作者:饭团桃子控
众人这才发现,在他的背上直挺挺地躺着一只肥头大耳的老鼠,一根大狱之中随处可见的干草贯穿了老鼠的躯体。
大狱之中瞬间鸦雀无声。
但凡是在廷尉寺蹲大狱的,便都听过廷尉周氏的大名。
这周家最讲究的便是以理服人,什么时候拳脚功夫也这般凶残了?“周家的小姑娘,老夫有一事想要请教你。有一人言行无状被判了死刑,想求一线生机,可有解?”
周昭露了一手震慑这些牛鬼蛇神,刚想要闭眼思考案情,却又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是先前提醒她换个位置的老人。
她循声看去,越过左侧病恹恹的青年,在那边的牢房里坐着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的老者。
老者问出这话之时,那青年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有三解。上解自是有贵人美言,陛下亲赦,此解多半难成;”
“中解……敢问那人可有爵位在身?可有万贯家财?”周昭说着,眼中的嘲讽一闪而过。那老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无祖荫遮蔽,不过几两碎银。”
周昭并不意外,“依照我大启律,可以爵位金银赎。既是都没有,还有下解,敢问那人可有子嗣?”
老者一怔,摇了摇头,“九代单传,尚未有子嗣。”
周昭挑了挑眉,目光落到了那半躺着的青年脸上,她从袖袋中掏出了一方帕子,系住了脖颈上的伤口,“断头同断子绝孙,你选一个……下解以宫刑代之,苟延残喘。”
青年大骇,夹紧了双腿,蜷缩成一团,这回连脸都瞧不见了。
大狱之中又是一片死寂。
不少人都不着痕迹地往后缩了缩。
那手被洞穿了的壮汉却是面露精光,上前一步对着周昭说道,“我选断子绝孙!”
周昭轻扫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你不行。杀人者偿命。”
这个叫做阿弩的壮汉适才一言不合就想勒死她,显然是暴虐之人,十有八九是滥杀入的狱。
果不其然,听到周昭的回答。那壮汉又坐了回去,砰砰砰的用带血的拳头捶起墙来。
先前问话的那老者良久唏嘘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怀念的说道,“上一回我遇见你们周家人,还是你兄长周宴在太平楼与众家辩经。”
周昭听到周晏的名字,垂下眸去,再也不言语了。
她觉得自己背上火辣辣的滚烫,她猛然想起背上背着的包袱,也不知道先前那壮汉拽她的时候有没有将里头的东西撞坏。
周昭想着,将那包袱取了下来,铺在地上打开了来。
里头放着一卷血迹斑斑的竹简,时间长了,那血迹都浸透进了竹子里,看上去像是原本就长在上头似的。
那竹简上还贴着一张封布,布上写着“天仪七年六月十五闵藏枝”字样。
周昭眼眸一沉,伸手抚上了那竹简,那温度却是烫得她心中一紧,不是她后背受伤辣得疼,是竹简在发烫?她不再迟疑,快速的撕掉封布,将那竹简打开来,却是瞳孔猛的一缩,险些惊呼出声!
只见那原本空白的竹简之上,凭空出现了几行字:《告亡妻书》昭昭日月,悬于长缨。元日识于直道,鬼夜诀别天英……
这字写得龙飞凤舞,十分的放荡不羁。光是从那一撇一捺中,都仿佛能够瞧见那个她熟悉的鲜衣怒马少年郎!能听见那人恣意妄然的笑声!
这字便是化作灰,她也认得。
这是她那失踪四年的未婚夫婿苏长缨的字。
天仪三年六月十五日,也就是四年前的今天,普宁坊乌金巷的山鸣书院发生了一桩惨案,她的兄长周晏便死在了那里,未婚夫婿小鲁侯苏长缨则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竹简上怎么会凭空显出字来?《告亡妻书》是什么意思?失踪的人给她烧来的死亡预示?简直是活见鬼。
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
周昭心头大震,她这个人向来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可这一刻却是抑制不住的嘴唇颤抖起来。
鬼夜诀别于天英又是何意?鬼夜是七月半,也就是说,在七月十五日的晚上,她周昭会死在天英城么?她正要继续往下看,便听得头顶上传来一阵声音。
“周昭,竹简上写了什么?”
第3章 三步出狱
周昭的思绪瞬间回笼,她将那竹简滚成一团抱在怀中,脸色苍白的站了起身。
“这是一张空白竹简,之前一直放在廷尉寺中,常左平应该看过。”
先前她看竹简太过震惊,竟是不知晓何时牢房的门前已经站了三个人。
说话的那位白胡子老者姓常,时任廷尉左平,侧重审讯狱中犯人,在长安城中不少人偷唤他“血手酷吏”。
四年之前,兄长陡然离世,时任廷尉正的父亲周不害白发人送黑发人,又迟迟找不到凶手便心灰意冷的告病离朝。
如今四年过去,廷尉寺早已物是人非,一代新人换旧人了。
在常左平左右两侧的,是周昭先前见过的络腮胡北军领队,同他的狗腿子,那个用剑架着她的祝黎。
门打开来,常左平缓步走了进来,他整个人身形有些削瘦,尤其是脸看上去像是生着白毛的山羊。
常左平没有说话,抽出那竹简在手中摊开来。
周昭呼吸一紧,心跳到了嗓子眼,她抬眸一眼,却见那竹简之上空空如也,什么《告亡妻书》根本一个字也没有!方才的一切,像是她生出的幻觉。
常左平只看了一眼,便将视线落在了周昭的脸上。
周昭心头微微一松,用手摸了摸了自己的脖颈,先前被棺材钉划伤流出的血这会儿已经渗透了手帕。
她弯下腰去,捡起地上的蓝色包袱皮,在站直的时候,像是背部抽痛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待站起身来时,脸色又苍白了几分,随即恶狠狠地白了右侧牢笼里的壮汉一眼。
常左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眼便瞧见了那壮汉被洞穿的手。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那竹简又还给了周昭,随即转身离去。
周昭心知过了关,立即跟了上去。
廷尉寺专门用来审讯的屋子,在地牢的另外一侧,刚一迈入那片区域,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一排排还带着残渣的刑具整齐的排列在两侧,若是胆小的人见了,当即都要吓得两股战战。
周昭目不斜视,跟着常左平越过了这些,在里头的一间屋子门前停了下来。
门敞开着,屋子里坐着一个穿着粉色花衣衫年轻男子,他生得容貌极盛,自带一股子风流体态,头顶上还插着一朵花儿,身上隐隐带着酒气同脂粉气,一看便知晓被叫来之前正在花间浪荡。
常左平嫌弃地瞪了他一眼,忍不住出声骂道,“闵藏枝,廷尉寺的脸都叫你丢尽了。”
那个叫做闵藏枝的人拿着笔,满不在乎的沾了沾墨,“廷尉寺又不是人,哪里有什么脸?常左平,方才你说的这句话我要记录在案吗?”
常左平一噎,懒得理会他,坐上了正座。
北军的大胡子同叫祝黎的,像是生了看热闹的心思,在旁侧坐了下来,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周昭什么也没有说,径直的寻到那个空余的蒲团,跪坐了下来。
常左平眼睛一眯,眼睛愈发的狭长,他直视着周昭的眼睛,径直开始发问。
“你看上去很淡定,就这么自信可以走出廷尉寺?”
周昭笑了笑,“我既是没有杀人,大人自会放我出去。”
常左平冷哼了一声,“你可知晓死的人是谁?”
“原本不知晓”,周昭顿了顿,“不过那女婢说今日她家姑娘见过我,再结合身形,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那死者应该是有长安城第一美人之称的章若清。”
常左平像是并不意外周昭能猜出来,他的眼眸睁大了几分,随即哂笑出声。
“章若清的父亲乃是陛下的义兄,你想要全须全尾的走出去可不容易。可怜周理公,莫不是要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他说着,认真的观察着周昭的表情,却见她还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心中顿时不悦起来。
“传闻皇后有意在你同章若清之间选一人为太子妃,你有杀她的理由。”
“当时你就在死亡现场,有女婢同诸位北军的兄弟作为人证;我们在院中也发现了你的脚印,你的脚上沾有红色的泥,这是物证。”
“而在死者章若清手中,还握有你名字的木牌,这是铁证如山。如此,你还有何可辩?”
周昭心系着那《告亡妻书》的下文,不欲纠缠太久,她眸光一动,抬手指向了门口。
“从我所在之地,到那门口不过三步距离。我每自证一条,大人认同,我便往前走一步。若是到了门口,大人便还我清白,让我自行出狱可好?”
那常左平显然没有想到周昭会来这么一回,顿时面露迟疑。
一旁奋笔疾书的文书闵藏枝,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了出声,“常左平,你还怕一个小姑娘不成?怎地,怕她三步出狱,到时候丢廷尉寺脸的人,就变成你呐?”
常左平冷哼一声,险些揪掉自己的山羊胡子。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本官倒是要看你如何狡辩!”
周昭挑了挑眉,站起身来,冲着一旁的闵藏枝颔了颔首,“传闻大楚兴陈胜旺,这天下如今可是楚陈天下?”
常左平脸色一变,一句“大胆”已经含在了嘴中。
一旁的闵藏枝却是已经笑了出声,他冲着周昭竖起了大拇指,果断将这话记录了下来。
“足见传闻不可取信,不能作为定罪证据”,周昭说着朝着门口行了一步。
“六月十五日是我兄长忌日,每年今日我都会去乌金巷的山鸣别院祭祀。乌金巷子口卖火烛的陈嫂可以证明我是下雨之前进的巷,长阳公主府的福伯可以证明我同他一直在一起烧金箔。”
“我同他告别之时,正好听到有人唱傩戏,唱到请伯奇那段。福伯还说最近乌金巷附近很多小儿夜啼。”
周昭的话说了一半,却是被常左平打断了。
他摇了摇头,“长阳公主府的老管家不行,满长安谁都知晓,他同你交情颇深。”
“你可能根本就没有去山鸣别院,而是藏在章若清屋中杀人,然后再恰好出现作为发现人以扫清自己的嫌疑。但是你没有想到,章若清临死之前手中偷偷握了有你名字的铁证。”
周昭闻言却是笑了,她抬手指向了一旁坐着晃脑袋的闵藏枝,“老管家不行,那闵大人可不可以?”
第4章 自证清白
闵藏枝这个人,在整个长安城都是赫赫有名的嚣张。
他白日里是这廷尉寺的小小文书,到了夜场却成了风月场上炙手可热的风流人物。
倒不是他有多贪花好色,实在是这人一支笔当真能生出花来!就是那附庸风雅里“雅”!
就在去岁,廷尉寺还出了偷盗一事。
那贼人不偷廷尉李淮山的金银俸禄,也不偷骏马丝绸,就盯着库房里落灰的审问记录偷,被抓了个正着的时候,那小贼出了一句金言:“闵郎君的字一字千金百家求”!
至此,闵藏枝一战成名,无人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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