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饭团桃子控
他这般一说,周昭便明白了,这李穆大约是从地方调任过来的廷尉史,同他们三个新人是不同的。
闵藏枝见三人拱手行礼,不耐烦地摇了摇扇子,继续令人朝前走,待到了一个大院落门前,闵藏枝伸手指了指,“陈钰钊你跟着陶上山,周承安跟着徐筠,周昭……周昭你跟着李有刀。”
他说着,同情地看了周昭一眼,然后冲着李穆说道,“李庭史且随我来,托了某个人的福气,现在我们连长了毛的案子都挖出来重审了。”
“常左平就等着你过来呢,带了换洗衣衫么?接下来一个月,都别想再出廷尉寺大门。”
那李穆憨厚一笑,点了点头,“无妨,我可以不换衣衫。”
闵藏枝的羽扇僵硬在了手中,他不敢置信地看向了李穆,重重地摇了摇头,“不,你不可以。你不换衣衫,谁分得清你同腐烂的尸体?”
周昭听着,无语地看向了闵藏枝的嘴,简直比天玑的一沾倒还毒!
那李穆却是眼前一亮,看向闵藏枝肃然起敬,“甚是有理,廷尉寺果真卧虎藏龙。”
闵藏枝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丝毫不作伪,手中的扇子摇出了残影,大步流星的走了。
待他一走,三人面面相觑,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陈钰钊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了周昭,“李廷尉说我大比表现尚可,便……你在天英城的事一旦传开,一定会轰动整个长安!相比之下,我入廷尉寺,当真是十分惭愧。”他的话音一落,周承安的头埋得更低了。
周昭摇了摇头,“我们都是新人,不如赶紧进去寻找各自的师父,莫要迟了。”
陈钰钊回过神来,忙不迭地点头,抢先一步朝着正堂走去。这正堂格外的大,站在门前放眼看过去,到处都是堆积如山的卷宗,在那卷宗后头,零星的露出了几张桌案来。
周昭三人站在门前,像是刚刚出山的娃子进了长安城,一脸的茫然。
闵藏枝这厮太不靠谱,将他们扔在这里就不管了。
屋子里的人都埋头做事,像是没有瞧见门前三人一般,无一人相寻,陈钰钊同周承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上前迈进那一步,谁都明白,这分明就是给他们的下马威。
周昭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儿,抬脚径直地走了进去,朗声道,“不知道李有刀李大人可在?在下周昭,今天第一日入廷尉寺。”
她的声音不低,又是清脆冷冽的女声,那卷宗里头瞬间探出了好几个头来。
其中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站了起身,他生得一张倭瓜脸,下巴上的肉一层层的,无论怎么瞧都寻不到下颌线,往外走的那一瞬间,旁边的卷宗都摇晃了几下,落出了灰尘来。
“李大人不在,他同我说过了,今日有个名叫周昭的新人会过来。你来得正好,最近要翻旧案,我们都忙得脚不沾地,你坐那张桌案,一会儿去小饭堂帮我们取些朝食过来。”
“这些旧案卷宗方才搬出来,落了好些灰,一会儿你无事的话,将它们擦干净整理一二。”
周昭闻言,忍不住嘴角上扬。
见她面上带笑,那倭瓜脸也跟着笑了笑,“在下名叫许晋,是跟在李大人身边的老人了。每一个来这里的新人,都是这般过来的,你日后早些来,先备好茶水,将前辈们的桌案擦干净了。”
“按我说,廷尉寺早就应该来些小姑娘了,毕竟你们细心,就是擅长这些。”
周昭余光瞥着,就在这许晋哔哔一通的时候,陈钰钊同周承安都被人领走了。
陈钰钊的老师陶上山,是一个团脸小老头儿,他看上去一团和气的,眼睛里带着笑。
周承安的老师徐筠,是一个看上去十分暴躁的中年男子,袖子撸得老高,感觉眨眼间就要冲上去给犯人两个大嘴巴子!周承安跟在他身后,像是被老鹰抓住了的小鸡崽子。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间大屋里一共是三个老大人带一群小芝麻官儿。
常左平不偏不倚,给三位老大人每人分了一个新人。
“许前辈此言差矣,按我说,廷尉寺有您可真是对了,毕竟您力气大,一人挑担子,能将小饭堂今早的馎饦连锅端。”
周昭说着,抬起衣袖,做了一个擦嘴的动作。
“忘记说了,你嘴角上沾了片葱花。”
周昭说完,恍然大悟,“啊!前辈莫不是在教我,再厉害的凶手,都会百密一疏!佩服佩服!”
第95章 混子老师
那许晋闻言,赶忙以袖掩面,掏出帕子去悄悄擦嘴。
他余光一瞥,瞧见躲在卷宗后头的同僚们都在偷偷瞧他,顿时恼羞成怒起来。
他低头一看,见那雪白的帕子上只有几滴油花,压根儿没有什么葱花,顿时火气上涌,愤怒地冲着周昭伸出了手指。
“周昭!”
“我在。”
声音从后背传来,许晋定睛一看,只见自己手指的方向空空如也,周昭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循着声音扭头看去,却见那小姑娘已经自顾自地在卷宗里头寻了一处空桌案,认真地开始看起了卷宗。
她那淡定自若像是回家了一般的样子,衬托得他像是一个跳梁小丑。
许晋目光阴狠地看了周昭一眼,大袖一甩朝外走去。
待他一走,堂中立即热闹了起来。
周昭隐约还能从那嘈杂声中,听见陈钰钊同周承安在老师的带领之下,与同僚们互相寒暄。
“小周大人,之前大比的时候,我看你查案了!我一点都没有想明白,你就找到凶手了!许晋这人小心眼子,你此番得罪了他,他定是要给你使绊子的,你小心一些。”
周昭闻言朝着身边看去,见旁边桌案垒得高高的竹简后头,伸出了一个圆滚滚的脑袋。
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郎,一脸激动地凑了过来,“我叫陈季元,在你来之前,我是最新的人!我不敢同他对着干,已经给他擦了三个月桌子了!”
“李廷史不管事,不到日上三更不会来,平日里什么事都交给许晋,他是这里待得最久的人。”
“是以虽然许晋同我们一样都是奏谳掾,但他同庭史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陈季元像是个打开了就关不上的话匣子,也不管周昭爱不爱听,嘀嘀咕咕地说了起来。
廷尉寺官员等级分明。
廷尉正李淮山,秩二千石;左右监管逮捕,但是廷尉寺原本的左右监在山鸣长阳案时缉凶不力,被陛下罢免了,一直到现在都空悬着,廷尉寺如今抓人,主要是同北军配合。
再是左右平,秩六百石。周昭只见过常左平,还有一位关右平先前并不在京中。
左右平之下有廷史,如今廷尉寺有六位廷史,这间院子里的三位带新人的老师便都是廷史。
再再往下,就是他们小芝麻粒儿奏谳掾,奏曹掾。
他们要做些什么呢,就是看案件卷宗,然后找到相对应的判例、律例,协助庭史查案断案。
余下还有些文书、狱卒之类的小吏……
陈季元手舞足蹈的说着,突然又一下子泄了气,“像我们跟着李廷史混日子也就罢了,小周大人您怎么也会来呢?我听说了,这四年李廷史手底下都没有一个新人出头。”
像他们这些奏谳掾,若是表现上佳,可以直升升廷史;若当下无缺可被举荐到郡县、封国去做地方官,等有了独当一面的经验,且有了功绩在身,便可以重回廷尉寺补缺了。
周昭听着,蹙了蹙眉头。
她几乎是瞬间明白了方才那许晋为何对她有敌意。
一来因为她是女子,一群黑羊之中突然来了一只白羊,被排斥再正常不过。
二来她方才从天英城回来,正是声名大噪的时候。虽然这个羊圈连草根都啃完了,可头羊许晋还是担心被她抢了山大王的破布头巾。
三来她被分到了李有刀手底下,许晋笃定这是上头想要按住她这个会飞的瓢,不让她出头。周昭想着,无语地在心中轻叹一声。
不是她不懂得新人之道,实在是她要走的路本就是不同的。
这屋中像是许晋这般人还多得是,他们都在看许晋试探她,她但凡软上一分,那些人定是会蜂拥而上欺她三分。可她若是太过强硬,这些人早就准备好的“不敬前辈目无尊长”的话术,又会劈头盖脸的向她砸来了。
“是么?永无出头之日?那岂不是想作甚就做甚,百无禁忌?”
周昭看着那竹简,研了墨,提笔在那卷宗的后头写起可依据之法来。
陈季元一愣,整个人面色凝重了起来,突然之间他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目光落到了不远处许晋的桌案上,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起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除了陈季元,其他人都没有过来搭话。
周昭也不在意,提笔疾书起来。
大启朝的九章律每一条都刻在了她的脑子里,她敢说,她看过的判例,比在场所有的人加起来都要多。
“小周大人,李庭史来……”
陈季元吸了吸鼻子,这冲天的酒味他一闻都知道是李有刀来了,他赶忙扭过头去提醒新来的周昭,这一眼却是正对上了周昭的侧脸。
“你我之间,那堆积如山,比人都高的卷宗呢?都到哪里去了?”
明明卷宗码得像是长城一般,他都已经习惯缩着头同人说话,挡着脸嘀咕上峰了。
将那带着霉味的卷宗搬走,同将他的衣袍扒光了将他扔出来暴晒有什么区别!
陈季元一个激灵,瞬间红了脸,他有些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瞟。
他朝着周昭看了过去,那姑娘头都没有抬,伸手指了指墙角,“批完的放在那一堆。”
陈季元脑子一嗡,忍不住结巴起来,“完了完了?你都没有翻看律典……”
他说着,腾的一下站了起身,走到周昭身后的墙角边,拿起一个卷宗看了起来,他越是看,眼睛睁得越大。
“哗众取宠!”门前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周昭抬眸看去,瞧见许晋身边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他的衣衫穿得松松垮垮的,鼻头红彤彤的,腰间还坠着一个酒葫芦。那周身的酒气,隔得这般远,感觉都要将人熏醉了。
周昭瞧着,视线落在了这老儿的头发上,他没有戴冠,而是挽了一个发髻,发髻中央插着一把刀。
难怪叫做李有刀。
他的确是有刀。
李有刀打了个酒嗝儿,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他一把从陈季元的手中夺过那卷宗,胡乱的瞅了瞅周昭写的条文。
然后踉跄了一下,又将那卷宗塞回了陈季元手中,然后在自己的袖袋、腰间,钱袋子里到处摸了起来。
他寻了半天,都没有寻到。
然后在原地蹦跶了几下,只听得咣当一声脆响,一个小令牌掉了出来,他弯腰捡起那个小令牌,直接扔给了周昭。
“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惹事,先说了,惹事了自己摆平,老子是不会管的。”
周昭无语的站了起身,将那小令牌抓在了手中。
她明明乖巧懂事,克己复礼,今日都没有一脚将许晋踹飞。
第96章 嫂嫂楚柚
周昭想着,低头瞥了一眼手心里的令牌,只见那令牌上头正面刻着一个“查”字,背面刻着“廷尉史李有刀”字样,顿时心中一喜,瞧着眼前这酒癫子都眉清目秀起来。
上一篇:替姐姐嫁入宅门的第四年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