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好大一锭银
采薇哆哆嗦嗦地站在不远处,头都不敢抬。
姑爷到底什么时候来的,那脸色阴沉得吓人,她心里懊恼极了,自己不应该一时大意,应当仔细留意姑娘四周,早点发现姑爷的踪迹,才不至于让姑娘暴露。
眼下该怎么办,旁人不知情,可采薇却是知道的,程明簌与薛瑛之间的纠葛,他若是蓄意报复,将姑娘与外男私会的事情抖出去,姑娘就要被毁了。
一艘一艘的乌篷船靠岸,将近人定,除了繁华的酒楼外,大部分的商铺都已经熄灯,不如刚来时候热闹,行人只剩三三两两,灯光不再璀璨后,映不见面上神色,程明簌整个人都陷在阴影里,冷戾得厉害。
齐含章,不知廉耻,堂堂状元郎,难道不知道,薛瑛是他的妻子吗?勾引有夫之妇,这样的事情,就不怕闹到人前,丢了寒窗苦读十几年换来的功名吗?
还是说,他们都有恃无恐,因为知道他与薛瑛就要和离?
三个人太过瞩目,单独放在人群里都是很扎眼的存在,更何况一同出现在汴河旁,路过的行人脚下都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频频往他们方向看去。
僵持许久,程明簌才收敛了一身戾气,侧目对身后的薛瑛道:“我不会一直帮你善后,下次你爹娘再问起你的去处,*你自己去与他们说你到底在干什么。”
尚未和离,便频繁见别的男人,她也是运气好,才没有被人察觉到身份,若是有朝一日被人看到,侯府颜面尽失,她自己也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薛瑛心大,总觉得戴着兜帽,没人能认出她,可是只要有心人想查,她又能掩盖住什么,这般窈窕淑影,旁人又不是瞎子。
“我……”
薛瑛想要反驳,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好吧,她确实理亏,总不能当着现在还没和离的真夫君的面,和情郎亲亲我我,还理直气壮。
她抽回手,想要自己走,程明簌却拉着她,她越抽动,他越发用力,攥得极紧。
薛瑛只好道:“烦死了……阿韫,我先回去了,不然我爹娘会担心。”
“好。”
齐韫对她点了点头,目光始终未从程明簌拉着她的手上移开过。
男人最是看得懂同类的眼神,薛瑛的夫君,根本不是个善茬。
护食,像是领域被侵犯的毒蛇,阴森森地吐着信子盯着敌人,虽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但背后的尾巴却缓缓地游了出来,等反应过来时,双腿早就被蛇尾缠住,尖锐的獠牙也已经刺穿脖子了。
齐韫不甘示弱,也回视回去,目光冷淡。
齐韫少时家中遭遇变故,他常年受人冷眼,心思敏感,他知道,薛瑛并不是真心喜欢他,可是她愿意与他在一起就够了,虽然,她自己都弄不明白对程明簌的感情,与他在一起时,话里话外也总会无意间提到那个男人的存在。
可是没关系,不被偏爱的那个人才可怜。
程明簌垂在身侧的手握得很紧,他看出齐韫眼底浅浅的讽刺,浓烈的杀意霎时在心头泛起。
狗东西。
程明簌脸色阴郁,他真想杀了齐韫,将尸体丢得远一些,做了鬼都没法来找薛瑛。
薛瑛站在一旁,见他们两个像两根棒槌一样杵着,她心里被程明簌的话弄得心慌,担忧不已,怕爹娘知道她跑出来与人私会,也怕继续在汴河旁站着叫人认出来。
她扯了扯程明簌的衣袖,说道:“走不走啊,我都困了,旁边的人都在看我们,好丢人。”
她将帷帽的纱帘拉得紧紧的。
许久,程明簌才冷哼一声,转身,不由分说牵住她,“走,现在就走。”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我背你回去。”……
华灯已逝,耳畔只传来清淙的流水声,汴河旁行人寥寥,摊贩都没有几个,只剩几间酒楼还亮着灯。
程明簌牵着薛瑛走在岸边,采薇远远地跟在后面。
他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地往前走。
薛瑛想要将手抽回来,“我自己能走,你别拉着我。”
程明簌没有松开,“黑灯瞎火的,你若是落入汴河中,我不会再救你。”
虽说岸上还有未尽的灯火,但眼前还是昏昏沉沉的,不如白日明亮,衙门的人隔一段时间就能从汴河里捞出泡发的尸体,都是夜里失足落水的人。
薛瑛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让他牵着。
他的手指很长,将她紧紧包裹住。
“你什么时候来的呀。”薛瑛小声问道:“是我太晚没回去,你出来找我的吗?”
她有些心虚,知道自己今日有些过分,可是她又很想和齐韫一起划船。
“嗯。”
薛瑛“噢”一声,“那爹娘问起我去哪儿了吗?你怎么说的。”
“说你同闺中好友出去玩了。”
武宁侯与侯夫人觉得程明簌稳重,处事严谨,他说出口的话,两人并不会怀疑,他说薛瑛是和好友出去看胭脂水粉,那便是真的。而薛瑛就不一样了,她从小撒谎惯了,父母深知她的脾性。
见自己没有暴露,薛瑛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走了几步脚底便疼,嘟嘟囔囔地娇气道:“我走不动了。”
程明簌低头看她一眼,“才只是几步。”
“我就是走不动。”
薛瑛白天出来寻齐韫时,怕马车大张旗鼓,惹人猜测,于是是自己走过去的,之后又和齐韫一起走到汴河旁乘船,她平日娇生惯养,出门很少屈尊降贵使用自己的双腿,今日走的路,已经比她半个月加起来都多了。
“你为什么不叫马车。”薛瑛不满地道:“你不是来接我的吗?”
程明簌忍不住嗤笑一声。
说她什么好呢。
哪有与情郎私会后,还让自己的夫君来接的,说话理直气壮,挑三拣四,没有马车恭候还不满。
他声音冷淡,开口道:“没有马车,自己走。”
薛瑛脚下穿的是上好的丝鞋,料子是今年夏江南织造局刚上供的,皇后赏给侯夫人,侯夫人又叫人给薛瑛做了双鞋子。
这样的鞋子,都是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人穿的,与平民百姓的藤鞋竹鞋不一样,不耐磨,走不了路,薛瑛穿了一日,鞋底都有些烂了。
“走不动……”
“你该的。”
谁叫她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给自己找罪受。
薛瑛一听程明簌冷冰冰的话,气不打一处来,甩开他的手。
“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你走开,我不要你管。”
她一步路也不想走,扭头在街边蹲下。
程明簌走过去,说:“我替你收拾烂摊子,怕你出事过来接你我就是讨厌,旁人忽悠你出去走一天路就是好了?你的脚是因为和谁在一起才痛的?你的好齐郎难道没有给你租马车吗?”
薛瑛梗着脖子,“我……”
他怎么那么能强词夺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她弱弱地道:“我们想一起划船,一起游汴河,别的有情人不都是这样的吗?你根本就不懂,你这个冷血无情的人。”
话音落下,程明簌始终没有回应,薛瑛犹豫地抬起头,正看见程明簌沉着脸,冷冷注视着她,比刚刚的模样还要凶,薛瑛很少见到他这样,虽然他平时也总是摆着一张臭脸,可今日格外吓人,阴森可怖,薛瑛心里沉寂已久的梦境被勾了出来。
贴满符纸的昏黄房间内,程明簌也是这么冷冰冰地看着她的尸体。
他该不会是想杀了她吧。
薛瑛缩了缩肩膀,往角落里挪了挪,眼睫轻颤。
虽然这一世的程明簌与她梦里的很不一样,可是他本质阴狠毒辣,结合他近来种种奇怪的反应,薛瑛觉得,程明簌对她的耐心好似到头了。
脚又痛又麻,鞋底还破了个洞,她有些害怕,抱着胳膊道:“我就只是累,想坐马车而已,你干嘛冷着脸,你不要这样看我,你你你……你本来就很讨厌,我只是说说而已你都要斤斤计较。”
“讨厌你,讨厌你。”
少女娇泣连连,肌肤泛红,双腿颤抖的画面一下子涌进脑海,挥之不去,刻意忘掉的梦境,越无视,越深刻。
程明簌指节扣紧了,“不准说。”
薛瑛红着眼睛道:“你凶什么凶啊,我连抱怨都不能抱怨,你这么看不惯我,那回去就签和离书,早些散伙好了。”
远处的采薇看到两个人走着走着又争吵起来,忍不住上前,她见不得小姐受委屈。
只是刚走了几步,站在薛瑛几步远外的程明簌突然动了,他走到薛瑛面前,顿了顿,而后蹲下,半跪着,抬起她的脚。
薛瑛下意识要往后缩,可是脚踝被他握住,他一用力,她身子往前倾了倾,最后还是老老实实伸着腿被他捧在怀中。
程明簌小心翼翼脱下她的鞋子。
借着岸边的光低头打量。
鞋底就快磨出洞了,指头很红,脚底长出水泡。
薛瑛光着脚不习惯,动了动。
程明簌看了一会儿,放下来,而后转身
背对着她,缓缓蹲下。
薛瑛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喉咙里细小的呜咽声也停住了。
“上来。”程明簌说:“我背你回去。”
她还在生气,不愿意动。
“没有马车。”他道:“你不想走,我就背你,或者抱你,你选一个,都不要,那就自己走回去。”
薛瑛不想走路,而且她的鞋子已经坏了。
她更不想被程明簌抱,她还是很要脸面的,在外头被人抱着走,有点丢脸。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既然要伺候她,那她自然不会拒绝。
薛瑛垮着嘴角,半起身,慢吞吞地爬上他的背。
程明簌拖着她的膝弯站了起来,她有些害怕,牢牢抱住他的脖子,身体紧紧贴着。
一团馥软袭过来,柔得像是可以漾出水波,程明簌被清冽的香气包裹着,后背上少女轻盈的身躯,此刻却如同沉甸甸的累赘一般,当她的气息拂过耳畔时,程明簌突然有些后悔要背她了。
采薇原本要冲上前保护小姐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前面的两人。
灯火阑珊,交叠紧依的身影被拉得很长,程明簌稳稳向前走着,薛瑛趴在他背上,少年已经完全是成年男子的骨骼了,肩背宽阔,走路稳稳当当,丝毫不觉得颠簸。
薛瑛顺手抓住程明簌的头发,就像牵着狗链似的,她觉得不舒服就扯一下,说道:“不要走太快,好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