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好大一锭银
皇后叹了声气,“既如此,本宫便不留你了,你早些回去吧,好好休息。”
薛瑛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臣妇失礼,多谢娘娘不怪罪。”
皇后摆摆手,薛瑛踉跄地站起身,白着一张小脸,由太监领着出去了。
少女因为害怕,手置于腹部,好似护着肚子里的孩儿一样,皇后想起自己那个夭折的孩子,心绪忧伤。
薛瑛走出坤宁宫的时候,浑身都被汗浸透了,步伐沉重,宛若劫后余生,她抚着胸口,缓缓地喘着气。
太监看人下菜,觉得薛家失势,也不如从前尊敬薛瑛,只将她送到坤宁宫外敷衍了事。
薛瑛自己走着,还好离母亲的宫殿不算远,出宫的话左右一炷香,也就到宫门口了。
她身上冷汗淋漓,腿软得实在抬不起来,强撑着走了几步,扶着假山石,在角落里坐下缓缓。
宫里真不是人呆的地方,薛瑛怕得要死,方才在坤宁宫,她真是差一点就两腿一软瘫下来了,若饭菜里下了毒,或是其他什么东西,她一个人孤立无援,母亲也救不了她,可不就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好在,她急中生智,糊弄过去,薛瑛垂首摸了摸平坦的腹部,缓缓呼出一口气,正欲起身之际,瞧见前头有脚步声传来,薛瑛立刻缩了回去。
她瞧见一个太监打扮的人快步走来,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东张西望一圈,没多久,又有一个宫女走过来,两个人低声说了几句话后便钻进花丛中。
薛瑛瞪大眼睛,趴在假山石后,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太监同宫女偷情,直到那女人娇滴滴地唤了声“三郎”,薛瑛怔忪,偷偷扭头去看,一片昏暗中,好不容易才看清男子的长相,不是别人,正是太子,太子排行第三,可不就是三郎吗?
这人前几日才被皇帝责罚过,没有闭门思过就算了,竟然还偷情,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薛瑛趴在假山石后,想要看看那女人到底是谁,若是能借这一事闹到皇帝面前,太子与人私会,皇帝定然震怒。
花丛里的动静越来越大,太子似乎想要站起来,薛瑛往后躲了躲,哪里知道会踩到石子,她脚下立刻顿住,声音不大,但还是惊动了热火朝天的两个人。
“谁!”
薛瑛瞳孔一缩,慌乱地往旁边躲藏,太子阔步就往假山后冲来,千钧一发之际,一人忽然走上前,宽大的身影将薛瑛遮得严严实实,他垂着手,官袍大袖罩在薛瑛头顶,薛瑛捂着嘴,听到他开口说道:“殿下,是微臣。”
薛瑛瞪大眼睛,这声音……是徐星涯!
太子沉默几息,“你这个时候进宫做什么?”
“近日宫中多次发现巫蛊邪物,陛下命刑部彻查此事。”
徐星涯沉声答道,太子视他为近臣,不会责罚他。
就是这种事情被人撞见很难堪,哪怕对方是亲信,太子脸色阴沉,没了兴致,草草收拾一番便离开了。
那女人掩着面,也不敢同徐星涯说些什么,羞耻地抱着头。
待他们走远,徐星涯才转身。
薛瑛缩在角落,脸上毫无气色,面庞莹白如玉,慌张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徐星涯垂首看着她,面无表情,目光无波无澜,“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我进宫见阿娘,我只是坐在这儿歇歇,我没想到会撞见……”
她呼吸一滞,想到刚刚见到的画面,面上一热,还有些兴奋,她抓到了太子的把柄!
下一刻,薛瑛脸上血色褪尽,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徐星涯是太子的心腹,他看到她在这儿,说不定要将她杀人灭口。
见她慌乱的模样,徐星涯扯起嘴角嗤笑一声,“怕我杀了你?”
薛瑛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开口声音都在打颤。
“我不是故意看到的,不、不是……我什么都没看见,表哥……你你别杀我。”
徐星涯默然无言。
他的表妹可怜兮兮地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腿发抖,颤颤巍巍,努力压抑住喉咙里的哭声。
怎么办呢,他确实对她的眼泪无计可施。
徐星涯转过身,“不走吗,等一会儿有人过来发现你?”
太子多疑,说不定觉得不对劲又会派人回来搜寻。
薛瑛立刻站起来,腿坐久了有些麻,踉跄几步,下意识抓住徐星涯的衣袖,她堪堪站稳,徐星涯侧目看了眼她,抽回衣袖,转而牢牢抓住她的手。
“我自己能走。”
薛瑛不喜欢被他牵着,太用力。
徐星涯不理会她的反抗,沉默地走在前面,领着她走在宫道上。
“表哥……”
薛瑛犹豫地开口,“你知道太子和……”
“在宫里不要多言。”徐星涯说:“看见了就当没看见。”
薛瑛低声道:“可是你也看见了。”
“嗯。”徐星涯声音平静,“我是太子党羽,你是吗?”
薛瑛哑口无言。
幽深的宫道上,灯影昏黄,两道人影拉得极长。
薛瑛忽然想到小时候。
有一次她也和徐星涯一起进宫为皇帝祝寿,徐星涯拉她去阁楼上看灯,回去的时候不知道走了哪条路,两个人怕得要死,在皇宫里迷路若是冲撞贵人,怕是要挨板子。
薛瑛一边踹徐星涯,一边哭着骂他:“都怪你连累我,看劳什子灯,我要我娘……”
徐星涯被她打得鼻青脸肿,还笑呵呵地捧着她的手,“要是有人怪罪,我就说你是被我拐跑的,我替你挨板子啊。”
薛瑛低着头抹眼泪,推开他,“你害的我,你替我挨打不应该吗?”
“应该的应该的。”
徐星涯凭着记忆,牵着她穿过幽长的宫道,薛瑛走累了,趴在徐星涯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等她再醒来时,已经回到侯府了。
侯夫人笑盈盈地道:“你这孩子,在宫里就睡着了,拽着星涯的头发不肯松手。”
“那我怎么回来的?”
“是星涯背着你回来的。”侯夫人说:“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背着你走了一路,我们要将你抱过来,他还不肯,怕把你弄醒。”
薛瑛想到这些旧事,抬头看向一旁的徐星涯。
有时候侯夫人也会说她,对徐星涯的态度很差,小时候不是很喜欢表哥吗,为什么长大了却讨厌。
薛瑛就是这样的性子,她若不喜欢某个人,对方越是狗皮膏药一样缠着她,她越瞧不上。
不能因为别人对她好,她就得同样捧上一颗真心。
她确实对徐星涯没有任何男女之情,也不喜欢他之前一直将她当做未婚妻子一样对待,将她身边的男子都赶得远远的,就像护食的狗一样。
抛开这些,表哥人还是挺好的。
“表哥,祖母在徐家怎么样?她有没有问起我们?”
“问过。”徐星涯回答:“母亲说将她接过来住段日子,下个月就送她回薛家,她年老糊涂,也记不清楚到底已经过去几日,每次问起,就这么敷衍过去。”
“哦……”
薛瑛点点头,想起什么又说:“祖母喜欢听戏,闲暇的时候,你找戏班子哄哄她。”
“嗯。”
“你一会儿是不是还得回宫里?”
薛瑛想起他刚刚替她遮掩时,说他奉命进宫查案,整得还挺派头。
不愧是太子殿下的走狗,好生风光。
“是。”
徐星涯沉声说道:“今日宫里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说,你没有任何证据,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还会落得个妄议储君的罪名。”
“知、知道了。”
薛瑛有些怕他沉着脸同她说话的样子,和以前笑嘻嘻的模样全然不同。
徐星涯自从在徐家掌权,当了官后,整个人都变了,不是那个任她使唤打骂的表哥了。
“薛二姑娘!”
身后突然有宫女扬声高喊,薛瑛回头,见是坤宁宫的宫女,她有些害怕,担心是皇后察觉到不对,要赐罪。
宫女跑上前,怀里抱着一个包裹,“薛二姑娘,您有东西落下了,咦,徐大人,您也在啊。”
徐星涯颔首,“我进宫查巫蛊一案,遇到表妹便叙叙旧。”
“原来是这样。”
薛瑛接过东西,低头一看,发现是侯夫人给她做的衣裳,她在坤宁宫时人都要吓傻了,走得也匆忙,将原本要带出宫的包袱落下。
“多谢。”
薛瑛赶紧伸手接过,“谢谢姑姑还帮忙跑一趟。”
宫女轻笑,“姑娘折煞奴婢了。对了,娘娘让奴婢告诉二姑娘,若是害喜严重,可以煮生姜乌梅汤喝,辅以清淡膳食,能缓解许多。”
皇后以前怀着孩子时害喜也严重,吃什么吐什么,太医调配了一些药方,喝完乌梅汤后会舒服不少。
薛瑛记下了,欠身行礼,“臣妇铭记,姑姑回去后替我多谢娘娘关照。”
宫女笑了笑,“自然,奴婢还有要事,就不送姑娘离宫了。”
“姑姑慢走。”
那宫女提着灯笼,慢慢走远。
薛瑛转身,紧紧抱着包袱,她走了两步,发现徐星涯还站在原地,她回头,“表哥?”
徐星涯目光阴森,“什么害喜?”
他上前一步,逼视薛瑛,“你有身孕了?”
薛瑛被他的眼神吓到,呆滞道:“是……”
徐星涯无言,他脸上并没什么变化,可薛瑛就是莫名觉得好像有股阴沉沉的压迫感袭来,她手忙脚乱地往后退。
周遭的气息仿佛瞬间凝固、下沉,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重量压向薛瑛,宫灯昏黄的光线在徐星涯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让他原本就棱角分明的五官显得更加冷硬,甚至透出一种近乎狰狞的阴鸷。
然而,他只是平静地开口,“既然有了身孕,那就好好在家中待着,东西给我,我帮你拿着。”
徐星涯朝她伸出手,真的就好像只是心疼怀孕的表妹,想帮她提东西。
“不用了,不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