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金笼 第13章

作者:仙苑其灵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HE 古代言情

  秀兰并未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柳惜瑶怎会听不明白,她没有说话,从妆匣中取出花露,这花露极香,她不敢多用,只滴了几滴在手背晕开,又在耳后轻轻沾了沾,至于面上,最后只用了羊油面脂,让她白皙的面容显得更为光泽一些。

  秀兰虽是看不惯她的做派,可也不得不承认,柳惜瑶的确生得美,是那种一眼看去就能让你愣上一瞬的美,然这种美并非艳丽之色,而是自内而外都透着一股牵人心弦的怜爱,尤其她眉心微蹙,垂眼不语时,别说是个男子,就是秀兰心里都会莫名柔软几分。

  要说唯一不足之处,便是这肤色。

  许是她这些年在屋里闷得久了,那面色实在太过白皙,若能给脸颊稍微用些胭脂,显得红润一些,那绝对能将人眼睛看直了去。

  但这些秀兰是不会告诉柳惜瑶的,她巴不得今晚看她抱着被子在床上哭。

  柳惜瑶收拾妥当,便嘱咐安安取了酱菜装在青瓷罐里,这青瓷罐也是钱嬷嬷昨日给的那三箱东西里挑出来的。

  秀兰又气又觉好笑,“你那酱菜给我吃吃也就罢了,你竟要拿去给二公子?”

  柳惜瑶还是没有解释,又取了两卷她从前静心时,亲手抄录的佛经放入红木盒中。

  秀兰顺手将红木盒提起,冷着一张脸道:“叫安安留下,我随娘子一道去。”

  柳惜瑶也猜出她会如此,便点头应下。

  两人在路上,秀兰还忍不住又提醒她道:“若二公子不见你,或是……”

  她欲言又止,最后只道:“总之,你莫要在慈恩堂哭闹,若将慈恩堂的得罪了,昨夜的事他们定然会去与内院说,咱们都要倒霉。”

  柳惜瑶朝她弯了弯唇,“放心,我不会闹的。”

  她是做了心理准备的,毕竟她前些日子就从宋滢口中得知了,这些年宋濯连他亲妹妹都不肯见,又如何能轻易便答应见她。

  可即便几日见不到,还有明日,后日……总归见不到宋濯,她也能见到王伯,只要王伯愿意见她,她便时时能来慈恩堂,总是能再寻到机会,或是制造些机会的。

  两人来到慈恩堂,王伯已是在堂中等候多时,并非她们来得晚,而是王伯一早就候着了,毕竟这四年来,柳惜瑶是头一个让公子点头愿意见的人。

  在看见柳惜瑶时,王伯还愣了一瞬。

  这些年,他是见过柳惜瑶穿着不合身,或是打过补丁的旧衣的,如今换了这身新衣裳,倒与她显得极为相称,清雅中透着端庄。

  他记得老夫人生前就喜欢这个模样的小女娘。

  王伯缓缓点头,脸上是和缓的笑,“二公子在塔楼,柳娘子随我去一趟吧。”

  闻言,柳惜瑶与秀兰皆是愣住,但很快柳惜瑶便回过神来,弯唇朝王伯颔首,“有劳王伯了。”

  塔楼就在正堂后,王伯从前引路,三人一道上廊,穿过一处荷花池,便来到塔楼下。

  王伯将人带至塔楼,便不欲再上,自有负责塔楼之处的仆役带二人朝楼上去。

  那人步伐稳健,身量极高,走在柳惜瑶前面,如一座高山似的。

  柳惜瑶跟在其后,走在最末的是秀兰。

  看似只有三层高的塔楼,每一层却比寻常阁楼高了近乎一倍,柳惜瑶今日心绪不宁,正午只用了半碗粥,此刻爬楼梯时,便觉腿脚愈发无力,扶着一旁扶手,才勉强不让自己背过身去。

  秀兰见状,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抬手抵在她后腰上,给着些力道帮她继续往上走。

  待她终是爬上顶层,来到了三楼门前,额上已是出了层薄汗,小口里不住吐气,脸颊两侧也是累得起了红云。

  她还尚未喘匀了气,那进屋通禀的仆役已是退出屋外,朝柳惜瑶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秀兰原是想跟着一并入内,结果刚一转身,就让那人拦在了门外,只得将木盒交给了柳惜瑶。

  柳惜瑶原还想等稍微休息片刻再进去,却见那男子手一直未落下,这便顶着面上两朵红云,用力吸了一口气,提步迈入屋中。

第16章 铸多谢表兄

  脚尖刚一着地,袅袅檀香便迎入鼻腔,紧接着,一股与身后冷冽截然相反的温暖朝柳惜瑶扑面而来。

  柳惜瑶还未来及平复心绪,便觉鼻根处倏地生出一丝痒意,这痒意来的不合时宜,她也顾不得其他,赶忙以袖遮面,强行闭气生生压下了那个喷嚏。

  屋内静谧无声,身后的门也在她迈进屋后被迅速合上。

  躲在衣袖后的柳惜瑶,略微定了定神,这才将衣袖落下,缓

  缓抬起那因强忍喷嚏而微湿的眼睫。

  她不敢东张西望,只是看着眼前这道山水屏风。

  “表……”

  她声音很轻,似从喉中轻呼而出的,却只这堪堪一个字,便叫她细眉微拧,又闭上了唇瓣。

  而屏风后,那双原本蹙起的浓眉,却在此刻缓缓舒展。

  比起远观她身影,这般近距离看她,还是这四年中的头一次。

  她的确长大了,比印象中高了许多,也比印象中更易胆怯了。

  宋濯呷了口温茶,却依旧未曾出声,只隔着那道屏风,继续静静地看她。

  他看她不安地紧抿双唇,看她换了只手来提那木盒,看她似是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抬眼左右张望一番,又看她心口不再快速起伏,终是缓了气息。

  宋濯慢慢搁下茶盏,正要开口,却听屏风后传来了轻缓的语调。

  “表、表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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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惜瑶看不清屏风后可是有人,但却是听到那面传来了些许响动,虽然极轻,然在这太过安静的屋中,还是叫她听见了。

  可明明她已是出声唤了他,又端立在这门后已有片刻,他为何还是不言语,也不露面?

  柳惜瑶忽然发觉,自己远没有想象中那般坚强,更不如自己预料的那样坚定。

  得不到宋濯的回应,她便顿觉心头被压了巨石,窒闷感让她瞬间就涨红了脸,眉眼也不敢再抬,只低低地盯着脚下的那块砖石,似是恨不能寻个地缝便直接钻进去。

  羞赧,尴尬,紧张,窘迫,后悔……

  柳惜瑶眼尾逐渐染红,睫羽也愈发湿润,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何故就到了这般的处境。

  余光扫到身后的门,她忽然生出股冲动来,若不然便转身就走吧,可这个念头旋即又被她用力按下,她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明明一切已是万般顺利,只绕过这屏风就能见到二公子,她如何能就这样放弃了去?

  若此刻放弃,他日在想寻此机会,岂不堪比登天?

  柳惜瑶用力握了握拳,指甲戳在掌心的疼痛,反倒是让她思绪变得清晰起来。

  她暗暗吐了口气,再度抬起眼时,那眸中的水光虽在,眼神中的委屈与自怜却好似散了大半。

  “昨日深夜,是我鲁莽扰了慈恩堂清静,今日我特来与表兄致歉,还望表兄莫要怨怪。”话落,似是害怕里面之人敷衍两句便要她离开,便紧接着又道,“我带了东西给表兄,可否允我上前来?”

  “嗯,进来吧。”

  温润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柳惜瑶轻呼一口气,提着木盒的那只手却明显一紧,她垂着眼,小步绕过屏风,来到了宋濯面前。

  她不敢抬眼直朝他的方向看,只用余光看到那人一身青色长衫,在这长方矮案几后屈膝而坐。

  她眸光落于案几,这案几上有书卷笔墨,还有茶具与香炉,在那青铜朱雀的香炉里,丝丝缕缕的青烟正是这屋中飘着的檀香。

  “坐吧。”

  温润的声音再度响起。

  柳惜瑶依旧不敢看他,只乖巧与他隔着案几而坐,又将木盒规规整整放在身侧。

  正要去打那木盒时,便见眼前伸出一只细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那手中拿着青瓷盏,而盏内的茶汤正飘着悠悠的清香。

  柳惜瑶似愣了一瞬,才赶忙抬手去接,却又是在快要碰到那茶盏的时候,又是下意识将手往后缩,然当她反应过来,咬了牙根又要去接时,那青瓷盏已是稳稳落在了案几上。

  这些年来,她很少离开幽竹院,除了偶尔与王伯或是阿福见上一面外,她几乎没再见过哪个男子,更别提这般近距离与人相处,饶是这两日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会心慌,会退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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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惜瑶在心里骂了自己,明明方才那时机极好,若她不犹豫,不正可以借此机会,稍与他亲近一二。

  原本她也不懂这些,只是各式各样的书卷都曾抄过一些,难免会抄到时下卖得好的那些话本子,便也跟着通晓了些。

  一想到方才若她不躲闪后的场景,她这张白皙轻薄的面颊,还是倏地一下涨红了。

  她赶忙将头埋得更低,“多谢表兄。”

  说罢,她侧过脸去将木盒打开,从里面拿出她誊抄的佛经,“从前同表姑祖母在慈恩堂一道礼佛时,常听她老人家说,若觉心中烦乱之时,不妨誊抄经文可平心静气……”

  柳惜瑶一面低声说着,一面半跪起身,双手捧着佛经朝宋濯面前递去,“这卷《药师经》是我这几日静心誊抄的,唯愿表兄平安顺遂,福寿康宁。”

  说至此,她终是缓缓抬起了眼,“若表兄不嫌,还望、还望……”

  原本看清宋濯的面容,她还只略有几分凌乱,不至于说不出话来,却没曾想她话说一半,宋濯忽地抬眼与她视线相撞。

  那眸光分明温柔见底,却不知为何落在柳惜瑶眼中,只觉心头生出了股说不清的凉意。

  “望……望表兄收下。”

  她仓皇移开视线,又一次垂下眼睫。

  宋濯伸手去接,掌心朝上,五指微微分开。

  柳惜瑶状似垂眸未看,却是在将经文落于那掌中时,用那指尖从他掌侧若有若无地悄然滑过。

  她那小指尖像是在火上烤过一般,灼热的温度让她整只手都在发麻,她将手缩回袖中,握紧了拳。

  呼吸也在不知不觉中快了几拍。

  可对面之人似乎并未有任何异样,他将书卷打开,视线全然落在那些经文上。

  见状,柳惜瑶不禁又开始心乱如麻,不知方才那一下是太轻了,所以表兄未曾感觉到,还是感觉到了,但不欲驳她颜面,又或是只以为她是无心?

  就在柳惜瑶胡思乱想之际,宋濯缓缓出了声,“若觉屋内闷热,可先褪了外裳。”

  她额上的确出了层细汗,脸颊两侧也是涨得通红,却不全是屋内温度的缘故。

  她颇为尴尬地朝宋濯摆了摆手,“没、没事的。”

  宋濯却是朝她微微弯唇,“塔楼内烧着地龙,这案几旁还有炭火,比之外间温度高了许多,若不褪去外裳,一冷一热极易受寒染病。”

  他眉眼和善,声音也如那山中温泉,缓缓朝她道来。

  这一刻,柳惜瑶忽地想起了老夫人,还记得当初刚来侯府时,老夫人握着她的手,也是这般温和与她说话的。

  柳惜瑶回过神,垂眸应了一声,便将短袄退去,叠好放于腿边。

  只是她还是不明白,既这二公子不曾厌她,可为何方才要她站在屏风外,半晌也不允她进屋中。

  宋濯看她神情稍松了一瞬,那眉心处又微微蹙起,便在心中轻叹了一声,又和缓着语调道:“顶层风寒,我知你上来定要歇息片刻,才未出声唤你。往常纵是我外出归来,也会先让身子适应了房中温度,再进此处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