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春莺 第86章

作者:炩岚 标签: 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阴差阳错 成长 正剧 古代言情

  说实在的,芳澜很不理解温幸妤为什么非要离开大人,对一个死去已久书生念念不忘。

  她没忍住出言相劝:“夫人,你看开些。大人位高权重,又生得俊美,虽说阴晴不定了点,但素日里性子还算和善。如今搬来王府,等大人娶妻,您定会被抬为贵妾。”

  顿了顿,她苦口婆心道:“按照大人对您的情意,您绝不会被未来主母欺负了去,等将来生个一儿半女有了倚仗,哪怕大人喜新厌旧,这辈子也不愁吃穿。”

  “我知道您心里有人,但情爱可不能当饭吃。”

  “现在世道艰难,女子在外行走谋生不易,穷人典妻的不在少数,虽说您是妾室,但按照大人品性,是决计不会把你送出去的。”

  温幸妤泪流不止,闻言不作解释,亦不反驳。

  人各有命,她只想把观澜哥的骨灰好生送回同州安葬,然后寻个制香的活计谋生,并不愿被困在深宅大院。

  想想当年国公府的那些妾室,她只觉得齿冷。

  面上是主子,却能被主母随意打骂。有些佛口蛇心的,弄些看不见的伤口在身上,这些妾也有口难言,只得受着。

  更遑论生了孩子,也不能叫自己娘。而这些妾为了孩子,只得更加小心的侍奉主母,期盼能让女儿嫁得好,让儿子能谋个好前程。

  再鲜妍娇艳的花,到最后也零落成这宅院里死气沉沉的泥尘。

  荣华富贵对她而言只是过眼云烟,她只求能平淡安定的生活。

  她绝不要成笼中雀。

  但这话没法跟芳澜说,她擦干眼泪,扯出个笑,回道:“你说得有理,是我自己钻了死胡同。”

  芳澜闻言欣慰道:“您能想开就好。”

  说着,她站起身道:“奴婢打水伺候您净面罢?”

  温幸妤点头道谢,净面后就去了内间歇息。

  *

  碧空如洗,积雪半化,路旁树枝被洇出湿痕。

  祝无执出了院门,阴着脸往主院走。

  亲卫李游脚步匆匆追来,气都没喘匀就道:“主子,宫里传信来,说陛下今日闹得厉害,不肯念书写字。”

  祝无执脚步不停,淡声道:“知道了。”

  李游挠了挠头,见主子面色阴沉,立马反应过来估摸着又跟那位起了争执。

  他不敢乱说话,只道:“大人若是心情不好,不如去喝两杯?俗话说一醉解千愁。”

  祝无执停了脚步,斥道:“谁说我心情不好?谁要解愁?!”

  李游性子不如曹颂精明,闻言缩了缩脖子,讪讪道:“我要解愁,我要解愁……主子莫恼。”

  祝无执瞥了他一眼,冷着脸进了主院书房,把博古架上、矮柜、高柜里的匣子翻了底朝天,最后找出来页泛黄的纸张。

  李游探头探脑好奇道:“主子是在找什么?”

  祝无执冷笑一声:“婚书。”

  “她跟陆观澜的婚书。”

  李游立马噤声,不敢说话了。

  祝无执扫过婚书上的两个名字,只觉得刺眼至极。

  他大步往前院走,穿过垂花门后,朝旁边的小厮道:“去备马。”

  李游道:“主子打算进宫了?”

  祝无执道:“不,去官府。”

  他要亲手把这婚书消了,让她彻彻底底和陆观澜断了关系。

  随从把马牵过来,祝无执翻身上马,扬鞭去了官府。

  府衙的人一看摄政王莅临,登时吓得不轻。

  祝无执冷着脸把婚书拍到主簿跟前,沉声道:“把这婚书消了。”

  主簿点头哈腰称是,把婚书展开一看,上头官印名籍俱全,写着“陆观澜”“温幸妤”两个姓名。

  他面色一惊,偷偷瞧了一眼摄政王,见对方神色阴鸷,赶忙收了视线。

  如果没记错…摄政王恢复身份前,借的正是陆观澜此人的身份。

  那这上面的温姓娘子,想必就是传闻里那个身份低微的农女了。

  王爷特地来消一个死人的婚书……这是要强抢民女啊!

  主簿暗道自己恐怕知道了不得了的事情,额头顿时出了层汗。

  本该半个时辰才能弄好的事,他战战兢兢两刻就办好,堆笑道:“大人,婚书已消,此纸作废。”

  祝无执嗯了一声,把那张废了的婚书拿起来,就近丢到旁边的炭盆里。

  火舌吞没纸张,从姓名到官印,一点点化成灰烬。

  祝无执心头的闷气,也随之消散。

  出了官府后,他策马去了皇宫。

  福宁殿内。

  幼帝身着明黄小袍,却无帝王之威,此刻正将一卷书狠狠掷于地上,小脸涨得通红,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尖声哭嚷道:“不学,就是不学!朕要看斗鸡!要听百戏!这些劳什子字,朕一个也认不得!烦死了!”

  侍立一旁的内侍和宫女们吓得面如土色,跪伏在地,瑟瑟发抖,却无一人敢上前劝慰。

  偌大的御书房,只闻幼帝带着哭腔的任性和压抑的喘息。

  恰在此时,殿门外传来一声低沉而清晰的通传:“摄政王祝长庚觐见陛下。”

  声音不高,却似一道寒流瞬间涌入殿内,压过了幼帝的哭闹。

  跪伏的宫人把头埋得更低,幼帝的哭嚷也戛然而止,只剩下惊恐的抽噎,下意识地向宽大的圈椅深处缩了缩。

  未等“宣”字出口,殿门已被无声推开。

  祝无执扫过地上散落的书册和惊惶的幼帝,神色看不出喜怒。

  他至御案前数步,依足礼数,拱手道:“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祝无执直起身,目光落在幼帝脸上,语气依旧恭敬:“陛下适才所为,臣在殿外,略有耳闻。”

  他略一停顿,无形的压力骤然加重:“陛下可知,此非人君之道?”

  幼帝被他目光一刺,眼泪又涌了上来,却不敢再哭出声,只小声嘟囔:“朕,朕不想学…太闷了……”

  “陛下!”祝无执虽仍称陛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训诫之意。

  “《帝范》乃先帝遗泽,治国圭臬。陛下身系社稷,为天下苍生之主,岂可任性妄为?”

  话音落下,殿内空气仿佛凝固,宫人们伏地的身躯抖若筛糠。

  幼帝似懂非懂,彻底被慑住了。巨大的恐惧压倒了孩童的任性,他不敢再看祝无执的眼睛,抽噎着,小手无措地绞着衣角。

  祝无执见状,眼中冷厉稍缓,语气也略转低沉:“陛下年幼,一时顽皮,情有可原。然此等任性,绝不可再有。”

  “明日起,臣会亲自为陛下讲解《帝范》。陛下天资聪颖,必能早日明悉帝王之道,不负祖宗社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的书卷。旁边一个机灵的内侍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小心翼翼捧起书,高举过头顶。

  幼帝看着眼前那卷沉重的书卷,又看着祝无执那张不容置疑的脸,所有的委屈和任性都化作了深深的畏惧。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小手,接过了书册,低着头小声应道:“朕,朕知道了,朕听摄政王的话。”

  祝无执微微颔首:“陛下圣明。”

  他不再多言,再次对着神情惶惑的幼帝恭敬地行了一礼:“臣告退。”

  随即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福宁宫。

  幼帝坐在圈椅上,紧紧握着书卷,眼泪花还在眼眶中打转。他尚且年幼,懵懂无知,还不懂什么是天子,什么是为君之道,面对对祝无执这个摄政王有依赖,更有畏惧。

  *

  入夜,漆黑天幕唯见星星两三点,月华如水。

  祝无执思及白日里的事,拉不下面子去枕月院,索性直接去了书房处理文书。

  他独坐案前,朱批案上堆积文书,不知不觉已至深夜。

  偶有寒风从窗隙潜入,烛火便随风跃动,满室光影随之浮摇,映得祝无执眉眼愈发深邃冷冽。

  管家杨言祥叩门进来,手中拿着一叶信笺,躬身道:“大人,扬州那边又来了信。”

  祝无执接过打开一看,眉心微蹙。

  信上说高月窈提早了五日出门。

  算算日子,怕是后天就到了。

  真麻烦。

  他把信丢过去给管家,不耐烦道:“把信烧了。”

  管家匆匆扫了一眼,小心道:“大人,可要收拾出间院子给表小姐?”

  祝无执瞥了管家一眼,似笑非笑:“你那么好心,不如把你院子腾给她住。”

  管家吓了一跳,慌张跪地道:“奴才多嘴,奴才多嘴,大人莫怪。”

  祝无执没有责罚他的意思,淡声道:“差人去把清水巷的宅子腾给她住。”

  管家恭敬称是,思索了一下,硬着头皮问道:“大人,可要按俗去樊楼,或是于府上办接风宴?”

  祝无执皱了皱眉。

  扬州外祖高家还有些用处,该有的礼行免不了。

  他心有不耐,冷声道:“于府中办宴,邀些当年高家在汴京的近邻旧友。”

  顿了顿,他又道:“剩下拿不定主意就去找妤娘,她做决定就好。”

  说罢,他摆了摆手:“下去罢,没事别来烦我。”

  管家赶忙爬起来,将信笺烧了,躬身退下。

  祝无执又处理了一会文书,揉了揉眉心起身。

  沐浴过后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温幸妤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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