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炩岚
那高家小姐弄不好会是未来主母,她们怎么敢当人家面叫温幸妤夫人?
但大人又交代了,要温幸妤出席。
芳澜看着温幸妤沉静的眉眼,叹了口气道:“夫人,大人交代过……您还是去罢,不要为难我们做奴婢的。”
温幸妤抿唇站着,良久终于还是点了头。
祝无执喜怒不定,她不好害得静月和芳澜受罚。
更衣梳洗后,时辰就差不多了,她带着静月和芳澜,朝梅园的暖阁走去。
今日是个晴天,浅淡的日光晒化了部分积雪,梅园中石子小径湿漉漉的,横斜来的梅枝上滴滴答答滴水。
风里带着潮湿的雪气,寒冷透骨。
暖阁内却是另一番天地。银丝炭在炭盆里烧得通红,暖意融融,将窗外冷风隔绝。
空气里浮动着暖甜的酒气、清雅的梅香,还有若有若无的脂粉甜香。
暖阁四周轩窗明亮,日光照得紫檀木圆桌面上金杯玉盏、珍馐佳肴一片浮光跃金。
温幸妤掀帘进去,就见一身着天青织金莲纹罗裙的美人端坐客席主位。
云裁雾鬓,雪砌冰肌,双目盈盈若清泉,丹唇贝齿。容色温婉清绝,宛若明珠生晕,花树堆雪。
不愧是生在水软山温里的江南美人。
四目相对,高月窈率先露出个笑,起身迎上前,柔声道:“百闻不如一见,温姐姐果真秀丽端淑。”
吴侬软语,闻之若春风拂柳,雨缠海棠。
温幸妤浅笑回礼:“高小姐谬赞。”
二人客套几句,便入了座。
在座的女眷皆是待字闺中的高门贵女,如今前来赴摄政王府邸的宴席,自然把该打听的都打听清楚了。
譬如高月窈此行是来重修旧好履行婚约的。
再譬如…这温姑娘,乃是摄政王养在身边,宠爱有加的外室。
温幸妤对席间若有若无的视线,恍若未觉,兀自安静坐着。
高月窈自是从清水巷宅子里的婢女那套了话,得知温幸妤的身份。
她也从记忆的角落,扒出了温幸妤的身影——曾经伺候在老太君身边,平淡无奇,泯然众人的二等婢女。
思及此处,只觉得世事无常。
当年低微的婢女,竟成了表哥的外室。也算是飞上枝头,改换命运。
她对此甚为不满。哪个好人家的郎君会未婚就有外室?
但表哥如今身份比当年还要贵重,她怎敢表现出介意?
只要能顺利嫁入王府,她大不了慢慢想法子料理了这外室。是发卖还是好生送走,端看对方有没有自觉。
席间推杯换盏,各怀心思,不少闺秀不动声色抬举讨好温幸妤,亦跟高月窈拉关系。
高月窈不一定成摄政王夫人,但温幸妤却是实打实摄政王的人,即便现在只是个外室。
若能讨好了她,说不定会对家里有助力。
温幸妤有自知之明,明白这些闺秀讨好她是为何。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皆以笑脸迎之。
坐了一会,忽听到暖阁外传来一道清脆女声。
“这梅林真不错,就是可惜天晴雪化,少了几分意趣。”
声音由远及近。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红团花锦缎袄裙,容貌英气的女子掀帘进来,带入一股夹杂雪气得凉风。
温幸妤眼睛一亮。
她没想到祝无执居然邀了薛见春来。
这次回汴京后,祝无执把观澜哥的骨灰带走,而后既不准她出门,也不准她见任何外人。
薛见春扫视一圈,目光定格在温幸妤身上,扬唇一笑,大步走到她跟前的空椅子上坐下。
“许久未见,有没有想我?”
温幸妤点点头,笑道:“自是想的。”
她跟高月窈等闺秀介绍了薛见春,众人神色不一,虽说都礼貌笑着,但还是能看出对商人之妻的不屑。
自古士农工商,商人即便再有钱,也会被骂“一身铜臭味”,官家女子哪怕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也清高自诩,不乐意跟商户来往,生怕辱没了身份。
薛见春性子爽朗,心胸开阔,对这些小娘子的不屑,权当看不见。
她一来,温幸妤放松了不少。
高月窈和闺秀们叙话,眼波流转间,轻轻落在温幸妤身上。
“温姐姐,”她声音婉转,笑如同三月杏花,“听人提起,姐姐原是这府里的……老人儿了?”
温幸妤抬眼看她,并不否认,大大方方回道:“没错,原先是婢女。”
高月窈微微一顿,那双剪水秋瞳里漾着纯然的好奇,语调温软:“昨日表哥来看我,夸姐姐温柔体贴,想是你昔日伺候惯了老太君起居,比一般人细致周到。”
“说来也是惭愧,我身子骨差,卧床养病数载,未能按约成婚陪伴表哥左右,为他分忧。”
“不过…这几载日月,多亏姐姐侍奉表哥,让我放心不少。”
字字句句,看似寻常问候,却不动声色地提醒着在座所有人,温幸妤不过是昔日国公府老太君身边一个端茶递水的婢子,如今更是个见不得光、无名无分的外室。
而她高月窈,才是王府的未来主母。
55
第55章
◎何苦?◎
席上霎时一静,几道意味不明的目光或快或慢地扫了过来。她们没想到,高月窈会把温幸妤的身份挑到明面上来。
一个或许是未来的摄政王夫人,一个是摄政王正宠的外室。
无人敢插手。
再者,大部分人也隐隐抱着看戏的态度。
温幸妤动作一顿,瓷匙碰到碗壁,发出极轻微的一声“叮”。
俄而,她抬眼看着高月窈,笑得平和:“高小姐的身子现在可修养好了?”
高月窈愣了一瞬,没明白温幸妤为何作此询问。
她笑着点头:“已经好很多了。”
温幸妤道:“那就好,等你跟大人完成婚约,陪伴他左右,就不需要再愧疚了。”
此话一出,高月窈脸上表情有一瞬凝滞。
她没想到温幸妤如此回应。
不等她吭声,薛见春笑嘻嘻道:“哎呀,这么说高小姐和摄政王婚期将近了?”
她眨了眨眼,笑得纯良:“高小姐透个底呗,二位何时成婚?我们也好早日准备贺礼。”
旁边的闺秀们立马竖耳细听,好奇地看着高月窈。
高月窈面色羞怯,内心却叫苦不迭。
她见惯了后宅女眷间的勾心斗角,口蜜腹剑,从未见过温幸妤和薛见春这样的,根本不接招。
釜底抽薪,问得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别说婚约了,她来汴京几日,就见了表哥一面,统共说三句话,两句她说的,表哥就说了句“有事找管事”,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本想挑衅激怒温幸妤,令其失态,没成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礼部侍郎家的小姐颇有眼色,看出高月窈不乐意回答,见状赶忙打圆场,笑道:“嘿呀,李夫人你就别揶揄窈娘了,她面皮儿薄,都害羞了。”
此话一出,其他闺秀也嬉笑着你一言我一语转了话题。
高月窈悄悄看温幸妤,就见这容貌清秀的女子,恍若无事的跟李夫人笑着说话。
处变不惊,镇定自若,丝毫不因她那些挑衅之语难过愤怒。
她抿唇垂下眼,内心竟有些欣赏对方。
用过饭,午后的阳光透过高阔的轩窗,在光洁的地面上投下道道金线。
炭盆烧得旺,熏香混杂着女眷们衣袂间或清雅或馥郁的香气,无声流淌。
过了一会,便有人提议去赏梅散步。
梅园占地甚广,东边尽头再走几步,便是引活水凿的小湖泊,湖边有个水榭,冬天适合围炉煮茶,观雪景。夏天又可泛舟纳凉。
一行人赏梅散步,闺秀们时而赋诗时而做词,高月窈出身书香门第,自然是其中翘楚。
不一会婢女拿来了竹篮,侍候贵女们踏雪折梅。高月窈众星捧月般被围在当中,言笑晏晏。
温幸妤和薛见春慢慢坠到了人群最后,拉开了一段距离。
走着走着,二人就到了湖边。
此时晴光如淡金泼落湖山,残雪缀岸,若碎琼散玉。湖上冰面化了不少,浮光荡漾,其下幽波隐约可见,恍有游鱼之影。
眺目望去,可见湛空之下宫廷黛瓦红墙,巍峨耸立。
阳光再胜,湖风也是冷的。
温幸妤拢了拢衣襟,望着皇宫的方向,不免想到了祝无执。
他此时在做什么呢?教导幼帝,亦或者处理奏章。
薛见春侧头看着温幸妤微微出神,笑道:“看皇宫这么认真?”
说着,她有些好奇:“话说他现在都是摄政王了,有没有带你进宫去看看?我听说皇宫富丽堂皇,连地面都是金玉铺就,也不知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