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佳人
庆阳睨眼三哥:“高兴什么,肯定是你让他给我准备的,你不提醒,他肯定想不到。”
秦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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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番书信往来,除夕一过,便到了兴武十五年。
四月初二,庆十四岁生辰的小公主又从三哥那里收到了张肃送来的小木人。
每一年的小木人都是张肃照着她前一年的某个样子雕的,而去年一整年,张肃只在正月初六的黎明短暂地见了她一面。
那日庆阳披了一件御寒的斗篷,这次的小木人便也披着斗篷。那日提灯的是解玉,如今小木人的手里提着一盏宫灯。那日庆阳是去送他的,等待的时候她背对乾元殿仰头赏着夜空中的星,眼前的小木人便也望星般高高仰着头,而非张肃与她擦肩而过时的微微仰头。
所以,张肃是在告诉她,他刻的不是小公主送他离京的那一幕,不是那一幕,小公主就可能想不起他扫过来的那略显失礼的一眼,也意味着身为臣子的他并没有希望小公主记得那一眼,那么张家三公子就还是恪守本分的,送小木人只是简单地为小公主庆生,不是借物传情。
庆阳摸了摸小木人的眼睛。
张肃确实守礼,可他将这些小木人握在手里的时候,他一刀一凿细细雕刻出她眉眼的时候,他看见的就只是巴掌长的一截木头吗?
还有她去乾元殿前送行的那日,他张肃明明走在最后,她明明在邓冲靠近时就转过身了,张肃若不是早早就认出了她,且一直盯着她不放,他又如何知道她在赏星?
是觉得她还小,看不透他深藏的种种心思,还是怕她真的大了又因为分离太久忘了,不敢在送礼时有任何僭越?
庆阳走进书房,打开那张专门收藏小木人的橱柜。
一共五层,中间的一层已经摆满了,庆阳想了想,将披着斗篷的小木人放在了上面的一层。
孤零零一个,朝南而望。
第84章
兴武帝记得女儿的生辰, 记得几位功臣家的儿郎们的年纪,但具体生辰他可没闲工夫去记。
不过, 七月二十三上完早朝父女俩一起用膳时,女儿跟他说上午要告假去找严真真,兴武帝忽然就记起来了:“今日真真生辰?”
往年女儿也会出宫去左相府为小伙伴送礼庆生。
见女儿点头,兴武帝一边吃饭一边琢磨起来,时不时再瞧瞧对面的小公主。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小女娃们都变成大姑娘了,他都替女儿物色好驸马人选了,左相家的香饽饽,外面那些大臣们也早就盯上了吧?
下午歇完晌,兴武帝去了御花园, 并派人去请贵妃、丽妃。
贵妃得知皇上要见她,并未意外,这些年皇上虽然独宠丽妃, 该给她的体面也没少了过, 像赏花、游湖、听戏等雅事都会邀请她与丽妃一起, 有时候也会单独叫她过去询问内宫宫务。
简单收拾收拾,贵妃带着一个宫人出发了,到了门外正好遇见来找她同行的丽妃,二妃便并肩去了御花园。
兴武帝坐在水榭中, 湖边的荷花都残了, 只剩一片片边缘开始泛黄的碧绿荷叶,天蓝水清凉风习习,倒也惬意。
察觉皇上兴致不错,二妃都放松了许多,进来行个礼, 分别坐在了兴武帝旁边提前备好的椅子上。
兴武帝一副闲聊家常的语气:“麟儿去给真真庆生了,还没回来,你们给真真捎了礼物没?”
严真真是贵妃的亲侄女,肯定备了礼物,丽妃爱屋及乌,当然也是有的。
兴武帝感慨道:“十四了,都是大姑娘了啊。”
丽妃心中一紧,很怕皇上下一句就是给女儿赐婚一个母女俩都不熟悉的儿郎。
贵妃的心也绷了起来,已然猜到皇上要赐婚的是侄女严真真。
在二妃或紧张或探究的目光中,兴武帝笑道:“真真天真烂漫,老三心思纯善,朕看他们俩挺合适的,你们意下如何?”
丽妃呆住了,不是给女儿赐婚,而是给儿子?
呆过之后,丽妃心虚地看向贵妃,她也觉得真真漂亮又可爱,家世更没得挑,问题是,老三一身懒骨头,贵妃与左相看得上吗?
贵妃也是错愕的样子,飞转的心念却在思索皇上这提议背后的深意。
她是贵妃,还有位身为左相的父亲,早些年贵妃很怕皇上猜疑她有扶植老二做太子的心思,处处谨言慎行,大皇子做了太子后,贵妃这颗心是放了大半了,另一小半继续担心太子因为严家猜疑提防老二。
那么,皇上把真真赐给三皇子,是不是为了分化严家可能扶植老二的势力?与此同时,严家淡了拥立别的皇子的心,太子那边也能放松些,毕竟三皇子一看就是个安分守己的主,自己不会争,也不会帮着二哥去抢大哥的。
兴武帝来回打量过二妃,道:“都不用想太多,朕就是喜欢真真。”
贵妃忙道:“能得皇上青睐那是真真的福气,只要丽妃妹妹不嫌弃真真,我愿意替真真应下。”
丽妃哪里会嫌弃,只觉得喜从天降!
都是意料之中的反应,兴武帝慢悠悠道:“不急,儿女婚事还是要父母做主,你先问问左相、文选的意思。”
严文选,贵妃的胞弟,也是严真真的父亲,年方三十五,现任大理寺左寺丞,正五品,严锡正还有两个庶出儿子,全都外放为官了,兜兜转转都还是六七品的官。
兴武帝曾经找过吏部尚书杨执敏,让他给严家三兄弟升升,杨执敏苦笑着说他早想升了,只是每次一提都会挨左相一顿骂,因为左相觉得自家儿子们才干平平,就配做他们现有的官职。
鉴于严锡正这话并不是完全的自谦之词,兴武帝就没再干涉,成全了严锡正的贤臣之风。
次日贵妃就把自己的父亲与弟弟都请到了长春宫。
习惯家里大事小事都由老爹做主的严文选表示他都听老爹的。
严锡正摸着胡子,兴武帝与小公主的脸庞交替着在他眼前晃过,奈何思来想去,他也只能答应,毕竟那是皇上的意思,至于三皇子,越没出息反倒越安稳,不怕他坑了孙女。
私底下商量好了,中秋节时,兴武帝高兴地在宫宴上赐了婚,婚期等两人及冠、及笄后再定。
刚夹了一道菜要放进口中的秦仁僵住了,看看父皇,再去看坐在大哥、二哥旁边的左相。
严锡正没看他,离席朝兴武帝谢恩。
兴武帝瞪向又傻又懒又有福气的三儿子。
秦仁虽然还是头脑发懵,却知道礼数,放下筷子赶紧也去谢恩了。
兴武帝挥挥手,一老一小重新落座后,兴武帝端起酒樽,视线扫过底下的大臣们,最后落在了卫国公张玠脸上,见张玠察觉后回视过来,兴武帝朝他做了个敬酒的动作,笑了。
张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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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了老三的婚事,兴武帝心情好了一阵,九月中旬小皇孙铮哥儿过三岁生辰,兴武帝更是高兴,让铮哥儿在他这边歇的晌,铮哥儿醒了后,兴武帝再牵着小家伙去御花园玩耍。以前他也这么陪女儿玩过,现在女儿是大姑娘了,又是读书练武又是出宫的,主动黏他的时间越来越少。
抱着铮哥儿在池塘边看鱼时,兴武帝怀念道:“小姑姑三岁就去崇文阁读书了,铮哥儿也三岁了,明天去崇文阁陪小姑姑一起读书,好不好啊?”
铮哥儿知道要听皇祖父的话,乖乖点头。
兴武帝欣慰地摸了摸孙子的脑袋瓜,吩咐候在旁边的小皇孙的乳母,让她回去跟太子太子妃说说,明早巳时送小皇孙去崇文阁,先读半个时辰试试。
乳母恭顺地应下。
因为想到了女儿三岁的时候,黄昏兴武帝去了九华宫,见女儿从书房那边跑出来接驾,兴武帝笑道:“又在看书?”
庆阳摇摇头,让父皇猜她在做什么。
兴武帝猜了几样都没猜对,直接跟着女儿来到书房,就见书桌上乱糟糟摆了好几张纸,每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间都有一片片涂改痕迹,兴武帝拿起来看,看明白后就愣住了,女儿算的竟然是邓冲带兵讨伐骠国耗费的粮草与军饷。
庆阳将最清晰的那张拿给父皇过目:“一个月大概五万石粮草,对吗?”
兴武帝下个月就要下旨让邓冲发兵了,粮草军饷这些早就估算过,赞许道:“差不多,朕的麟儿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庆阳让父皇坐下,她坐在旁边,更忧心此战是否顺利:“前朝两百多年,与骠国时战时和,但无论胜负都会因骠国的瘴气折兵一两成。邓冲在中原从无败仗,却从未踏入过骠国境内,父皇不怕他出征失利吗?”
兴武帝闻言,看向旁边一面书架,上面整整齐齐摆着一套刚修完的前朝史书。
兴武帝指指那些史书,问:“麟儿都看过了?”
庆阳:“先挑与骠国的战事看的,父皇肯定也看过了吧?”
兴武帝叹道:“父皇哪有时间看啊。”
庆阳:“……都要发兵了,父皇还有闲情戏弄我。”
骗不过女儿,兴武帝立即又笑了出来,安抚女儿道:“云州副总兵耿岳也是前朝老将,曾两次出征骠国,这次伐骠的路线、时机、后勤调运都是他督管,有他在,邓冲只管打仗就行,且朕会告诉邓冲,此战只要能迫使骠国主动议和乞降便是大捷,无需恋战。骠国那地方前面几朝都没法治理,咱们要它也无用,震慑得他们不敢再来进犯就够了。”
大齐不会主动去打骠国,但骠国以为大齐好欺负总来挑衅,大齐就得发兵以扬国威。
庆阳既恨骠国之前的进犯,又心疼大齐的将士与军饷,父皇开国十五年了,前面四年忙着统一江山,国库因为战事始终空虚,一统后要减免田赋让各地尽快休养生息,国库勉强收支持平,再加上修长城、造战船、开渠道等耗费以及最重要的养兵军饷,国库好不容易攒了些银子,这一战顺利的话,总耗资约莫一百八十万两,若不顺利……
庆阳不愿再想。
兴武帝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意气自如地道:“不怕,有父皇在呢。麟儿记住,该打的仗再难也要打,父皇已经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剩下的就看将士们的,一战不成还可以厉兵秣马准备第二战,只要国力允许又有能征之兵将,咱们打谁都不必怯战。”
庆阳看着父皇平静又深邃的眼睛,因为战事临近而不安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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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
十月上旬,兴武帝的发兵旨意抵达前,张肃先收到了今年三皇子送来的第三封信。
信是三皇子中秋后写的,三皇子先讲了他被皇上赐婚后的震惊与来自小公主的调侃,再感慨大家都长大了,猜测张肃回京后肯定也会被国公夫妻安排一门婚事,不知张肃会娶个什么样的姑娘等等。
后面三皇子又为他的伐骠之战忧心起来,并解释了那一大袋灰扑扑的香包的来历:小公主叫人配好的,里面掺杂了艾叶、白芷、石菖蒲等药草,可驱除瘴气。
张肃打开袋子,数了数,里面一共有五十个巴掌大的小香包,信上交代让他三日换一包佩戴。
其实军营为每个士兵都配置了类似的香包,只是数量没这么多而已,将领们的自然够用,而且母亲、大嫂也分别为他与大哥准备了许多香包,多到兄弟俩把之前领的份例都分了出去。
但张肃还是拿出一个香包,放在面前闻了很久。
第85章
各朝往返骠国与中原两地的商旅、使臣或是出征将士都证实了一件事:每年五月到九月的骠国湿热多雨, 道路泥泞、蚊虫泛滥、瘴气弥漫不适合作战,而十月到次年四月则少雨干旱, 适合军队出征。大体如此,当然也有气候较为异常的年头,正如中原也偶有洪涝或旱灾之年。
邓冲来云州做总兵就是为了讨伐骠国,将近两年的时间里他与副总兵耿岳、云州刺史分头忙碌着,或练兵或调运战马粮草督造战船或查探骠国敌情与节气变化,一步一步可谓紧锣密鼓力求知己知彼,因此,当十月中旬兴武帝终于送来发兵的旨意,早已整军待发的邓冲、耿岳立即兵分两路朝骠国挺进。
云州这边一共七万兵力,留下一万戍边防着骠军偷袭, 邓冲率领三万步骑兵沿着西北陆路朝骠国国都瓦城进军,副总兵耿岳带两万步军一万水师沿着东南水路朝瓦城进军,按照计划, 两路大军将在除夕前后于瓦城北面重镇新城合兵。
骠国士兵体型矮小, 单兵战力本就不如云州兵, 以前全靠小股兵马偷袭,抢掠云州边地百姓与钱粮后再迅速撤兵,倚仗山林地势以及他们早已习惯的瘴气抵抗云州军。傅道年初任云州总兵时还经常派兵追击,后来就因为奔波无功、将士染病等原因懈怠了, 骠国美人的枕头风一吹, 他对骠国的侵扰越发纵容,使得骠国将士对云州军都存了轻视之心。
然后他们就等来了新任总兵邓冲。
如果说傅道年是一头逐渐被骠国滋扰得无奈又犯懒的狮子,邓冲就是一头刚刚发现自家地盘被侵袭的猛虎,他连京城的皇帝王爷都敢称兄道弟,连张玠、孟极等开国名将都不放在眼里, 岂能纵容区区骠国跑到自家地盘撒野?
是,大齐是兴武帝的,但兴武帝是他的好兄弟,这江山又是他帮着好兄弟打下来的,外人来侵略兄弟的地盘,就等于侵略他的地盘!
邓冲携着熊熊怒火而来,他的这支兵马便也都被大将军的怒火感染,成了一支虎狼之师,就连那些本性懒散的小兵们也不得不如狼似虎起来,免得被大将军盯上挨鞭子。
邓冲大军所到之处,骠兵溃败而逃,地方官员被掳,府衙尽焚于大火之中。
几场败仗下来,骠兵自知战力不敌云州军,一路坚壁清野,放弃村镇全部躲进营地以守代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