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鸢
乌黑的匕首比在谢怀瑾的脸上,辞盈眼眸颤了一瞬,蒙面人笑着说:“是这位是谢公子,还是......”
蒙面人又将匕首持向李生所在的地方,李生隐忍着一句不言,谢然的身体也在颤抖,乌黑的匕首抵住李生脖颈:“还是这位,两位脸一个比一个白,恕我实在分不清,还请辞盈小姐分一分。”
辞盈不言。
蒙面人也不在意,外面一片慌乱,里面的烛火格外明亮,将窗户外面的海都泛起光亮,屋里面只有一种表面的放松,风雨欲来的气味萦绕在整个房间中。
“你要什么?”辞盈问,她的眼神没有再看谢怀瑾或者李生,而是定在了蒙面人身上:“我们可以谈,比起谢怀瑾一人的命,我能给你更多的东西。”
“辞盈小姐倒是爽快。”蒙面人玩弄着手中匕首,提着要求:“黄金万两,是不是很俗,我们海盗一般是有什么抢什么,抢完东西将人杀完就行了,不比土匪,还能同人谈条件的......我想想啊,小二,你想要什么?”
蒙面人身旁一个男子低下头,却未开口。
“无趣。”蒙面人轻嗤一声,匕首直接抵住谢怀瑾的脖子:“小姐,你现在可没有同我谈条件的权利,按照我说的做,否则......”
辞盈捏紧拳。
蒙面人冷声道:“我将这三个人都杀了就是了。”
辞盈的手指在颤抖,余光中朱光沉默地对她摇了摇头,即便厉害如朱光,也没有办法一对多而且还保住四个人的性命,那三把匕首横在那,朱光出手再快也救不下三个人。
蒙面人已经有些失去耐心:“小姐,快些,等船沉了,也不用选了,全部喂鱼。”说着,李生咳嗽起来,蒙面人烦躁地举起匕首,瞬间,李生脖颈间划出一道血痕,辞盈几乎是下意识开口:“不是他。”
这三个字落下,房间内安静了一瞬。
辞盈手指颤抖间,对上谢怀瑾轻抬起来的眼。
青年眼中很平静,一点没有被匕首挟持着随时可能去死的样子。她甚至以为是谢怀瑾又做的一出戏,直到蒙面人一把将李生踹倒,从一旁拿起长剑指向李生,对着辞盈道:“真的吗,他刚才也说他是,可是我不信。”
辞盈听不懂,甚至有些恍惚。
在朱光厉声的呵斥间,蒙面人将匕首插入谢怀瑾心间,只没有插|到底,一点一点用着力往里面转动,青年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汗珠但是没有发生任何声音,辞盈几乎失声,朱光要上去就被蒙面人一句话拦住:“你可以试试,是你的暗器快,还是他死的快。”
朱光停住了,匕首也停住了。
蒙面人眼神犹疑地在谢怀瑾和李生中间晃悠去,怎么都觉得自己被骗了,无他,手下将人抓回来的时候,他现在用匕首抵住的这人可比现在躺地上咳嗽的人脸白多了,他从前可未听过谢家长公子是一个病人。
蒙面人看向已经呆滞住的辞盈,轻声道:“你确定他是你夫君吗?”说话间,蒙面人手中的刀刃已经有了向下的趋势,似乎辞盈只要再承认一句,他就会即刻落下匕首。
辞盈咽了口口水,衣袖下的手在颤抖。蒙面人的眼神又在打量着地上的李生,一旁的小弟立刻将匕首狠狠抵在了李生脖颈间。
蒙面人的眼神在两个人之间转了转,最后定在了辞盈脸上。
“小姐,你来选,按照上面命令,今日我必须要取走一人性命,上面吩咐的是谢公子,但小姐你也看见了,我实在是认不出来,所以小姐说谁是谢公子谁就是谢公子好了,我将人毁容了头带回去谁也看不出来。”
辞盈嘴唇都在颤抖,久久不能说话。
蒙面人转了转匕首:“若小姐选不出,我只好两个都杀了算了,总有一个是对的,我也好交差,唉......做人太有原则了也不行,我实在是不想伤及无辜,要不然哪里等得到小姐来选。”
辞盈轻声道:“外面有很多具尸体,每一具都可以是我的夫君。”
蒙面人一愣,哈哈大笑起来:“小姐真风趣,但不行。”他脸色顷刻冷下来:“时间不早了,选吧。”
辞盈拖延着时间,她不相信谢怀瑾出门会一个人都不带,烛一烛二起码有一个,她面上犹疑着,眼眸划过谢怀瑾那双眼睛时,心一下一下地跳动,青年身下的血似乎已经淌了一地,那双眼睛却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蒙面人见辞盈一直不言,失去了所有耐心,起身将匕首对准李生的胸膛,抬手间就要落下去,辞盈摇头:“不是。”
蒙面人狠厉地看向辞盈:“他不是吗?”
匕首竖立在李生胸膛见,似乎辞盈只要说“是”,他就会直接杀了李生,事实也的确如此,蒙面人等着辞盈的回答。
辞盈在谢怀瑾和李生之间看了一眼,青年定定地看着她,李生卧在地上不住地咳嗽,蒙面人举起的匕首顷刻就要落下。
“是吗?”随着蒙面人高高的挥舞匕首,伶俐的风模糊了辞盈的眼睛,她哭着说:“不是,我说了他不是了!”
朱光脸色也彻底冷了下去,四周打量着,听见辞盈落下那句,朱光不知为何心里滞了一下,她盘算着一招之内救下所有人的可能去,风险太大了......
“真的吗?”蒙面人还是疑虑,觉得辞盈大抵在骗人,旁人的命和自己夫君的命,怎么选好像一目了然,他的匕首转啊转,想着要不要就杀了李生交差得了,但又不甘心废了这么大力气杀错了人。
辞盈的身体都在颤抖,嘴唇惨白,手指紧紧扣入肉中。
谢怀瑾看着辞盈,见她紧紧看着蒙面人比在李生胸口的匕首,咳嗽了一声,唇角淌出些许血渍,淡声道:“我是,素衣里有一枚你们没搜出来的令牌,足以证明身份。”
蒙面人疑虑地看了谢怀瑾一眼,蹲下去去搜查,还真寻到了一枚令牌,只是令牌很轻很薄藏在里衣中,很难寻到。
其实令牌也不能证明什么,但足够他交差了。蒙面人看了谢怀瑾一眼,蹲下身将李生抓起来,猛的一下推入辞盈怀中。
辞盈下意识将人扶住,但她力气不算大,李生即便孱弱也是一名身形颀长的男性,并不算轻,蒙面人将人推过来,辞盈伸手后,李生自然以一种拥抱的姿势覆盖在了辞盈身上,头虚软无力地落在辞盈肩头。
辞盈下意识抬眸,在这个和李生的拥抱之间看向她们身后的谢怀瑾。
青年依旧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却又好像不太一样了。
谢然也被放了归来,朱光将人扶住。
辞盈手颤抖着,她祈盼着谢怀瑾的后手,她不相信谢怀瑾身边会没有保护的人,她无比希望这只是谢怀瑾的一部棋,甚至她希望谢怀瑾现在站起来说这就是对她的一场考验,但没有、都没有。
外面夜色涌进来,扑腾的水声之后,屋内恢复了寂静。
朱光感知到什么之后,同辞盈低语几句,转身跟了上去,夜色如墨,辞盈抱着昏睡过去的李生,谢然呆坐在原地,满地的血痕之中,辞盈的眼神定在谢怀瑾适才所在的地方。
她爬上前,手摸了一下地上的血,明明才一会儿,已经冷透了。
辞盈大哭起来,但这次却没有声音,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浓重的血腥味传入鼻腔中。
半晌后,李生也转醒,他看着辞盈,此时辞盈已经没有哭了,只是呆愣着看着不远处的窗户。
李生自己坐起来,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房间内三个人,谁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水中不是朱光的强项,那些人也应该是早就规划好了去了,甚至连水中的陷阱也早就布置好了。朱光虽然第一时间跟了上去,但躲避了两个陷阱后,再抬眼已经看不见那些人的身影了。
苍茫的大海间,朱光浮在水中,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去。
她想她和公子都太自傲了。
信这天下没有敌手,百密一疏,竟然在一艘商船上翻了船。
朱光往回游,冰冷的海水将她的衣服全部浸湿,她上岸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烛二。
朱光上前扯住烛二的衣领:“墨愉呢?”
烛二脸色也很差:“在长安。”
朱光有些崩溃:“他不跟来也就算了,你在公子身边为什么他还会被挟持?”
“......有迷烟。”烛二将今日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但还是让朱光寻到了异常:“迷烟能晕倒你一人,其他人呢,公子出行身边怎么可能只有一人。”
烛二不言。
朱光一手掐住烛二脖子:“说话,我现在没有心情给你绕圈子。”
烛二还是不言,要被掐死之际终于开口:“......公子让他们随在夫人身后。”
朱光想起之前察觉到的几道无害的呼吸,她一脚将烛二踹倒:“废物,全是废物。”说完这一句后,她望向烛二,轻声道:“如若公子死了,今日你同我说的话,咽进肚子一辈子,听见了吗?”
烛二点头。
朱光从腰间拿出哨子,站在船板上连呼了十几下,一刻钟后一只大雁从远处飞来,她将简单的小信塞进去,转身同烛二说:“我陪辞盈去江南,你回去长安去寻墨愉。”
朱光回去时,辞盈已经将茹贞接到了一个房间。
辞盈见到朱光回来,看了看朱光身后,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她眼眸中浮现一抹迷茫,然后眼泪就那么掉了下来,朱光不由低下头:“对不起辞盈......”
辞盈想说没关系这本来就和朱光没有什么关系,但有些失语,说不出话。
朱光不知道怎么安慰辞盈,下意识一句“辞盈,你自由了”说出来的时候,连茹贞都向她看了过来。
是啊,他们谁都知道。
谢怀瑾死了,辞盈就自由了。
但好像......不应该是这样。
朱光和茹贞,谢然和李生,房间内所有人都看向辞盈,辞盈看着窗外空荡一片的大海,跌坐了下来,手掌撑在那片冰凉粘稠的血上,恍惚间又看见了十几岁那年的雪,风过林梢。
她自由了。
以一种意想不到,陡然又令人沉默的方式,她甚至觉得这好像应该是一场梦,梦该醒......快醒,为什么还不醒。
*
蒙面人一行人登上了另一个艘船,谢怀瑾惨白着一张脸已经没剩多少呼吸,小弟道:“已经全部甩开了,什么谢家,也不过如此。”
蒙面人一脚踹了过去:“也不看我们谋划了多久,你老子我十年才找到一个机会,你很得意是吧,要不是他身边那两个暗卫一个都不在,迷香有什么用。”
蒙面人跪下来捏开谢怀瑾的嘴角,往里面喂了一颗什么。
小弟上前将人绑住,对着谢怀瑾的脸左看右看,嘀咕道:“真没错吗?万一那个人才是谢怀瑾。”
蒙面人又是一脚:“滚。”
小弟不敢言,几人乘船几日后换了马车,半月后到了一处地牢最深处。
谢怀瑾被推进去,人撞到墙上,整个人摔落下来,他的脖颈上多了长长一道划痕,血肉翻滚狰狞,身上的素衣经过多日之后已经破烂的不成模样,露出里面的里衣。
小弟难言地看着里面的人,暗卫他都审了不知道多少个,这公子哥比暗卫还难审,刑罚也都上了,这几日老大连一块好肉都没有给这公子哥留下,但就是一句话问不出来。
谢怀瑾半垂着眸,长发披散着,躺在牢狱里。
牢狱乌黑,一点光亮都没有,小弟对上谢怀瑾那双眼睛,完全不知道青年在想什么,只觉得渗人。
谢怀瑾没有想什么。
他只是久违地想起了他的母亲。
*
谢怀瑾被带走生死未卜之后,辞盈只浑噩了几天,到了江南之后她安静地安排着茹贞的事情。
朱光同辞盈说“不要担心”,她已经传信回去,等墨愉来了一切就好了。说这话的时候,朱光其实也不确定,因为那日谢怀瑾已经伤的很重......如若公子已经死了,墨愉寻到了又能如何。
辞盈没有说话,她好像被困在了那天。朱光同她说话,她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李生来寻她时,轻声宽慰辞盈:“辞盈,和你无关。”
辞盈看向李生,轻声说:“我知道。”
她以一种很缓慢的语调说着李生要对她说的话:“我要送茹贞去江南,我说了我会回来,我会信守承偌,他偏要去,遇上埋伏,他和你被挟持。那些人的目标本就是谢怀瑾,如何能牵涉你,再有一次,再有多少次......”
辞盈低声道:“这种情况,我都会说他是谢怀瑾。”
李生想阻止辞盈说出这种话,却已经来不及。
“他是这么教我的。”辞盈说。
李生彻底说不出一句话。
他在辞盈眼中看见了恨,不是对他的,是对谢怀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