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鸢
青年吻得很轻,很温柔,烛光映出两个人相拥长长的影子,外面的雨又一点一点下了起来,随着风吹开窗户发出声响,辞盈睁开眼,发现谢怀瑾一直没有闭眼。
他就那样看着她,吻落在她的眉心,眼眸,鼻子,嘴唇。
她眼眸眨了一下,随后青年就又吻上来,这一次他缓慢地闭上了双眼,风吹过两个人交缠的头发,辞盈犹豫地抬起手,半晌之后轻轻地拍了拍谢怀瑾的后背。
吻住她的青年僵硬一瞬后,原本激烈的吻温柔了下来,辞盈的手一直没有停,可能她也开始了解身前这个人,甚至不需要睁开眼,她听见他的心在落泪。
是从这一刻,她开始觉得谢怀瑾像个活人。
最后的最后,她留了下来,他们其实没有怎么同床共枕过,辞盈躺在谢怀瑾身边时看了青年一眼,他也在看着她,很轻地向她的地方靠了一下,在被褥中握住辞盈的手。
外面的雨还是没有停,辞盈枕着雨声,闻着身边淡淡的檀香味入睡了。
而谢怀瑾始终睁着眼,垂眸看着身侧的辞盈。
辞盈睡觉很安静,除了轻微的呼吸就没有其他的动静了,外面响了一声雷,她下意识向谢怀瑾的方向动了一下,谢怀瑾得以直视辞盈的侧脸,他伸手很轻地碰了碰辞盈的脸。
这一夜过后,谢怀瑾和辞盈的关系有所缓和。
两个人谁也没有提,但用晚膳时会一起,辞盈开始继续接手府外的一些事情,一些拿不准的都会询问谢怀瑾,但很快,辞盈已经能独当一面。
漠北的事情被搁置了下来,谁都没有再说关于宇文舒的事情,就像从前的很多事情一样,睁眼闭眼,让事情就那样过去。
好似这也成为了谢怀瑾和辞盈之间的默契,两个人不再谈起一些永远说不拢的话,偶尔因为一些事情两人有争执时也总是放放就过了,大多数时候是谢怀瑾后退一步,有时候谢怀瑾不退时,辞盈就退了。
只要不涉及到一些人一些事,辞盈就遵守着当初的承诺,她留在谢怀瑾身边。
辞盈开始变得比从前忙一些,朱光在第二日留下一封信就消失了,信中只说麻烦辞盈照顾好她的小鸟,以后她会回来。
辞盈看着那信良久,将信好好地叠了起来,放到了匣子中。
她看向朱光带回来的那只鸟,那只鸟依旧安静,一旁的雀鸟“高兴、高兴”个不停,它一直一动不动睁着翠绿的一双眼看着门外,若不是偶尔还会眨眼,辞盈就又要担忧了。
墨愉死之后两个月的时候,朱光回来了,先来见了辞盈,将那翠鸟接了回去,也是巧,朱光以来,那翠鸟就飞到她肩上,清亮地啼叫起来。
辞盈看着朱光,朱光对着她很轻地笑了笑,朱光好像一瞬间长大了,辞盈笑着笑着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哭,脑中只浮现“命运弄人”四个字。
隔日用晚膳时,谢怀瑾无意同她说:“朱光接替了墨愉的位置。”
辞盈没有问为什么朱光已经离开谢府仍旧可以接手暗卫营这样的废话,只是捏着汤勺的手颤了一下,汤撒出来些,青年递过来帕子的时候,辞盈很轻说了一声“谢谢”。
很多事情早有踪迹,辞盈不止一次思虑怀疑过,只是那时未想到这一切会同墨愉的死有关。
命运好似总有一双手,辞盈偶尔看着谢怀瑾,青年挂上浅浅的笑看向她时,她会感觉自己身体里面的线动了一下。
日子就那样图囵过着。
春秋倏忽而过,这时辞盈并不知道她将迎来真正的冬天。
年关小婢女收拾屋子时,突然打倒了一个木架,一个盒子从上面滚下来,锁扣啪嗒一下开了,里面的药包全部滚出来。
泠月忙赶过来,看看是什么倒了,小婢女诚惶诚恐跪下来,辞盈恰巧从外面回来,手中还拿着账本,到了年关一切事情都变多了,一日时间大多就耗在了处理事务上,特别有一些同安淮那边有关,辞盈格外慎重。
见到泠月在斥责一婢女,辞盈温声道:“怎么了?”
泠月说:“晓乐打扫屋子的时候将架子打翻了,这药全都洒了出来。”
辞盈看了一眼,发现是之前谢怀瑾送来的避子药,心中复杂一瞬,轻声道:“无事,都丢了吧。”
晓乐忙谢恩,将地上的药渣都扫出去后,泠月上前来说:“主子不能这般,奴仆犯了错得罚,府里就我们院子中的人最松散了。”
辞盈笑着“嗯”了一声,这时泠霜进来说事情,泠月就先出去派人收拾院子了。泠霜说的大多都是夫人留给她的产业的事情,辞盈照例将一部分秘密送往卫将军所在的兵营,翻着手中年关的册子。
晚间用膳时,辞盈看着外面的灯笼出奇。
谢怀瑾见她有兴趣,温声问:“过两日街上有花灯节,要去吗?”
辞盈第一反应是摇头,手中的事情太多,再过两日应该会没时间。她还没开口,青年就夹了一筷子菜到辞盈碗中,温声说:“嗯,辞盈说想去,那我们去。”
辞盈怔了一瞬,随后很轻地笑了出来。
青年看着她,也温柔地笑起来。
辞盈看着谢怀瑾,其实不知道他们两个算什么关系,会同床共枕,会每日一起用膳,会互相逗笑,能平和地做夫妻之间除了水乳交融之外所有的事情。
偶尔她觉得,这样也很好。
可能之前太苦了,现在这样她竟然能品出一丝幸福的滋味。
她也知道谢怀瑾只是又披上了他那层她喜欢的皮,不知为何又掩藏起了骨子里的恶劣,但辞盈不想深究了,茹贞被好好地安置在了江南,小碗如今过得很幸福,朱光也在她身边。李生身体在好转,用“李辞”和“姜薇”的名声,在江南和谢然一起创办了江南第一所女子书院。
辞盈当然也有参与,将之前编写的课本寄了过去,又送去了许多银钱,被谢然连写了八封信感谢,李生也给她写了一封信,她打开,里面只有一句:“茹贞姑娘一切安好。”
这样就很好了。
花灯节那日,泠月和泠霜将辞盈按在铜镜前,很认真*地打扮了一番,两个人口中一个接一个说着夸赞的词,平日最正经的泠霜也跟着泠月胡闹,惹的辞盈脸都红了。
等到天黑时,泠月和泠霜将辞盈推出了院子。
谢怀瑾在院门口等她。
泠月突然说:“姐姐,好大好大的月亮。”
泠霜跟着说:“嗯,好圆啊。”
辞盈抬眸看天,只看见雾蒙蒙一片云,一个弯弯的月挂在云中,眼见着光就要被遮没了。
胡说......
辞盈笑着,见到谢怀瑾时一怔,青年难得穿了深朱红的衣裳,衬得那张脸格外昳丽,偏人又清冷,辞盈眨了眨眼,时常觉得自己能妥协多少有这张脸的原因。
青年牵起她的手,路上辞盈说起安淮的事情,青年回了几声笑着说:“好了,今日是约会。”
辞盈讶异从谢怀瑾口中听见这个词,有一种荒诞之感。
这半年间她偶尔恍惚,她对自己说,或者谢怀瑾就是喝了药变好了,世上神奇的药那么多,有能予人死的,就该有予人死的,辞盈望着大街上热闹的一切,在热闹的一切中望向谢怀瑾。
青年也看着她。
漫天的烟火不知为谁而燃,辞盈拉着谢怀瑾走到台阶上,将手中的花灯放到了水中,她闭着眼许愿,耳边听见谢怀瑾轻声问她许的什么愿望。
辞盈摇了摇头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青年低笑了一声,辞盈看过去,只觉得君子温润如玉,这让她生出了片刻的恍惚之感,平心而论,她没有以前那么恨他了。
再久一些,就再久一些。
辞盈踮起脚的时候,手腕上的玉镯和银镯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漫天的烟火中,她踮起脚吻住了谢怀瑾。
青年怔了一瞬,随后将她轻柔拥住,两个人在无人的码头亲吻起来。
辞盈却不知道怎么还是尝到了一些苦涩。
烟火下,谢怀瑾问她为什么要哭。
她轻声道:“可能是因为刚才的糖葫芦很甜,糖衣甜,厚厚一层裹着里面的山楂,山楂果也就很甜了。”
“那我们再去买一根。”青年温声道。
辞盈被牵着手走着,可是两个人找遍了,都没有再找到那个卖糖葫芦的老伯。街上的人群已经缓慢散去,热闹的气氛也从大街上一点一点消散
辞盈拉住谢怀瑾的手,轻声道:“算了,我们回家吧。”
她很少说“家”这个字,于是谢怀瑾也有一刻的恍惚,他看着辞盈,明白她说的并不是糖葫芦。
两个人牵手走在回去的路上。
街上的灯火散去了,天上的雾就出来了,月亮只透着弯弯的一些尖。
辞盈再次收到苏雪柔的请柬,是在宫宴前的三天,她照例没有看,一旁的泠月轻声道:“苏皇后为何一定要见主子一面,我记得之前苏皇后就送了一段时间的请柬,每日一封,如今怎么又开始送了。”
泠霜轻声道:“泠月,别置喙主子们的事情。”
泠月捂住嘴,看向辞盈。
辞盈还是照例让泠月去烧了,泠月要去的时候,辞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改了主意:“算了,寻个盒子装起来吧,放到角落就好。”
泠月忙按照吩咐去做,泠霜看了眼辞盈,轻声道:“主子,无非就是那些事情,主子若是想去见,就去见一下。”
辞盈摇头:“我不想去。”
外面的云低低地压下来,辞盈突然说:“泠霜,外面是不是下雪了。”
长安年年下雪,其实没有什么好看的,泠霜向窗外望去,发现果然飘了雪,苏雪柔的话题就这么盖过去了。
今日谢怀瑾出门了还没回来,辞盈便是和泠月和泠霜一起用的膳,用到一半时,朱光也来了,几人吃到一半看见朱光忙去加一副碗筷。
四个人一起围着桌子坐着,朱光是出了任务回来的,轻声讲着这一路的见闻,泠月泠霜和辞盈都认真听着,偶尔问朱光当地的民俗,朱光挑了一些有趣的说,不知不觉外面的雪已经大了起来。
朱光看见雪,突然说:“辞盈,我想堆雪人。”
雪才下了几个时辰,地上只有很薄的一层,按理说辞盈该劝劝。
但辞盈看了看朱光的眼睛,只说:“好。”
但雪太薄,握在手中还未成球就化为冰水了,几个人忙活一通,一直到深夜也没有堆起来一个,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笑出来,泠霜跑进屋子,拿出几个滚烫的汤婆子一人塞了一人,给辞盈塞了两个:“主子快暖暖。”
朱光看着地上化开的水,雪还在下着,于是水又凝成了雪。
她的眼泪吧嗒下来,雪又被打湿,成了小小一个窝。
辞盈站在朱光身边,没有说话,只陪在朱光身边。
朱光耳朵上还是有淡淡的疤痕,这对于暗卫而言是很致命的事情,虽然朱光每次出任务都会易容,但是如若有一次忘了就可能会招惹致命的危险,但朱光还是没有去掉疤痕。
辞盈突然蹲下去,将手放在雪中许久,一直到手冰凉没有一丝温度,寻着雪最厚的一处一点一点滚,终于滚出一个小小的雪球,她有从耳朵上将珍珠耳坠取下来,扣进雪球中当做眼睛,成为一个小小的雪人。
做完这一切,辞盈将手盖住。
雪人其实很小,手心的温度在恢复,再过一会儿雪人可能就要融化了。
但幸好,辞盈就在朱光身边。
她看着朱光,将手摊开。
“朱光,雪人!”
第56章
雪一直下到了宫宴那日,清晨时分,泠霜打理着辞盈晚上要去宫宴的衣裳和头面,泠月监督着院中的人做着春节前最后的整理。
谢府上下挂上了庆贺新年的红灯笼,辞盈看见时不由有些恍神,她记忆中在谢府的新年都不算好过,有闲暇时刻看着这红彤彤的灯笼,也是头一遭。
雪已经下的很深,如若一日不清理可能隔日就走不动路了,走上一些路裙摆上的线都被雪水浸湿,府中没有人清理的地方这些日下来雪已经堆得半腿高,辞盈偶尔路过花园看见时,总觉得朱光还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