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放鱼
那张金相玉质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谢枕川隐忍道:“自己不慎磕的,不妨事。”
“恕瑾哥哥小心些呀,”梨瓷一本正经地奉劝了一句,又关心道:“敷药了么?”
敷了,毕竟他明日还要上朝,甚至还服了一剂消肿止血的汤药。
照理说,结了痂的小伤口便不必再涂膏药了,但望着那双圆眸里的关切之色,谢枕川又神使鬼差道:“未曾。”
梨瓷立刻殷勤地揽下了这桩小活儿,“我帮你搽药吧。”
止血安和膏就在书桌的面上摆着,谢枕川仍是装模作样翻找了一番,这才将药瓶拿了过来。
梨瓷指尖蘸了药膏,踮着脚尖凑近他的下巴。
谢枕川干脆在美人榻边坐下,又微微仰头,好方便她为自己上药。
她俯身下来,两人距离骤然拉近,回青橙花香浮动,他没忍住,喉结轻滚了滚。
梨瓷显然是误解了,搽药的动作一顿,柔声安慰他,“不要怕,我会很轻的,一点儿也不疼。”
谢枕川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感受到她的指腹极轻地落在下颌处的痂痕上,带来一抹更轻的凉意,微苦的药香混合着她身上的回青橙花香,在两人之间氤氲出几分暖意。
搽完了药,她又靠得更近了些,像上次那样,一丝不苟地履行最后的流程,轻轻地朝伤处吹气,“呼,呼。”
她的表情几近虔诚,坚信这样便能将疼痛吹走,实在是可爱。
谢枕川缓缓垂眸,浓密的长睫遮住了眼底那一点愉悦之色。
结痂又如何,他甚至愿意日日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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搽完了药,正好门外南玄来禀报,“世子,长公主殿下请您和梨姑娘一并去用膳。”
借着夜色掩护,谢枕川将梨瓷送回了枕霞轩,又估算了一番她的时间,这才迟迟去了主殿正厅。
宴上的人声早已散去,晚膳算是家宴,侍女们已经开始传膳了。
梨瓷来得早些,乖乖在嘉宁长公主右下首落座,看着一道道精致的菜肴被摆上桌。
嘉宁长公主不是喜好排场、铺张浪费的人,席面上拢共八道菜肴,其中过半都是江南亦或山西风味,就这样,她还担心梨瓷吃不惯,又询问她喜欢吃什么。
长公主府的吃穿用度自然是顶顶好的,又有专人操持,实在是样样都很合梨瓷的心,她诚实地摇了摇头,“义母不必费心,这些菜色我都喜欢。”
“喜欢便好。”嘉宁长公主笑着点了点头,这才看到姗姗来迟的谢枕川。
“孩儿见过母亲。”
谢枕川行了礼,在她左下首落座。
“这半日到哪儿去了,也不见个人影,”嘉宁长公主不喜他这等散漫做派,轻斥了一句,瞧见他下颌处的伤口,又面露惊诧之色,“这是怎的一回事?”
谢枕川面不改色道:“寻常磕碰罢了。”
“衣冠仪容乃朝廷体统,你身为濯影司指挥使,怎的如此轻忽失慎……”嘉宁长公主话说到一半,又瞧出了些许的不对劲来。
那处伤痕,看着不像是磕的,倒像是咬痕。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实在是有点忙,更新有点不及时,不好意思,本章评论区掉落小红包感谢大家支持~
btw上一章的擦边写得有点上头了,后来考虑到男女主感情进度,我又修文了,收回了一个亲亲,改成了啃下巴,嘿嘿。[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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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谢(轻蔑地瞥来一眼):无妨。改日,我自会向你的女鹅收取高额利息。
第78章 内情
◎呜呜呜她不想再当小狗了。◎
原先催促他要对婚事上心,他却充耳不闻,油盐不进;如今决意不再插手,他又放浪形骸起来……
嘉宁长公主咽下剩余斥责的话,沉吟片刻,实在不愿自家弄出什么丑事来,不得不问道:“是在何处磕的?”
谢枕川微微侧过头,夹了离自己最远的一道菜肴,镇定自若道:“春日宴上。”
梨瓷也在旁附和了一句,“我方才也问过的,恕瑾哥哥的伤处已经上过药了,义母不必担心。”
这哪里是伤处的问题。
嘉宁长公主看着梨瓷真诚又懵懂的表情,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乖女儿天真无邪,固然是好事,可儿子的放荡不羁更让人揪心。
她可不像小瓷那样好糊弄,还记得自己吩咐儿子去见岑沁时,脸上还是好好的,他对岑家女儿无意也就罢了,还欺瞒自己说下午是在处理公务,哪里的公务能处理成这样?
嘉宁长公主此刻心情实在复杂,没忍住抬高了声音,质问道:“既然是在宴上,你倒是同本宫说说,沁芳园的哪块山石,还是哪处凭栏,能磕出咬痕来?”
厅中瞬间鸦雀无声,谢枕川不答话,侍女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只有梨瓷还拿着手里的那一只牡丹玉露团,悄悄地咬了一口。
这玉露团又名雕酥,将洁白如玉的酥酪精心雕画出一朵牡丹花的模样,盈齿有淡淡奶香,甜而不腻。
玉露团上的牙印还清晰可见,梨瓷抿化了口中的酥酪,又悄悄抬头,看向谢枕川下颌处的伤口。
她方才搽药的时候都未曾注意,现在才发现那处伤口的确是牙印的痕迹,只是……
不知为何,她感觉谢枕川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似蝶翼轻颤着落在花枝上,分明克制,却又有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顺着那若有似无的视线垂眸,她看向了眼前被自己咬了一口的玉露团,莫名地心虚起来。
脑海里模模糊糊地浮现出一点丢失的记忆,骤然放大的五官,沉郁的呼吸声,温热的肌肤,腥甜的血液……
完啦,好像是自己咬的。
方才那一只玉露团还未吃完,她掩耳盗铃地又咬了一大口,将两颊塞得鼓鼓囊囊的,做贼心虚地不敢看他。
谢枕川望着那玉露团上越发明显的牙印,眼底浮起一点几不可察的笑意。
他将象牙箸搁在了止箸上,轻叹一声,慷慨地牺牲了自己名声,“不瞒母亲,是在沁芳园偏殿的忠勇阁前磕绊出来的。”
听到他没有供出自己,梨瓷总算敢睁眼了,长而卷翘的睫毛扑闪了一下,好奇地看着他,“忠勇阁?”
她对此地没有半点印象,何况是如此直抒胸臆的名字,实在与长公主府里的其他院落格格不入。
谢枕川眉梢轻挑,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释一句,“是重霄的居所。”
梨瓷又重复,“重霄?”
谢枕川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笑而不语。
长公主却是被他这番离奇又合理的话噎住了,哑口无言了好一会儿,终于从谢枕川亲口承认自己“磕”在狗窝面前还被咬伤下巴的震惊中平复了心情,朝梨瓷解释道:“重霄是本宫养的松狮犬。”
“啊,啊,这样啊。”梨瓷小声地应着长公主,口中的玉露团已经化了,但她仍然气鼓鼓的,清澈如琉璃的眸子瞪他一眼,透出毫无攻击力的羞恼来。
怎么可以这样说呢?
嘉宁长公主只当她同自己一样,觉得这话实在丢人,她端着仪态,克制住了朝儿子翻白眼的冲动,最后道:“磕在何处不好,要磕在忠勇阁前?定你是先去惹它,它才咬你的。”
谢枕川“嗯”了一声,含笑凝望那双小狗一样圆溜溜、亮晶晶的眸子,朝她扬了扬下巴,坦然自若道:“母亲说得是,的确是我的不是。”
梨瓷立刻便理亏起来,干脆装作听不见的样子,埋下头认真吃点心。
嘉宁长公主也觉得没脸见人,特地补充一句,“明日上朝记得包扎。若有人问起,哪怕是说本宫怒上心头拿东西砸的,也千万莫要再提此事了。”
梨瓷将那一整只玉露团“毁尸灭迹”,此刻也在一旁用力点头。
谢枕川浅笑应道:“孩儿省得。”
三人各自心照不宣,总算将这话题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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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谢枕川下了朝,特地绕回了长公主府,驱车送梨瓷回朱雀大街。
梨瓷做了一夜乱七八糟的梦,虽然时辰已经不早了,但爬上马车时还有些困倦,脑袋倚着铺了软垫的马车壁,看见了谢枕川,困意才消减些许,“恕瑾哥哥。”
谢枕川应了一声,抬手解开下颌处包扎着的细棉布。
原本只是小伤,这样遮掩一番,反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今日上朝时,连应天帝都忍不住关怀了一番,知道是嘉宁长公主动的手后,便打趣多半与他迟迟未有着落的婚事有关,还特意准了他三天假。
眼看春闱在即,此时准假,未免有些息事宁人的意思。
谢枕川也不在意,正好趁着假期送梨瓷归家,也算是物尽其用。
梨瓷偷偷地瞄他一眼,下颌处的痂痕还未消退,泛着一种粗糙的暗红色,却令原本过于完美的轮廓生出锐意的生动来。
细白的棉布在修长的手指中乖巧缠绕,生出一分慢条斯理的韵律,似要将她拽回昨夜那些诞幻不经的梦境。
正三品官员的车驾宽敞,两人同乘也绰绰有余,大概是他身量太高,梨瓷竟生出一种逼仄之感,就连空气的温度也在缓慢攀升。
马车辘辘行进,谢枕川随手将纱布搁下,抬眸看向梨瓷眼下那一抹青痕。
她肌肤冷白如玉,那道青痕便尤为明显,像是玉石上的一抹远山青黛。
他淡淡开口,仿佛只是不经意地一问,“阿瓷昨夜未睡好么?”
梨瓷讷讷地点头。
“做噩梦了?”谢枕川又问。
梨瓷点点头,又摇摇头。
虽然不是噩梦,但是和噩梦一样可怕!
谢枕川不自觉放轻了声音,安慰道:“不用怕,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车帘微微晃动,日光投下半明半暗的光影,遮去他眼底那片晦暗。
既然褚萧和喜欢用药,方士朝他进献红铅丸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至于服用仙丹后为何抑阳致痿,那便要神仙才说得清了。
梨瓷的手指揪着裙摆,小声道:“可是你说,我还要服用两次你的血。”
昨日晚膳之后,她总算是知晓了一些内情,褚萧和给自己下了药,自己被药性操控才做出了小狗的行为。
因为谢枕川就是这样向她解释的,“也没做什么,不过就是像重霄幼时那样,喜欢扑人,要人陪着玩,看到什么东西,都想先咬一口。”
梨瓷原本还听得有些茫然,可做了那样的梦之后,就渐渐明白过来了。
呜呜呜她不想再当小狗了。
谢枕川从容自若地顶着她留下的痕迹,低声安慰道:“那不是你的错。”
梨瓷总算好受了些,认真地保证,“下次一定不啃恕瑾哥哥的下巴了。”
谢枕川低笑了一声,眼底有波光流转,“无妨,反正你也没什么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