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晓梦见我
缎地麒麟纹曳撒富丽堂皇,一根抹额勒于眉上,衬得他鼻梁高挺,薄唇锐而凉薄。
贺归之虽十分俊美,但除了周身与生俱来的贵气之外,他的气质也太冷峻凌厉了些。
场下有几位先生检查兵器,贺归之抽出长刀,双手奉上。
这把日月刀是新打的,以山庄为名。长约三尺,刀身三指来宽,刀柄以金饰嵌刻着日月交错的图案,望之凛凛生寒。
先生屈指在剑身上敲敲打打的间隙,立在台下的贺归之感受到了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抬眼看了一眼鼓楼,却没有分辨出到底出自哪里。
贺归之略微一皱眉,这几天没见到乔长生,心中总觉得有些隐隐不安。
不过眼下演武大会要紧,他很快回过神来,足尖一点,身姿轻盈,落在擂台之上,对着慕容星雨抱拳启唇。
“日月山庄贺归之。”
慕容星雨眉毛略微上扬,眼角红痣灼灼,笑盈盈抱拳见过。
他以只有两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开口:“贺公子,论起来我们还是第一回交手。我好奇问一问,听闻日月山庄不参与江湖排名,为何今年贺公子参加了呢?”
贺归之眉目微动,平静开口:“从前日月山庄避世,是因为从前山庄先祖训,不该以匹夫之细,窃杀生之权。如今这世道混浊,慕容公子身为乌桓少主尚且不能置身事外,何况我们日月山庄呢?”
慕容星雨笑意不变,瞳孔却微微一缩。
待敲锣声响起,贺归之的日月刀迅疾如风,那刀尖流淌的寒光与同尘剑碰撞到一起,劈砍穿刺,无一招不暗藏杀机!
慕容星雨神色凝重,指尖一点同尘剑,月白光辉注到极致。刀光剑影中,观战的众人只觉眼前眼花缭乱,宛如一场疾风暴雨,什么都没看清。
贺归之内力深厚,显然并非一日两日之功,而他的性情又让他的打法凶狠诡谲,左盘右蹙如惊电。
身为对手的慕容星雨轻易便觉出,贺归之不仅气势刚猛,还时刻窥伺着自己的破绽,如巨蟒寻机吞噬。
慕容星雨此时此刻居然有些想笑。
他想起魏危“退无可退”的话来,在刀剑僵持的那一瞬息垂下眼睫。
魏危说的对,他若是只是想平,只会一步一步让出本来能够争胜的可能,自断双臂。
再抬眼时,他脸上再不见半点笑意,周身气势徒然一拔,催起全身内力,同尘煞白剑光如寒光映火,与日月刀毫不怜惜地一下一下相撞!
……
……
魏危微微抬着下巴,黑而深邃的眸子盯着场上刀剑。
陆临渊望着台上,目光略略一顿,问她:“这么些天看下来,你有什么想法?”
魏危点着腰际的霜雪刀,面无表情。
“你们中原的高手死绝了,贺归之也能江湖第一?”
第78章 管领奇书八万卷
演武大会还在继续。
魏危百无聊赖地抛着一个橘子,靠着鼓楼窗边坐着,陆临渊站在她后边。
临近夕阳西下,魏危的碎发被风吹动,她眯了眯眼睛,飞扬的发丝都在亮金色的阳光里莹莹发光。
那一刻,风轻柔地吻过她的面颊,她的眸子里流淌着动人华光。
她像是看着这天底下最普通人一般,垂眸看着擂台上的刀光剑影。
那是陆临渊见过无数次,最为熟悉、也最令他迷恋的眼神。
在最后的角逐中,场上日月刀身明如秋水,贺归之挥袖如巍巍山云,内力震荡,咄咄不可直视。魏危看过五个回合,停下了抛果子的动作。
她收回视线,转而垂眸剥橘子的顶盖:“不必看了。”
在最后的结果出来之前,魏危离开了鼓楼。
她一离开,旁边挤着的的那些人立马围了上去,鼓楼临窗瞧不见一点儿空隙。
鼓楼木质的楼梯上响起魏危与陆临渊两人踩过吱呀吱呀的声音。
最后几瓣橘子魏危不想吃了,她抬起开花的橘子皮送到一旁的陆临渊唇边,陆临渊唇缝微微张开,抿住了橘子。
空气中弥漫着贡橘的香气,两人无言。
身后传来喧闹的动静,一连串的锣鼓声响起,那是演武大会有人拔得头筹的声音。
陆临渊听到了贺归之的名字。
江边的观鹤楼就在此时传来报时的钟声。魏危抬首望去,目力勉强能看到那伫立与扬水边层层叠叠的楼宇顶端的几片金色琉璃瓦。
——却看不见徐安期当年留在江壁悬崖上的剑痕。
贺归之少年天才,肖其父贺知途,演武大会的第一终于尘埃落地。
陆临渊对贺归之本人并无太多感觉,对江湖第一也没什么想法。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赶到扬州发现拿下江湖第一居然是个在儒宗就见过面的人,若是换个有些脾气的人,今晚就得气急败坏去日月山庄暗杀贺归之。
陆临渊眸中闪烁了一下,问:“魏危,你失望么?”
魏危想了想:“说没有失落是假的。但中原有你,倒也没有太糟糕。”
陆临渊不知为何就笑了:“你脾气真好。”
“……”
魏危觉得陆临渊有时候就和朱虞长老上身了一样,特别慈祥。
魏危看他一眼,倒也没有说什么。
两人走在扬州的街上,临近黄昏,悬起的灯网如织,车马飒沓来去。
陆临渊不知道魏危打算去哪,所以慢了一步。
日暮楼头,两个人的影子落在地上,就像是一对亲密伴侣。
陆临渊低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亲密叠交在一起的影子,右手食指跳了跳,看上去就像在勾着魏危的手指。
空气中浮动着扬州独有的潮气,魏危停下脚步,望向远处的山山水水。
“今晚我要去一趟日月山庄,你在山庄门口等我。”
**
扬州,花星楼。
被七八个美人伺候着擦药油的慕容星雨不可思议:“……这日月山庄我非去不吗?”
陆临渊朝他笑了笑,香水海出鞘半寸。
慕容星雨:“……”
于是刚刚下午被贺归之打得生无可恋的慕容星雨被陆临渊拖着前往日月山庄庆贺贺归之夺得演武大会魁首。
一路上慕容星雨忍不住感慨:百越果然是不得了啊,巫祝离开一年多底下的几大巫咸还是安安稳稳的,甚至陆临渊也心甘情愿当她的……呃,随从。
再瞧瞧他这个少主当的,挨完打还要赶着去祝贺人家江湖第一,简直像一头四处耕地的牛。
坐在马车里,慕容星雨忍不住展扇凑近魏危,问:“魏姑娘,我能不能问一问,你到底是如何和陆临渊相识的?”
魏危:“与你一样。”
慕容星雨:“与我一样?”
魏危点头。
慕容星雨听到魏危是如何大半夜把澡盆里的陆临渊提起来揍一顿的,内心大为震撼。
他合起折扇,心下思索。
……莫不是陆临渊有什么不为他所知特殊癖好?
**
入夜。
日月山庄张灯结彩,来往庆贺之人络绎不绝,甚至有不少扬州本地的官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贺归之今日成亲了。
贺归之这一次演武大会出尽了风头,经此一夜,贺归之乃至整个日月山庄在江湖中的地位都会提升一大截。
山庄门口,乌云踏雪,一架豪奢的慕容马车停在日月山庄门口。
一把洒金象骨折扇挑起车帘,慕容公子银冠高马尾,眼角小痣殷红,眉间尽是风流。
慕容星雨下车,洒金折扇抬起,搭着折扇下来的是一位女子。
似乎是因为夜晚风凉,她披了一件盘着层层的金色绣线的外袍,一呼一吸间,流光溢彩。
下车时,她伸手掀开了兜帽,发间装饰着一枚铜穿碧玺的簪子,貌若冰雪,灯下光芒里隐约一双不染红尘的眼睛。
“……”
贺归之在看见魏危的一刹那,那张来往迎客含笑的眼睛里多了几分锋锐的试探。
——是那个在山林中用弓的女子。
慕容星雨就当做自己是瞎子,什么眼神都看不见,主动上前赞叹开口。
“贺公子,今日下午那一场我实在是心服口服。日月山庄有贺公子这样的天才,如何不能长盛不衰!”
贺归之的目光从魏危的脸上移开,与慕容星雨含笑说了几句客套话,随后望向在后不言的魏危。
他挑了挑眉:“不知这位是——”
慕容星雨面不改色:“这位是我表姑母的堂姐妹的三女儿,慕容危。”
“哦,慕容姑娘。”
贺归之凝视着魏危,似乎也没有太过在意慕容星雨说了什么,只是笑着开口。
“你我曾有一面之缘,慕容姑娘难道忘记了?”
明明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招呼,其中暗流涌动,有一种难言的诡谲。
这位慕容姑娘抬起眼来,如墨刀裁的长眉微微一挑:“去年儒宗一别,我以为贺公子日理万机,不会记得尚贤峰一位无名小卒。”
尚贤峰。
贺归之被这么提醒才记起,她当时确实佩戴着尚贤峰的腰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