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而危 第158章

作者:晓梦见我 标签: 强强 江湖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正剧 HE 古装迷情

那张与故友相似的面孔让乔青纨有些恍惚,玉珠掉落在她脚旁,她直直地盯着魏危。

这些年徐安期或许在怪她,一直不肯入梦原谅,只留她如今魂悸恍见故颜。

烛影幢幢,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直到这个面容与故友三分相似的少年开口道,她单名一个危字,是“危楼高百尺”那个危。

乔青纨轻而急促地吸了一口气,缓缓睁大眼睛。

烛泪千万条蜿蜒流下,在她模糊的视线里熔化成一片流动的光晕,重现许多已经见过的曾经。

有人曾在山庄说,将来若真的有了孩子,要和自己一样,取一个豪气云天的名字。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徐安期坐得舒展从容,一手随意搭在曲起的膝头,轻捻着一只剔透的玉杯,杯中青梅酒液在清辉下漾着琥珀色的微光。

他仰首,目光投向那轮皎洁的明月,举杯邀明月。

他说:“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乔青纨看着魏危,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低下头,喃喃。

“……原来是你啊。”

乔长生的心上人,原来是你啊。

乔青纨眨了眨眼,一滴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长生该怎么活下去呢?”

**

扬州广场上,乔青纨摇摇晃晃站起,止不住地在咳血。

沉冤昭雪,大仇得报。

四周的喧嚣渐渐远去,化作一片模糊的嗡鸣。有人围上来想要接住她摇晃的身子,有人在惊呼快去找大夫,兵荒马乱,但这些都与她无关了。

游离的光在乔青纨眼前明灭不定,如她的心脏在跳动。有风拂过她的鬓发,温柔得像是故人的抚摸,带着久违的自由气息。

乔青纨长长叹了一口气,叹息声洇进了鲜血里。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

记忆如走马灯般流转。似乎是很多年前的晚上,也是这么一个傍晚,虫鸣声在暮色中织就一张细密的网,浩瀚星空延伸到远方,檐下只留了一盏灯照明,风声在耳边细细吹响。

乔青纨那时候仰起头问,日月山庄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有人将她抱在怀中,温柔地回答了她。

二十年光阴倏忽而过,赫连父子强占山庄,鸠占鹊巢,乔青纨始终记得这个名满江湖的日月山庄最开始的意思。

鉴悬日月,辞富山海。

百龄影徂,千载心在。

第125章 本是江湖寂寞人

魏危将沾着赫连知途鲜血的霜雪刀丢给百越护卫,大步流星踏进日月山庄。

贺归之被钉死在日月山庄那块日月昭昭的石碑上,赫连知途则被两位巫咸联手限制了手脚,魏危亲手砍下了他的脑袋,用以祭奠徐安期的魂灵。

其余潜伏在扬州的望西人,被同为情报组织的九重楼以夏辟疆为引子,连根拔起。

至于孔成玉知道了这些事后,如何铲除其他地方隐藏的望西人,如何清查这二十多年的真相——这些都是后话了。

徐安期的骨灰是在日月山庄中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找到的。

赫连知途身为望西人,既惊叹徐安期的功夫,又忌惮他的身份。在对方身中美人泪身死之后,且喜且怜之,到底是留下了那柄太玄剑。

至于徐安期的遗骨,赫连知途惧怕东窗事发,又想夸耀杀死中原素冠的战绩,命人烧为骨灰,封在了一个不起眼的白色瓷坛中。

随着一年又一年的时间过去,上面逐渐落满灰尘。

魏危找来干净的帕子,擦干净上面的尘埃,将赫连知途那颗凝固着惊骇与不甘的头颅端正地摆放在坛前,接着撩起沾着血污的衣摆,屈膝郑重地跪了下去。

楚凤声眼中满是悲悯,燕白星同样一言不发,同样屈膝而跪。

魏危看着那个小小的坛子,难得陷入了沉默。

过了很久,她才缓缓开口。

“赫连归之那个时候年纪不大,没有参与过最开始的灭门案,我亲手用日月刀结果了他。”

“赫连知途是下命令的那个人,我射中了他的肩膀,报了那一箭之仇之后,替你砍下了他的脑袋。”

“至于赫连一族的罪魁祸首,木槿长老与澹台月已先行出发。百越与中原若是联手都不能战胜靺鞨,那便是我们无能。”

沉默了一会,魏危的视线垂落,看着那柄太玄剑,五指触碰冰冷而坚硬的剑鞘,似乎想从其中感受到什么。

“我……并没有见过你。”

她顿了一下。

“但我来中原之后,你的每一个朋友都记得你。他们告诉我,你是世上最好的朋友。”

房间里一时只有几人的呼吸声,楚凤声等人感到了某种隐隐的钝痛,很轻微,就像风一样飘散。

魏危的声音同样飘散在这样的风中:“木槿长老说,母亲也很想你。”

“是我来晚了。”

魏危将骨灰坛抱在怀里,平视前方,一步一步走出了昏暗的房间。

她带徐安期回那个二十一年未曾到达的儒宗。

……

……

魏危走在前面,紧随其后的燕白星见到魏危伤心,自己也跟着难过。

他心中想起将自己视为己出的北越长老,一时间感同身受,虽然强忍着抬头,但泪水忍不住,仍旧唰唰地掉了下去。

旁边传来的压抑抽泣声实在太大,尚在伤感中的楚凤声被惊动,很是诧异地看了一眼一旁仿佛是自己死了亲爹的燕白星。

她拱了拱燕白星,燕白星哭得更加涕泗横流。

楚凤声:“……”

从那个房间出来之后,魏危似乎就恢复了和以往一样的神情,青衣女子的属下跟上来,低声禀报着另一侧的情报进展,魏危一一答应,直至走到某处,魏危忽然把怀里的坛子递给燕白星。

“拿好。”

“……啊?”

燕白星整个人都懵了,他手足无措地捧着自家首领的亲爹,两条眼泪还滑稽地挂在脸上,吸了一下鼻子。

魏危并未看他,只是微微仰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色,似乎意识到这并非一个适宜的日子,几不可闻地、极轻地蹙了一下眉头。

“我去见我的朋友。”

燕白星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看着魏危与不知何时等着的陆临渊一起进了面前屋子。

他坐在地上,本来想抬起袖子擦一下鼻子,差点忘了手中还有个坛子,白瓷坛在怀里咕噜转了半圈,楚凤声吓得一激灵,连忙帮忙抵住,还好燕白星并没有脱手。

她瞪一眼燕白星,警告他:“你要摔了这个,徐安期就是真从里面显灵了也救不了你。”

燕白星:“……”

**

在得知真相后的这几个月,乔长生见到的最后一个外人是姜让尘。

与开阳城时下流行的鲜艳绸缎纱衣完全不同,姜让尘依旧如初见一般穿着素色的道袍,沾着山野自由的气息,卓然脱俗,像个毫无牵挂的仙人。

姜让尘也是乔长生在游历江湖时遇见的第一个友人。

他看着眉目未改的姜让尘,陈郡买剑,荥阳游庙,清河薛家……这些事情似乎就发生在昨天。

乔长生将自己信物托付给姜让尘,亲眼看着她走出这方囚笼般的庭院,离开扬州,去向遥远的儒宗。

那个曾承载着他最意气风发年华的地方,那里有他肝胆相照的好友,更有他一生中宛如梦幻泡影般美好却已遥不可及的岁月。

沉重的朱门在姜让尘身后合上,也仿佛彻底关上了某个曾光芒万丈的世界。

送走姜让尘后,乔长生一人坐在廊下,檐角垂落的雨点闪烁着微光,宛若点点坠落的星子,坠落在冰凉的青石板上。

沉寂许久的身体深处,那熟悉的、细密的疼痛再一次一针一针刺了出来,乔长生的心脏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再多的酒也不能镇痛,何况他想清醒着体会这种痛苦。

他握住自己的衣襟,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让他无法呼吸。乔长生撑着廊柱,踉跄地站起身,鬼使神差般伸手去接那些冰凉的雨水,那些痛苦顺着指缝流淌出去,最终成为润湿浇透他的鲜血。

一只温暖的手,坚定而轻柔地覆上他冰冷的手腕。

乔青纨握着乔长生的手,将他的目光从迷离的雨幕中牵回。她凝视着自己憔悴不堪的孩子,一点一点用帕子擦干流淌到他任由流到自己小臂的冰凉雨水。

她问:“姜道长和你说了什么吗?宝月,你为什么这么狼狈?”

乔长生摇了摇头,想要开口,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他只是深深地低下头去,很轻地唤了一句娘。

乔青纨却明白了什么。

她蹲下来,那双温柔且悲伤的眼睛看着他,清晰地映照出其中的痛苦。

她说:“宝月,如果从一开始就抱着牺牲自我的想法,那是没有办法达成所愿的。”

“……”

乔长生肩膀颤抖了一下,手中握着的银色匕首缓缓松开。

在很久之前,魏危将这把匕首交给他,告诉他见此物如见巫祝亲临,百越永远会为他敞开大门。

那个时候,乔长生还不知道徐安期的死与赫连知途有关。

他就这么怀揣着友人的情谊,探寻着薛家灭门惨案的真相,然而当真相水落石出,这份真挚的情谊化作同样的利刃刺穿了他。

乔长生已经做好一切都无可挽回的决定,如果魏危陆临渊不再回到扬州,如果姜辞盈孔成玉不曾发现藏在书中的真相,作为望西人与日月山庄之间结合的恶果,他打算用自己的性命揭露日月山庄的真相。

可是就在被乔青纨抱住的瞬间,乔长生发现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无畏,那么坦然地面对死亡。

他想要活下去,他想活着与自己的亲人、朋友见面,他被最爱他的母亲拥抱在怀中,他像最普通的孩子那样哭泣,根本控制不了。

乔青纨说,长生,我希望你能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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