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晓梦见我
当年徐安期就差一盏心灯到满贯,难道是因为他实力不济吗?
当然是身为儒宗弟子,谁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掌门的脸啊!
圆脸弟子观察了魏危一会,确定魏危不是来抄家的,嘿嘿装傻地笑了两声,只隐晦开口:“灭三十二盏,不大可能。”
求己崖下方就是陆临渊做试剑石的地方,魏危见过崖壁,不算绝路。
陆临渊能与自己打成平手,却灭不掉那上面的灯?
魏危皱眉,掏了掏逐渐干瘪的钱包,一把钱推到写着陆临渊名字的地方。
她抬起眼睛看向圆脸弟子,眸子莹润平静。
“我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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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临渊往上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抬手将长发束成髻。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魏危有些疑惑:“你要做什么?”
陆临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去练剑。”
第37章 求己心灯
四壁冷浸烟云,半榻寒生瀑布。
七月十四,卯时半。
陆临渊敲响魏危的房门。
魏危在床榻上侧抱着一个枕头,身子微微蜷起,墨色的长发从枕边一直拖到床边垂下。
房间里放着的冰已化成了水,魏危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衫,随手套上床边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裳,推开木门。
她打了一个哈切,顺手盘起长发。
儒宗的早晨总是潮湿的,阳光熹微,空气中裹挟着湿润的雾气,吹面不寒。
陆临渊碾了碾指尖一点珍珠粉末,勾起唇角朝她一笑。
“早食是三叠峰新制的槐叶冷淘,再迟便凝成团不好吃了。”
三叠峰改进了原先冷淘的做法,巧妙地去除槐叶微妙的苦涩气,面韧而不硬,入口清香冰凉,如万里露寒殿。
陆临渊看起来早就醒了。他坐在魏危对面,微微眯着眼,穿着一件石青色的衬衫,阳光在他的脸色勾勒出明暗的颜色,随意风流。
等到魏危咽下最后一口冷淘,他的君子帖正好收入剑鞘,与魏危新的霜雪刀鞘碰到一起,发出轻轻一声声响,像两只蝴蝶的翅膀相撞。
坐忘峰之外,隐隐传来吵闹的声响。
对儒宗来说,过年都不见得有今日这么热闹。
过年大多弟子都会选择回家与家人团聚,除了一些留守的打杂仆役之外,只有少数弟子才会选择在儒宗过年,不免有些冷清。
然而灭心灯这一天,不仅几乎全部的儒宗弟子都会在场,三十二峰主与掌门也难得齐全,是儒宗一年一度的盛会。
求己崖在持春峰一侧,弟子分作两批,一批预备今年挑战的前往持春峰,一批纯粹吃瓜的前往明鬼峰观战。
明鬼峰弟子已轻车熟路地收拾好靠近求己崖那一侧的几栋小楼,小楼南边正正好就对着求己崖,足以让人看清峭壁上所有的风吹草动。
魏危跟着陆临渊来到了持春峰,这里另外有个小平台,足以容纳五十多人,视角最好,也离求己崖最近,看得最清楚。
儒宗在此处使人建造了引水的机关,以一旁的瀑布做水车轮动力,用水槽运水到半山腰,转瞬飞流四注,激气成凉风,像是一个巨大的自凉亭。
细雨一般的水汽微微打湿了陆临渊的衣衫,他的眼睛似乎也沾染了湿润的雾气。
他专注认真地望着魏危,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指尖那一点残留的珍珠粉末闪着细碎的光。
轻响恰似心跳。
他轻轻勾起唇角道:“魏危,你在这里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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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宗今日盛会,来的人不少,魏危略微一扫,就看见了许多熟人。
玉函峰主三指宽的布料如霜雪一般覆在瞎掉的眼睛上。他低着头微微侧过耳朵听外面的*声音,手中始终捣着苦香的草药。
撄宁峰主眉心一点朱砂痣,眉目淡然如观音,漆黑的瞳孔折射着清冷的光芒。
甚至明鬼峰主姜辞盈也从那不见光亮的石室出来了。
姜辞盈今日穿了一件灰绿色的宽袖,褐色襦裙翩然,柔韧婉转,手中卷着一本书,像是位偶然出世的仙人。
她对面坐着尚贤峰主孔成玉,她们身边不时有弟子往来,向两位峰主报告情况,孔成玉一边翻着送上来的帖子,一边耐心回答。
稿子翻动的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给冷峻的脸上添了几分柔和的气质。
这些人中有与魏危熟悉的,有仅有几面之缘的。
大约是儒宗难得这般热闹,大家都很放松,他们坐在原处与魏危点头见过,不多寒暄。
“魏姑娘?”
一声如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温温润润的,没什么攻击性,听上去澄澈清朗,也触手生凉。
魏危转头,看见面带倦色的乔长生。
“……”
他朝魏危笑了笑,如一株雪中盛放的白梅,启唇问:“魏姑娘要来这里一块坐么?”
乔长生选的位置很好,虽然是在角落,但视角并不被遮挡,光线也很不错。
见到魏危果真坐在了自己面前,乔长生掩袖咳嗽了两声,耳垂微微泛红。
明亮的光线从外面压下来,他披散的墨色长发好似也镀了一层冷白的光。
魏危问:“你看起来脸色不好。”
乔长生一愣:“是吗?”
他慢慢转了转面前的茶盏:“大约是天气太热了,睡不好觉。”
乔长生醒来喜欢喝一些冰凉的东西镇下喉头难捱的虚火。
自上回他兄长来儒宗之后,大约是得了他兄长的嘱咐,日月山庄的侍卫软硬不吃,拦着他不许这么干。
乔长生心知这也是为他好,只好作罢。
此时,乔长生茶盏中就泡着热茶。
极品紫笋茶叶相抱如笋,茶汤清澈,使人口中生津、舌底鸣泉。可惜这日头太毒辣,就算是上好的茶叶也无福消受。
三叠峰每到夏天都会备上许多饮子消暑,见魏危落座,仆役为她端上一碗山楂杨梅饮子。
碗壁凝结而成的水珠滚落,在木桌上圈成一圈水痕。
乔长生垂眼想要避开视线,被魏危察觉出来了。
她四处看了一圈,将山楂杨梅饮子推到乔长生面前:“要喝么?”
乔长生眨了眨眼睛:“……”
魏危点点桌子:“这个季节喝什么热茶,喝一点凉的不要紧。”
乔长生的目光落在那碗微漾的饮子上,微抿起唇,挣扎了一下:“这,是不是不大好。”
魏危:“有什么不好的,你与其一罐一罐喝那些药,不如随我晚上绕着儒宗跑一圈,效果更好。”
乔长生终究没抵住诱惑,犹豫了一会,还是放下手中茶盏,摸上面前冰凉的瓷碗。
他啜饮了一口,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喟叹道:“很好喝。”
魏危干脆叫住小厮,端走了一壶饮子,乔长生连忙开口:“够了够了……魏姑娘不必为我大费周折。”
魏危看他一眼,有些感慨:“这个时节喝不到冷的,怪可怜的。”
乔长生脸红了红,眼中似有碎金在闪烁:“……”
耀目的阳光下,魏危看见,乔长生的眸色其实要比常人要浅上那么一点。
就这么一直到了辰时,对面明鬼峰小楼处已经站满了人。
眼下明鬼峰这一群少年就和雨后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蘑菇一样,乌泱泱挤作一团。魏危从来没有这么直观地感受到儒宗是中原第一门派。
远处蓦地钟声敲响,惊起一方寂静。
幽幽谷风灌注入山间峡谷,如丝如缕的云烟飘过。
一声清越剑鸣,带着瀑布水汽让人一激灵,扫清凡人浊气。
乔长生也不由转头,目光凝望,开口道:“开始了。”
随着报时钟响,陡峭的求己崖上三十二盏心灯同燃,如盈盈宝石闪耀。
第38章 少年恃险若平地
求己崖,取自儒宗圣贤“行有不得,反求诸己”一句。
至于灭心灯,是叫儒宗历代弟子神思明亮如灯,“当仁不让于师”“其身正而天下归之”。
虽然每年都声势壮大,但儒宗中敢于挑战心灯的弟子其实不多。
求己崖点心灯处临崖而建,三十二处心灯散落在一整个崖壁上,最狭窄的地方仅仅能容纳两个人背对背站在一起。
上求己崖不仅要轻功出众,更要足够的胆量。但凡胆量小一些,望一眼下方似乎深不见底的丛林,一个头重脚轻往下栽,很容易把自己送走。
更别提在此基础上,还要和三十二位守灯人斗智斗勇,寻找机会灭掉崖上的灯火。
不过确实很有观赏性。
每一位弟子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求己崖上,不时随着挑战弟子惊险的动作发出浪潮似的惊呼。
眼下这人今天出场的儒宗弟子中最出色的,已经一口气灭了二十三盏心灯。
二十三盏,这已足够让他在求己崖上留下名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