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而危 第75章

作者:晓梦见我 标签: 强强 江湖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正剧 HE 古装迷情

陆临渊摸着下巴,眼中幽深。

重剑下劈,内含劲力,要么闪躲避开,要么卸力后退,乔长生以为魏危会以巧破力,四两拨千斤——就连许知天也以为她会如此。

白虹贯日下,无处可躲。剑气按理能切开路上一切杂碎,剑意汹涌,许知天势在必得,自以为尘埃落定,然而手中重剑竟然嗡鸣一声,到了魏危肩前却越来越慢,魏危脚下压出了两指深度,然而手中霜雪刀却生生接住了剑气!

许知天瞳孔瞬间收缩,手中却下意识进一步用力,竟就要在此折断霜雪刀刃!

魏危终于蹙眉,闷哼一声,许知天见此情形,不免嘴角勾起,然而笑意还没流露到眼角,魏危像是早等着他出这一招,在他发力的间隙,一个霜雪刀刃翻转,力破万钧挑起重剑,接着身形一折,竟似凭空消失了。

许知天一惊,以为自己眼花,然而下一秒,刚刚空荡荡的重剑上,不知何时踩了一个人!

许知天浑身汗毛登时倒竖,拿着重剑的手都不可知抖了一下。

高手用轻功,身如鸿毛;侠客千斤坠,也如磐石沉重。

有缺本就笨重,加上一个人的重量,已不能抡起。一瞬惊讶后,许知天反应也极快,高高举起重剑,一腿踩上剑身,下端强行下压,想叫魏危重心不稳跌下来。魏危顺势滚地,在重剑再一次劈下时,一个向上猛蹬踹。

臂力如何能与腿力相较,在许知天愕然的目光中,有缺剑终于控制不住地向上飞起。

“……”

魏危始终专注而认真地凝视着有缺,一双眼睛如雪光凛冽,落在许知天眼里,百丈红尘,清明如镜。

……

……

百越巫祝魏危,师承百越十二尸祝,十六岁败尸祝登巫祝之位,十七岁闭关修炼两年。

她年纪不大,却已是百越第一的高手。

如果说陆临渊是这天下近十年来最为惊才绝艳的天才,其实是不对的。

正如天下第六,也不是人人见了,就要身心拜服。

那只是因为魏危不曾来过中原。

第58章 金错刀

一刀一剑,反守为攻。

一招之差,其实对于高手切磋来说,已有了上下之分。

有缺剑向上飞起时,许知天空门大露,正是大好反击之时。

然而魏危只是撑地一转,从地上一跃而起,霜雪刀挽了一个腕花,刀刃向后,刀尖向下,静静看着重剑落下,等许知天重新握稳有缺。

许知天原本还在急急思索如何应对魏危的下一刀,见此情形脑袋不由嗡的一声,面上流露出掩盖不住的讶异。

他胸口重重跳了一下。

“……”

**

许知天有生之年所交过手的人中,有三位他不得不承认的少年天才。

一位是儒宗素冠徐安期;

一个是他年过十四,却少年夭折的孩子;

最后一位便是面前的魏危。

徐安期自不必多说,许知天这个年纪的江湖侠客,有哪个不曾听说过他的名字。当年徐安期一柄太玄剑行走江湖,与如今的儒宗掌门徐潜山、清湘客鹿山涯一起游历江湖,所遇无敌手。

因为他,当年天下第一的光芒都黯淡了下去。

许知天与徐安期交过一次手,因为儒宗不参与江湖排行,所以是自己主动上门挑战。

许知天当时虽然不是天下第六,有缺重剑也已称得上是当世顶尖,可是与徐安期一比便如同萤烛之光。

后来许知天又讶然发现,他的儿子自幼一心向武,虽然有时出手过于狠辣,但招招试试却都出自本心,毫无斧凿痕迹,天赋远超自己。就算后来不自量力去儒宗与试剑石切磋落败,也只在生死之间,领悟到了更玄妙的境界。

若说后者的剑法与道心还能在许知天理解范围之内,兴许自己沉淀些许,也能返璞归真,达到少年人浑然天成的境界。

那么徐安期只需要静静站在那里,便让人觉得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不讲道理的人物。

徐安期剑法仿佛不受天道约束,他二十一岁时灭心灯三十一盏,一眼望尽渺渺众生。哪怕是从儒宗出来在江湖中游历,与尘世多添了一分因果,依旧如同一座永远无法翻越的山峰,令旁人高山仰止。

好在这样的人物,却天不假年,终于还是消失在茫茫江湖中。

时过境迁,如今早已不是徐安期昔年的光景,自己的儿子也已早亡。除了一个龟缩在儒宗不曾下山的陆临渊,许知天以为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天才可言。

直到他看向面前执刀的魏危。

魏危乌黑的发丝束起,腰间一条玄青色蹀躞,整张面孔不着粉黛,却清隽如秋日海棠,连握刀带起的冷风也要为她退避三舍。

她本身就是一把出鞘的长刀。

恍然间,许知天不知为何想起了二十多年前与他比试的徐安期。

在切磋之前,那位素冠少年才咬着一条鲜红的发带,抬手束起马尾,朝他一笑。

太玄剑挂着半块玉珏,正在秋日的风里晃荡。

长安少年游侠客,夜上戍楼看太白。

**

许知天曾经觉得徐安期是不可逾越的山峰,然而随着岁月如梭逝,加之自己实力增进,他已坐在了江湖顶尖的几席间。

他以为哪怕徐安期并没有死,如今的自己也可以平视对方,不必望洋兴叹。然而到现在他才发现,当年与现在其实并无分别。

他穷其一生,年近中年,也只能止步在天下第六的位置——更何况这天下到底有多少高手,如魏危与徐安期一般,不曾参加过演武大会。

许知天死死盯着魏危,多年不曾出现过阴影此刻蔓延到心口。

在与一个年轻女子的切磋中棋差一着,已是莫大的羞辱,加上魏危气质中隐隐约约的熟悉感,让他产生了不可置信的错乱感,几个人的面孔浮现在他眼底,让他有些分不清站在他面前的到底是谁。

——杀气!

这道杀气自然不是针对自己的,但陆临渊身为与魏危旗鼓相当的高手,这道强烈的杀气还是让他下意识绷起后背。

香水海剑柄已抽出半寸,陆临渊双眸如鹰,紧盯场上一举一动,就连对武艺并不精通的乔长生也敏锐地嗅到了此时不同寻常的气息。

许知天耳旁的声音变得遥远,像是飞鸟越过丛林隐没于繁花深处,随之而来的,是在这些年山居归隐中消磨的杀气和锐气,终于在此刻全部显露!

重剑就是重剑,高手比试,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当年徐安期用的若不是太玄剑,而是一把匕首,就算功夫胜于许知天,也未必能赢。

此刻有缺剑扯断枷锁,显出重剑真正寒意,许知天全身的血液仿佛沸腾,重剑掀起万丈狂澜。波涛之下,将对方周身所有逃路都封死,紧接着重剑枭首而来。

岂闻悬河注火,奚有不灭!

魏危压低身子,右脚往后退了半步,五指紧握霜雪刀柄。

在场之人只有陆临渊看清了她的动作,有缺砍下,在这要命的一瞬,魏危身形如穿水而过的仙鹤,旋身一扭,长刀仿佛从虚无中闪现,一声金属相撞的脆响,如晨钟暮鼓,喝破许知天正混乱的心境!

许知天魂魄飘飘荡荡,三魂七魄骤然归位,如梦初醒般大吸一口气,正撞进魏危仿佛菩提子一般明净的眸子,内外明澈,净无瑕秽。

一时间,许知天方寸大乱,多年前徐安期的笑意隐隐约约与魏危的面容重合,而她手上好似一朵妙莲盛开,他拼尽全部目力望去,终于看清了刀光剑影中的那把霜雪。

到近处,魏危反倒缓下来,霜雪刀如长流细水,刀身一转,从侧面绕过。

许知天后背一点冰凉,霜雪刀柄从夹脊关起,划过气海俞穴,乃至背后命门,几大大穴被陌生的内力打入,许知天眼前一黑,竟然连重剑都握不住,单膝跪了下去。

咣当一声,锃亮的刀光收入剑鞘,内劲骤然收束。

这一套动作就在一瞬之间,等乔长生看清,眼前已是半跪在地上的许知天,与垂眸揉着手腕的魏危。

……该说不说,重剑毕竟是重剑,兵器相撞时手臂容易发麻。

陆临渊替一旁观战的乔长生擦了擦汗,声音从一旁幽幽传来:“这一场比下来,用力最多的居然是乔公子你。”

乔长生:“……”

**

万籁俱寂,沉重的呼吸声中,许知天眼睛睁大,咬牙抬头,声音又低又哑。

“你到底出自何门何派?!”

魏危抬起眼睛看他一眼,只淡淡反问:“对手就是对手,我是谁很重要吗?”

难道魏危出身儒宗,或者是某个隐世宗门的天才,能够让许知天好受一点么?

“……”

山居寂寥安静,如此情形下,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过了大约三息,许知天终于从地上捡起有缺剑,却笑了一声,仿佛窥破了什么一般抬起头。

“从姑娘的水准来,你*想挑战的,应该不止是我吧?”

魏危点了点霜雪刀柄,她从不吝啬说出自己的目标。

“是,我想成为天下第一。”

如果是挑战之前魏危与许知天说这句话,许知天恐怕会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是个疯子。

但一场打下来,许知天不得不承认,魏危比起当年的徐安期锋芒更甚。徐安期毕竟无心所谓的江湖第一,而魏危心性坚韧,向此目标一往无前。

但在许知天看来,魏危毕竟也才二十岁。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找到我,与我切磋。”

许知天依旧在微笑,但那微笑与先前的不同,似乎有什么地方变了,似有千言万语在这双眼睛里,一旁的陆临渊却皱了一下眉。

许知天最终叹息一声:“你太年轻了,以为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东西不可战胜。我已经老了,这届扬州的演武大会也不会再参加。但时间倒推二十多年,我也曾年少轻狂过,以为这天上地下,只有自己最特别。”

“然而人总是会变的,你到我这个年纪就应当会明白,上有皇天下有后土,天赋再高也不过天地囚笼里一只鸟。我也是在此参悟佛法多年,才醍醐灌顶,潸然自悲,不觉流涕,明白从前汲汲忙忙、竞相追逐是多么荒唐。”

“你不能因为如今的一点成就,就执着眼前一点蜗角虚名,殊不知事皆前定,世间芸芸众生,执迷虚妄,须知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许知天声若洪钟,字字恳切,面孔恰似菩提慈悲。若是换一个人在这,闻此不由心神恍惚,被说得黯然无光,无地自容,觉得自己执着蜗角之争,实在是牖中窥日、坐井观天。

但魏危有一个优点:世间因果众多,无关紧要的她从来不会理会。而假如一件事与其他人所想不同,那一定是别人的问题。

魏危对着许知天摇了摇头,语气淡淡,却如利刃穿心:“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忽然茅塞顿开,是因为你原先的道太浅薄了?”

“……”

许知天含笑的唇角僵住了。

“我想成为天下第一,只是因为天下第一就在那里。我想要,所以我去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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