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洛春水
满堂喝彩:“好!”
伎人:“???”
这不是他们的人呐。
主家难道另请了伎艺人?怎么也不说一声?
便齐齐拿眼去看班主。
谁知班主也一脸莫名:“这人是谁?”
台上的五花自然不会回他。
翻了三十个跟斗后,她停下来,“呱嗒呱嗒”敲了几下手中竹板,笑眯眯道:“今儿给大家说一出小戏,叫《花好月圆》。”
“话说临湘有个烟花作坊,烟花花样比旁的作坊都多,逢年过节,生意那叫一个兴隆,大半个县城的人都来它家买烟花。”
“经营这作坊的,是一对中年夫妻。”
“夫妻俩衣食无忧,吃喝不愁,唯一的烦心事,是只生了个闺女,无子傍身。”
“因担心闺女嫁人后,偌大家业无人继承,便决心招个上门女婿。”
“岂料刚起了招贤婿的念头,作坊就炸了,夫妻俩双双殒命。”
“留下刚及笄的闺女,面对豺狼虎豹一般的族人,非但没能护住家业,反而惨遭买卖,差点沦为瘦马。”
“幸好蒙忠仆相救,得以脱身。”
“这闺女盘算着临湘不能待了,便一咬牙,舍下家业,千里迢迢奔赴京城,投奔远房姑母。”
“远房姑母见她长得标致,有心替她寻一门好亲事,给自家添一份助力。”
“不曾想,自家儿子色欲熏心,人姑娘刚进门就被他看上了,明里暗里诱那姑娘给他当妾室,姑娘不愿,他略施小计,就让那姑娘失身于他。”
文渊侯老夫人因身子倦怠,宴后便回院歇息,不曾来戏堂听戏。
文渊侯因约了纪长卿宴后去书房详谈迁坟一事,亦未至戏堂。
文渊侯夫人送吃过晚宴便告辞的宾客离开,也不在场。
只文渊侯世子夫妇及众兄弟姐妹在台下,感觉这出戏听着有几分耳熟,却也想不起什么来,饶有兴味地听了下去。
唯有戚玉莞,因察觉上去讲戏的是冯清岁的胖丫鬟,心中隐隐不安。
她倾身靠近坐在自己身侧的戚玉瑶,小声道:“二妹,这不是府里安排的曲目吧?还不赶紧让她下来。”
戚玉瑶自然也认出了台上之人,她情知不妥,但又不想惹冯清岁不高兴。
毕竟她还指望和冯清岁做妯娌。
抬头扫了眼沉浸其中的宾客后,她回道:“长姐,她这戏说得挺有意思的,这会赶人,只怕扰了宾客兴致,且让她说完吧。”
戚玉莞剜了她一眼。
“谁知她后面会说些什么,万一宣扬异端邪说,侯府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戚玉瑶不觉得冯清岁会无端端让丫鬟上台宣扬异端邪说,摇头道:“人家好歹是丞相府里的人,岂会不知分寸,长姐你别想太多。”
她这个百日宴负责人不命人阻拦,戚玉莞一个外嫁女焉能越俎代庖。
只能压下心头不安,听了下去。
台上,五花继续道:“……这盛家姑娘迫不得已,给远房表哥做了妾室,因心中恼恨,她这妾室做得不情不愿,时常给男人脸色看,男人过了兴头,渐渐不往她院里来。”
“她求之不得,此后便一心一意照料自己所生的女儿,浑然不管窗外事。”
“女儿继承了她的好颜色,出落得如花似玉,她只盼女儿能嫁个好人家,余生平安顺遂,不要如她一般,坎坷泥泞。”
“谁知主母的嫡长女出嫁当天,女儿突然被送到庄子上,说是她试图打晕长姐,冒充长姐出嫁……”
戚玉莞听到这里,脸色骤变。
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召来戚妈妈:“你带两个人,立刻上台将她绑下去,绝不要让她再往下说一个字!”
第142章 好戏
戚妈妈立刻找了两个粗使婆子上台。
戚玉瑶这会也察出不妥来。
她记得三妹也是在长姐出嫁这天被送到庄子上去的,只是母亲给出的理由不是替嫁,而是出痘。
“你三妹突发痘疹,娘怕她传人,就将她和她院里的人都送去庄子休养了,等她们好了再接回来。”
大户人家向来不是把出痘之人送去庄子,便是送去寺庙,母亲这么做,没什么不对。
她虽和三妹不怎么亲近,但可怜她染了痘疹,还是命人送了两盆花去庄子。
希望三妹看到那么漂亮的花儿,能早日好起来。
可惜事与愿违。
三妹在庄子上待了足足一年,才回府里。
脸上倒是没留痘印。
只是脸色苍白得过分,身体异常臃肿,换了个人似的。
母亲说她躺在屋里养病,不曾晒过日光,又吃了太多补药,才变成这副模样的。
她出于同情,给三妹送了好几匹布料过去。
三妹却当着她的面将这些布料扔到地上,还踩了几脚,让她有多远滚多远。
简直不可理喻。
后来将这事说给长姐听,长姐宽慰道:“她病恹恹的,见你明媚鲜妍,自然嫉恨,不必理会便是。”
她深以为然。
从此不再往三妹院里去,见着面也不说话,权当府里没有这号人。
可如今冯氏的丫鬟不过说了个相似桥段,长姐就暴跳如雷,当即让人上台撵人,莫非三妹去庄子养病一事另有隐情?
她一颗心骤然提了起来。
目不转睛地盯着戏台。
戚妈妈和粗使婆子上台后,如同老鹰抓小鸡般,张开双臂朝冯氏那丫鬟扑过去。
那丫鬟体形虽胖,却灵活得很,只一弯腰便躲开三人。
口中依然滔滔不绝地说戏。
“盛氏对女儿的性子了如指掌,知她绝不是垂涎长姐亲事之人,自然不信主母所说,闹着要去庄子上见女儿。”
“孰料主母命人看住她的院子,不叫她出院一步,任她闹翻天也见不着女儿一面。”
“你们道主母为何如此防她?”
“却原来这嫡长女虽然看着跟寻常姑娘没有两样,却有一样隐秘,便是长到十七八岁,依然不曾来癸水。”
“主母私下带她看了大夫,才知她是石女。”
“石女”二字一出,戚玉莞双目赤红,若非怕引人联想,已经亲自冲到台上,将那胖丫鬟推下台。
那贱蹄子怎么敢!
猜中她此生最大隐秘不说,竟还告诉冯氏,让冯氏这丫鬟公之于众!
她要杀了那贱蹄子,杀了盛氏那贱妇,杀了冯氏,杀了这贱婢,杀了……在场这所有人!
所有知道她隐秘的人,都该当场暴毙!
戚妈妈知道自家主子所有秘密,自然明白事态有多紧急,见自己和俩粗使婆子都不是那胖丫鬟的对手,赶紧招呼候在台下的百戏人。
“通通给我上台,把人拿下!”
百戏人愣住,不知该不该听她的,齐齐扭头看班主。
班主认得戚妈妈,知她身份,当即板起面孔:“还愣着做什么!上台抓人!”
百戏人闻言,立刻一拥而上。
然而纵然他们是高空履索、爬杆倒立、扛鼎耍坛、吞刀吐火、飞刀弄剑……的好手,到了台上,抓那胖丫鬟,也跟醉汉扑蝶似的,被耍得团团转。
那胖丫鬟的身形一闪身一抬腿,他们就叠罗汉似的,一个叠一个趴台上。
宾客们不明所以,还当他们是特地上台表演叠罗汉的,掌声如雷,喝彩不断。
“好!好!”
“比平时看的百戏好看多了,下次我们府里办喜宴,也要来这一出。”
“这女伎人本事着实不错,边叠罗汉边说戏,气都不带喘的,回头得问问班主,打哪找来的奇人。”
班主暗暗叫苦。
这哪是他找来的女伎人!
这是砸他场子的女魔头!
“你们也都上去!”他咬着牙,转身招呼一众武生,“拿出你们的看家本事,逮住这女魔头!”
“好!”
武生们带着长枪大刀纵身跳上戏台。
却见那胖丫鬟如同彩蝶戏花一般,在武生们的刀枪拳头里穿梭,手中快板“呱嗒呱嗒”敲着,跟伴奏似的,让这乱糟糟的局面看起来越发像一出戏。
兵部侍郎闻既明过来戏堂接妻子,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露出赞许之色。
“方家班这戏是越排越好了。”
听见他这话的文渊侯世子附和道:“确实,比寻常百戏诙谐有趣。”
闻既明便没急着喊妻子回府,站定脚步看了起来。
只是没看多久,他脸上的笑容便一点点凝固。
五花耍了那帮武生一顿后,纵身跃上戏台屋顶,继续说戏。
“且说那主母得知嫡长女是石女,心中慌乱得就跟戏台上这群武生似的,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