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洛春水
“你不要命了吗!”
他厉声警告。
金氏却没有丝毫动摇,仍苦苦哀求。
他不知道的是,来纪府之前,纪长卿差人将金氏带去监牢,当着她的面,将她弟弟打得皮开肉绽,去了大半条命。
“我知他是你指使的,”纪长卿冷眼看她,“等会我带你们母子去纪府寿宴,你要是不能让纪裴远认下你们母子,就和你弟弟一样,流放充军。”
谁不知道纪长卿这厮心狠手辣,公侯之家都说抄就抄,说砍头就砍头,她一个妇道人家,流放充军能有什么好下场!
她后悔莫及。
早知道就不和冯清岁过不去,不让弟弟找人冒充国公府的人对付她了。
然而木已成舟,她除了照纪长卿说的做还能怎么办?
“爷,您可怜可怜我们母子,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金氏泪流满面。
“好了,大好日子,别闹了,明眼人都看得出孩子是你的种,你就别在这装模作样了。”
寿阳公主忽然开口。
金氏哭声一顿。
纪裴远一颗心悬了起来,寿阳她,是什么意思?
却见寿阳公主看向纪鸿德:“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宴吧。”
纪鸿德一颗心沉了下去。
寿阳公主若是闹起来,倒还好说,说明她心里对老二还是在意的;如今不仅不闹,还能顾全宴席,怕是……
他狠狠剜了一眼纪长卿。
纪长卿权当没看见,施施然坐到留给他的位子,慢条斯理地吃起宴席。
宾客们被他这份“大礼”唬得一愣一愣的,也没敢和他套近乎。
纪长卿吃饱饭就告辞了。
纪府这边却跟大地震似的,被震得人仰马翻。
先是寿阳公主以纪裴远不守夫道为名,休了他这个驸马,还打了他一百大板,把他两条腿都给打断了。
继而纪鸿德这个荣退尚书被取消一切荣退官员待遇,并勒令不得从事任何教职。
而后纪三老爷、纪四老爷的官职也被革除。
虽然他们两个的官职也不高,只是五六品官而已,但有官身和没官身,可是天差地别。
可以说,寿宴这一场闹剧,直接将纪氏踢出了簪缨世族行列,成了普通人家。
金氏原本想着,纪裴远被休也没什么,好歹他们娘儿俩有个正经名分了。
等纪家人的官职被一撸到底,阖府上下视她为祸害,连餐热饭都不给她吃,她还得日以继夜地服侍断了双腿的纪裴远,才知道等在前面的,竟是苦日子。
“还不如老老实实当个外室呢!”
她悔不当初。
纪鸿德同样悔不当初。
“早知道这孽障比他老子还能造孽,生下来那会就该将他溺死在恭桶里!”
他喘着大气道。
寿宴之后,他就病倒在床,日夜咳个不停,半截身子都入了土。
老妻贺氏叹了口气。
“你呀,就是气性太大,当初要是不逼铮儿娶高门贵女,他也不至于回江州做官,你们父子俩不离心离德,长卿怎么会跟你作对?”
纪鸿德吹胡子瞪眼:“怪我咯?”
“也不是怪你,”贺氏宽慰道,“只是事已至此,纠结过去也无济于事,倒不如想想补救之法。”
“还能怎么补救?没救了。”
纪鸿德喃喃自语。
“那孽障把我当仇人看待,老二老三老四都废了,孙子们斗鸡遛鸟在行,一看书就头疼,不把家底败家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他们光宗耀祖?做梦!”
“一笔写不出两个纪字。”
贺氏笑道。
“只要长卿一天姓纪,就一天是我们纪氏的人,他今日不认我们,明日可不一定。”
纪鸿德听出她话里有话,疑惑道:“你有什么主意?”
贺氏微笑道:“有句老话,女人是枕头边的风,不听也得听,长卿这不是还没成家吗?若是能让他娶个向着我们的女子,天长日久的,还愁他不还祖归宗吗?”
“我这刚好有个人选,我娘家二侄孙女,生得花容月貌,我见犹怜,见过的没有不喜欢的,人又聪明,准能驾驭得了长卿。”
纪鸿德听前半句觉得有道理,听后半句又觉得不靠谱。
“不是我瞧不起你们贺家,以那孽障如今的身份地位,别说公侯之家的小姐,就是郡主都任他选,区区一个伯府嫡女,怕是入不了他的眼。”
“姻缘这事,可不好说。”
贺氏冷笑道。
“当初戚氏还是个庶女呢,长卿他爹不照样非卿不娶?长卿说不定继承了他爹的血脉,也是个痴情种。”
第33章 哭坟
纪鸿德想想也是,便同意下来。
“那就让你娘家侄孙女试试看,若是能拿下那孽障,你那侄孙女也能讨个一品夫人,下半辈子也不愁了。”
贺氏应道:“明儿我就唤她来府里坐坐。”
纪长卿对他们两口子的谋划一无所知,因“纪长风”的百日祭到了,他跟皇帝告了假,和自己母亲还有冯清岁,去西梅山扫墓。
——他都在府里另设祠堂了,自然不愿将“兄长”葬到江州那边的纪氏祖坟,“纪长风”战死后,便在西梅山这边,买了一个山头,作为自己兄弟及后人的墓地。
西梅山漫山遍野都是梅树,春日景色很好,但眼下正值寒冬,除了零星绽放的腊梅和山茶,没什么景可赏。
戚氏也没有赏景的心。
想到自己儿子逾弱冠就走了,孤零零地葬在这么个萧索的破山头,在地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忍不住悲从中来。
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
冯清岁正要宽慰她,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哭嚎声,抬头望去,正是坟地所在方向。
不由心中纳闷:怎么除了她这小寡妇,还有人来哭坟?
莫非是纪长风的老相好?
她下意识朝纪长卿看去,以为他或许知道,却见他也一脸迷惑。
戚氏拭去泪水,问道:“是谁在那?”
纪长卿摇头:“不知何人。”
冯清岁扶着戚氏走到坟前,方看清哭嚎之人的面目,是个年纪和她差不多的陌生姑娘。
这姑娘穿着虽然朴素,但妆容极美,眼妆和面霜应该是特制的,纵是她泪流满面,也不曾毁妆。
戚氏也不认得这姑娘,疑惑道:“你是谁?为何在我儿坟前哭嚎?”
那姑娘听见问话,在他们到来时中断的哭声又响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我、我对不起纪将军……”
大有不哭塌西梅山不罢休的架势。
冯清岁不想白等,问五花要了扫帚,打扫起坟头的落叶。
纪长卿也拿了把扫帚,默默打扫。
戚氏将供果、点心、米饭和酒水摆到坟前,点了香烛,一一插上。
那姑娘见没人理她,哭声慢慢停了下来。
“纪将军是为了救我才死的。”
她语出惊人。
纪长卿:“???”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救过这么一号人!
冯清岁扫帚一顿,朝这姑娘投去惊诧目光。
才解决了金氏,又冒出一个?给纪长风当未亡人是什么香饽饽不成?
戚氏满脸错愕道:“我们长风不是战死的吗?怎么跟你扯上关系?”
某姑娘抬手,边用袖子抹泪边道:“怪我年轻气盛,自以为学了几套鞭法,会一点骑术,就妄想上阵杀敌。”
“两军开战前,我刚好去边境看望几个舅舅,见当地百姓惨遭烧杀掳掠,气上心头,便要提鞭上阵,舅舅们不许,说自有他们御敌,轮不到我一个女子上场。”
“我没听,在舅舅们和纪将军率兵出战后,尾随在后,也上了战场。”
纪长卿听她说到这里,明白她的身份了——当时和他并肩作战的是宗家军,宗家曾和宁国公府联姻,那位宗小姐红颜薄命,生产当天就去了。
一年后,她那位世子夫君就娶了新人,宗家人怕她用命换来的女儿遭继母虐待,将孩子抱到宗家抚养。
许是受宗家风气影响,这女娃长大后,不爱琴棋书画,却爱舞枪弄棒,骑马耍鞭。
不曾想,她去边境探望舅舅,竟还跑到战场玩儿。
战场是她想玩就玩的吗?
纪长卿想起来,当初己方占了上风后,他一边对敌,一边寻找死遁的时机。
因见一个小兵刚甩出手中鞭子,就被敌将夺了过去,眼看就要被一刀削脖,他策马过去,替那小兵解了围,和那敌将且战且走,引了一小波敌卒走到偏僻处,顺理成章同归于尽。
那个小兵,是这位宁大小姐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