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旺了个汪儿
皇帝喝了口茶,脸色一变,李威值立刻会意,“老奴这就帮您换杯热的。”
皇帝见他这副殷切模样,感慨道:“你本不该还在朕身边伺候,东厂提督当了这么久,还在朕身边添茶倒水叫人笑话了。朕还没在宫外赏你座宅子……”
李威值牵动脸上肌肉,十足的笑意,却不过一分到达眼底,他尖细的声音漂浮在大殿之中,“老奴打小就跟着您,伺候惯了,这一辈子,也就守着咱家皇上一个心愿,管他什么东厂提督,都是您给的。添茶倒水怎么了,老奴还给您捏背捶腿呢,他们要笑话,就让他们笑话去。”
他当然知道皇帝爱听什么,他也毫不避讳的只说些皇帝听了喜笑颜开的话语。
这样的奉承话,皇帝听了一辈子,单单从这张嘴巴里说出来,就是可以让他欣慰许多。
“太子殿下到。”
李威值“哎呦”了一声,“这不就来了。”
皇帝脸色霎时间凝重起来,眼里布满了失望,他沉声开口,“让周围伺候的都散了,只留下你。”
李威值应了声,出殿门时,正好与太子碰到一处。
他似乎是连装都懒得装,嬉皮笑脸的模样又带着阴森森的神色,“殿下请进,陛下等您良久了。”
太子陡然心里一凉,脊背之上爬上了密密麻麻的细汗,在见到皇帝铁青的面孔之后,这层细汗又爬上了额头,手心。
迎面一个茶杯甩过来,毫不留情的,正中他的额头。
温热的血模糊了视线,他不能视物,却依旧觉得那身龙袍晃眼。
他只听得父皇怒吼道:“这皇位,你就这么渴望。”
“以至于,要亲手杀了你亲身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傻乎乎晕乎乎太子小可爱~
第43章 43.九妹
淮绍一单脚迈过门槛,就正面迎上了满脸焦急的齐将军。
他沉默不语,挪过另一只脚,抱拳行了礼,目光越过齐将军,落在他身后那位衣着华贵,腰佩美玉的男人身上,他开口唤了声:“杨大人”。
杨贡朝他颔首,侧身为他让了一个位置。
杨贡不似齐将军焦躁,反倒目光淡淡,宫里一番腥风血雨直指太子,他却完全沉住了气。
杨贡杨大人有着国舅爷的名号,但依旧与荣国公一般,领了一个官大权小听起来颇为厉害的闲职,架空了实权,收拢了兵权。
但其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暗桩交叠,即便是在皇帝的处处打压之下,依旧不容小觑。
当今圣上十一岁始就继承了大统,成年之前,前有摄政王把持朝政,后有太后管制教导,养成了个刻薄寡恩,猜忌暴躁的脾气。
等他终于熬到将权利都纳到自己手心之后,就再也不愿意交出去。年岁渐长,这种势头,不降反增。若不是西南一方部族混乱相攻,齐将军手里的军队怕是也早早交纳上去。
淮绍一敛了敛情绪,太子养成如今的性子,也有这严父一半的功劳。太子已然成年,却迟迟没有得到皇帝的准许来接触朝堂之事。若不是此番圣体欠安,还不知道要待到何时。
历练太少,今日之失,谁都推卸不了责任,包括这位杨大人。
淮绍一沉了声,说出了这两位都最为关心的结果。
“陛下有意废黜太子……”
二人皆是声色剧变,杨大人勉强稳住心神,“陛下何出此言?”
宫内封锁了一切消息,若不是淮绍一已回御前伺候,根本得不到半点风声。
但陛下又何尝不知淮绍一与齐将军的关系,任他知道这一切,转而告知杨氏,予以敲打。
“陛下给殿下安的罪名是与荣王勾结,结党妄行,行不轨之事,图谋篡夺皇位。”
“荣王?荣王埋伏加害太子之事人人皆知,怎么如今陛下会认为太子与荣王勾结?”
齐将军皱着眉头,废黜太子动摇国本,来不得一点玩笑。
淮绍一抿紧了唇,想到那儿摆在太子面前的一桩桩所谓证据,不由的心里烦絮起来,揪得太阳穴发痛,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解释道:“锦衣卫从东宫搜到了殿下与荣王的书信往来,经再三比对,确是太子字迹无疑。”
“单凭字迹如何定罪,殿下的字迹若有心,谁人都可以仿照。”
杨贡心意难辨,面上已满是凝重之色,杨氏一族苦心钻研良久,为的就是等到太子登基一刻,如今被人告知前功尽弃,哪里肯信。
“我记得,太子年幼顽劣被先生罚抄书,曾让服侍他的太监代而抄之,那个太监定然会模仿他的字迹。”
淮绍一点了点头,“昨夜东宫死的就是您所说的那个小太监。”
杨贡像是受到当头一棒,站也站不住,在仆人的搀扶下,才堪堪坐在凳子上。
“这是,这是有人故意陷害!”
“不止于此”,淮绍一叹了口气,“连同信件一齐被寻到的,还有藏在太子书房密处的药物。”
杨贡与齐将军皆倒吸了一口凉气,淮绍一眼色一凛,唇角紧紧珉起,露出流畅尖削的下颚线,“陛下对自己这场说不清来路的病一直暗中调查,在东宫搜出的,经御医诊断,的确会引起陛下身上的病症。”
见杨贡还有话要说,淮绍一开口直接制止,所有的指证都□□无缝,接连紧密的寸寸刺伤太子,纵然白口,也莫辨。
“太子喊冤,说那些药从未见过。被皇上宣来的太子妃,却言这药她曾经亲眼见太子翻弄过。”
淮绍一闭了闭眼,黑瞳里眸光闪烁。最可怕的,就是枕边人的背叛。
杨贡的那些气定神闲在这一刻被打破,他大掌一扫,将桌上齐将军收藏的上好的瓷器扫到地面,清脆的瓷器破碎声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瑟缩。
他颤抖着指着那些破碎不堪的瓷器大骂,“混账!混账!”
越说声音越小。
越说越无力。
这“混账”之词,也不知道是骂的谁。
齐将军见他又朝着瓷器踱步而去,颇为肉疼的挡在了前,他抵住杨大人还要往前走的身子,劝慰道:“当务之急,还是要保住太子的命为上。”
“储君之位……势必是没办法了,但是太子的命,还需要大人奔波啊。大人保重身体。”
齐将军之话,瞬间点醒了杨贡,他喃喃道:“对,要保住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裕儿只要留住性命,自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他眼里的迷茫怒焰渐渐收揽起,他目光不自然的望向齐将军,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丧气,“还得劳烦您陪我去一趟太后那里,如今,也就只有太后娘娘可以劝劝圣上了。”
齐将军点了点头,应了一眼,眼睛却望向了淮绍一。
待准备好进宫的马车,齐将军拍了拍淮绍一的肩膀,压低声音道,“走吧,趁这个机会见见那小姑娘吧。”
淮绍一眼里闪过惊讶,他浓眉轻佻,“师父……”
话语吞没了诸多疑问。
齐将军了然,却也不直说,他朝淮绍一眨眨眼,“我有预感,你最后还是会,不得不跟我去西南。这次,就当你们诀别了。”
最后几句话,还得着些许幸灾乐祸。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淮绍一眉头慢慢拧了起来,“师父做了什么?”
齐将军无所谓的耸耸肩,“我可以做什么,我说也说了,打也打了,在你这儿还是行不通。派遣你去西南驻兵之事,你以为只有我放在了心上。还是说,只有我打了你的注意。”
齐将军目光里渐渐显出慈爱,“你是这一辈青年里,最拔尖的人。虽然算不上好出身,但古往今来,庶子之身跃进龙门之人,大而有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占着的位子,多少人眼红。你又挡了多少人的路?你不往上爬,自有人等着狠狠地摧残你。到时候,别说宫里那个丫头,你就连你自己都守不住。绍一,不管这么说,我都比你要早走完人生悲欢,你该听我一句劝。”
“年少时的自以为是,都是少年意气,少年恣意,但这恣意久了,就成了日后的拖累。”
淮绍一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他莫名心虚的躲了齐将军的目光。
他不肯定也不否定,师父说的对,但是这辈子会不会给他时间跃进龙门,谁又知道。
上一辈子,他受了所有人都艳羡恭维,却永远都失去了她。
这一辈子,又该如何,他都不在意,只要在她身边。那些错过的时间,他舍不得浪费。
想到这儿,他总算忍不住,笑了。
这不是师父第一次劝他,每次劝,他都只觉得更爱她一分,更舍不得离开她一分。
他越发清醒起来,似乎,不该畏头畏尾了,对,那些要说的,要抱的,要亲的,他还在等什么。
齐将军看见他的神色变化,就知道这番劝说又失败了。
齐将军早就瞧出来了,不管他怎么鞭辟入里,如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家伙通通听不进去。
他掐着自己大腿上的肉,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下次绝对不再劝。
亏得他,琢磨了好几个晚上,才想起这么个切入点。
“走吧,进宫。”
他撩起衣袍,弯腰进了马车。
淮绍一黑瞳浸着亮光,翻身上马。
到宫门,好不容易得了太后旨意,这一行人才得以进宫。
齐将军青年时,偶然救过太后性命,后来太后又因为着实与齐将军这脾气投缘,便认了当义弟。有这层交情在,宫门口守值的侍卫并未过多为难。
倒是挡了杨大人的马车。
齐将军推开窗帘,朝小厮招了招手,“告诉杨大人,老夫定全力以赴,陛下如今敏感多疑,这个档口,就不要硬闯了。”
小厮得了令,去前面那架马车转达,不过片刻,前面那架马车调转马头,让出来进宫门的路,杨贡亲自下车,对着齐将军弯腰行礼,眼里的焦虑直白、不加掩饰的显露。
淮绍一单手牵着缰绳,觉得手心微微冒了汗,距离仁寿宫越近,这种情况越明显。
他神色如常,却还是悄悄在衣袍上抹掉了汗渍。
太后派人等候良久,径直将他们由小路引了进去。
齐将军在殿外等候,太后午睡刚起,老人家醒神自是不能催的,顶着一股一股袭来的热浪,齐将军耐着性子等。
忽然,看到偏殿处一身黄色襦裙的娇小身影,翩翩然朝这边走来。
跟个花蝴蝶似的,既招摇又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就差没跳个舞博将军一笑了。
她给自己找了个好理由,皇祖母这边他们怕是要等好久,特意派人拿了冰块寻了大的器皿放在院子中间,多少能将些温。
齐将军从鼻子间溢出轻哼,这个小丫头真是一点点都不矜持,上赶着过来,他看了一眼身后依旧挺拔如青竹的淮绍一,轻咳两声,“去吧,没看到人家都搞了这么大的冰块,费这样大的心,你去看一眼吧。”
淮绍一点了点头,终于是望向了那个小女人。
她被晒得脸颊通红,像抹多了胭脂一般,香汗顺着额头往下流,大眼睛忽闪不停,整个人娇滴滴,俏丽丽。
他磨蹭着手心,见到了她,反倒不流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