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旺了个汪儿
师父器重他,他的军队只可交付到淮绍一手里,皇帝纵是心中有气,也没办法临时抽调新的军队去西南攻打乌夷,尤其是,如今处在太子被废的档口,内忧外患,内有各亲王虎视眈眈,外有外族部落紧咬不放。
淮绍一敛了眉宇之间的戾气,顺从的将头磕在交叠的手前,“臣倾慕郡主已久,求陛下成全。”
他要适时的给皇帝一个台阶下。
皇帝久久没有开口,他从高高在上的龙椅上站起,居高临下的俯视淮绍一。
平心而论,淮绍一,是个人才,除却出身,配九儿也配得上。但若是以这种被逼迫的方式将九儿嫁出去,他帝王威严何在。将九儿的婚姻作为政治手段,那岂不是又走上了皇姐的老路。
他对于皇姐早就愧疚满满,早就做好了在陆琼九身上补偿的决心,如今,又阴差阳错的要搭上皇姐唯一留下的女儿,他怎么能!他怎么可以!
治顺帝狠狠的甩了一把袖子,对着地上跪着的人咬牙切齿道:“你休想!朕绝对不会再拿九儿的婚姻去换大秦根基。”
“滚出去,给朕滚出去!”他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只得一遍遍催眠自己,绝对不可以。
淮绍一重新直起腰背,对着这位年老的帝王,叹了叹气,他活了两辈子了,诸多事,比这位帝王要看的透彻许多。
“陛下,您今日唤臣进殿,不就是打了这样的注意吗?您不就是看到了臣与郡主的亲近接触,才起了心思,试探臣的口风。”
他顿了顿,颇为无奈的道:“怎么,试探的结果一如您所料,您反倒退缩了呢。”
他话语直白,封杀了高位帝王心里的遮羞布。
确实如淮绍一所言,齐将军多次进谏,明里暗里暗示,西南编军,他只会交与他的爱徒。但这爱徒并不领情,不愿跟随前往西南。
治顺帝前后思量,他早就有意夺了齐将军的兵权,但现在时机不对,只好顺着齐将军的心意。齐将军反复言说,他这爱徒在京城有执念,不肯前往西南。治顺帝不放在心上,淮绍一而已,圣旨下了,绑了他去万事大吉。
但一军将领,消极迎战,后果不堪设想,须得他心甘情愿前往。
今日得太监相报,说淮绍一与敦乐郡主举止亲密,他就下意识起了这样的心。
但等一切被验证,淮绍一开出的条件真的是求娶郡主时,他满脑子就都是自幼疼爱她,为了护他皇位安稳远嫁的皇姐。
淮绍一看到治顺帝眼里的动摇,又一计猛攻从言语端开始,“若您把郡主嫁与臣,臣保绞杀乌夷,自此西南之地,再无祸患。”
“您一直念念不忘的西南编军,也会在臣的手里归顺。西南战事一平,军权臣定会悉数奉上。”淮绍一强硬开口,声线平稳。
顺治帝最为忌惮的不是乌夷,而是不受控制的庞大的西南编军。西南编军在齐将军手中一日日壮大,早就成了不小的隐患,皇帝一直想要寻个机会将兵权收纳回来,但西南战事不断,他实在是寻不到什么好的缘由。
淮绍一一语击穿他的心思,让他觉得无所遁形,头一回,有了赤.裸,无法控制的感觉。
“陛下以为,这场买卖值不值。”
淮绍一厌恶此时的自己,厌恶卑鄙的自己将陆琼九当做交易的筹码,但他的的确确没有办法,这是唯一的可以将陆琼九娶进家门的机会。
他必须要紧紧抓住,不能错过。
顺治帝颤颤巍巍,声音瞬间苍老起来,“九儿可是真心喜欢你?”
淮绍一怔了怔,没想到刚刚还盛气凌人的帝王突然偃旗息鼓,但他又快速反应过来,抿嘴而笑,“陛下可亲自去问问郡主。”
淮绍一眼瞳漆黑,幽深不可见底,他背对着皇帝,缓步朝殿门走去,突然,被叫住,“淮绍一,九儿,是朕皇姐膝下唯一的孩儿,你若辜负了她,朕定叫你整个荣国公府陪葬。”
淮绍一缓了步子,回头对着顺治帝,又是一拜,“若我负了她……”他呵笑出声,“陛下,这种假设,本就不该存在。”
淮绍一人还未到荣国公府,皇帝的封将旨意已然下达。
淮绍一单脚迈过门槛,就瞥见荣国公府一众老小陈列在院内,一副喜气洋洋精神抖擞的等待着宣旨的模样。就连他那恨不得他早夭的母亲也带了些炫耀。
果然,光耀门楣的事到了,他就是荣国公府人。这些自诩聪明的人,似乎转眼之间,就忘了曾经扔在他身上的苛责。
他修长的身子一转,神色一凛,转而去了齐将军那里。
这些人,想要沾一沾这“荣耀”,就让他们可劲沾吧。
齐将军府一如既往的吵吵闹闹,齐盎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齐将军拿着根藤条追得满院子跑。
他奔着门跑去,扒着门缝就要往外跑,迎面撞上小厮开门迎接淮绍一。
齐盎一见是大师兄,满眼的泪珠子瞬间飙飞出来,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统统扔在了脑后。
他长腿往上一蹦,架在了淮绍一腰上,手臂也颇为不要脸的攀上了淮绍一的脖子,哭腔压也压不住的,“师兄,又为着你那个什么郡主,师父又要打我!”
“我……委屈呜呜呜呜呜”
“你别哄郡主了,也哄哄我吧。”
第56章 56.九妹
淮绍一的目光越过齐盎,望向了脸色铁青的齐将军。
齐盎年纪虽然不大,但到底是个半大的小伙子儿,整个身子坠在淮绍一身上,惹得淮绍一拧了眉,他用手拨开他攀附而上的手臂。
齐盎身子带着青年的蓬勃气,胸膛上没有几两肉,痩条条的,满胸满腹的热气,配上这晒人的日头,倒像是怀里揣着个小太阳,还是个咯人的小太阳。
淮绍一浓眉轻佻,不由得想起刚刚还在跟他撒娇撒痴的小姑娘。
陆琼九也偏爱这般亲昵他的身子,她颤颤巍巍地贴上来,娇软身子似水柔情。
思及此,淮绍一的手顿了顿,喉结不由的滚了滚,天知道,在宫内那一处小房间里,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手不去碰触那一处柔软。
他心里起的心思着实不合时宜,他以手握拳,掩在嘴边轻咳了两声。
再一抬起眼皮,就正正好对上齐盎满是探究的眼神。淮绍一别开脸,有些不自然的率先发问,抢先一步夺了话语权。
“怎么回事?”他问着齐盎,心头又冒出那人音容笑貌,原本紧绷的下颚放松了许多,“又提到郡主了?”
齐盎心虚起来,刚刚就是看到大师兄了,就像是揪到救命稻草般地扑了过去,嘴里胡乱说了些啥,十分的不着调。
齐将军满脸幸灾乐祸,扔掉手里的藤条,抱着肩膀看着齐盎满脸为难,“编啊,使劲编啊,我看你还能编出什么。”
“你又做了什么蠢事?”
齐盎悻悻在淮绍一跟前站好,挪着眼睛不敢去看他,小声道:“就和朋友喝了点酒。”
淮绍一瞧他满脸紧张,“嘶”了一声,问道:“去喝花酒了?”
“这这这……师兄,你怎么……猜到了?”齐盎满脸惊讶,满是惶恐,冷不丁听到后面师父的冷哼,更是惊出了一身汗。
齐将军抖着袖子,往前迈了一步,揪着齐盎的耳朵,“这事儿,你告诉你师兄就是找打。”
齐盎眼巴巴瞧着淮绍一,淮绍一抿直了嘴,扶额道:“你才来京城多久,哪里来的什么朋友。”
齐将军摸了摸自己的美须,嗤之以鼻道:“尽是些狐朋狗友罢了,人家就是欺负你乡下来的土包子,诱骗你逛花楼,你还真屁颠屁颠跟去了!”
“师父,我才不是乡下来的土包子。”齐盎一个劲的抱着头,摇头晃脑地努力躲着齐将军的巴掌。
“西南来的不算乡下啊!穷乡僻壤的。”齐将军恨其不争,朝四周看了两眼佯装低头,但却忍不住偷瞄的洒扫院子的下人,他到底还是不愿意将齐盎的面子全然驳了去。
毕竟,齐盎是他在战场上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干儿子,算是将军府正儿八经的公子,怎能叫一群看热闹的小人嘲笑了去。
齐将军连连深呼吸了好几口来平复怒气,才道:“去,跪祠堂去。”
总算是放过他了,齐盎一蹦三个高,跪祠堂算什么,装装样子就好了。一会儿跟师母求求情,用晚膳的时候就可以被放出来了。
他心里想得美,应得也爽快,蹦蹦哒哒地跟个兔子似的往祠堂方向走。
齐将军一眼便瞧出他的心思,慢悠悠道:“你师母回娘家了,今个儿我非叫你跪一夜不可,你若下回再跟着京城的公子哥出去花天酒地不学好,我立马将你丢回西南。”
齐盎一副苦大仇深,这个年岁的少年嘴巴上哪里肯服输,梗着脖子,仗着现在的距离齐将军打不到他,怯懦懦的顶了回去,“我早就想着回西南,用得着您丢吗?”
“那好,滚滚滚……赶紧给老子滚。”
“要不是我师兄在这里,我早就回去了。”
两人一搭一合,谁也不落后,谁也不服软。
淮绍一抿了抿唇,抬手将齐将军被风吹着打旋的胡子捋顺,正对上他的视线很是认真的道:“师父,等太子事一结,我们怕是就要启程回西南了。”
齐将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几许,他这几日为着太子的事游走奔波,今日才堪堪有了眉目,得了空闲时间对付齐盎的事,本想着,待淮绍一缓和几许,就再跟他促膝长谈一番。
没成想,他竟然主动开口,“你决定好了”
齐将军满脸不信,他先前明明如此坚定的,“你与我们一同去西南?”
淮绍一点了点头,玄色衣袍下他的身板挺直,神色持稳。
齐将军知晓他这个宝贝徒弟在这件事上是半点玩笑也开不得的,当下,满心欢喜,“好好好,你总算想通了。”
齐将军叫住齐盎,朝他勾着手,“回来,回来,今天就饶你一回,祠堂别跪了,去外面买壶酒回来,咱爷三儿庆祝庆祝。”
齐盎愣了愣,他这是沾了师兄的光?
瞬间,狗腿子起来,直直的往回跑,在淮绍一身上凑,凑到淮绍一的耳畔,悄悄道:“那郡主怎么办啊?”
齐将军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满身的力气无处宣泄,绕着院子不停走着,“赶明儿啊,我就进宫请旨,先给你拿了将军的印,咱也算是有了正经官职,师出有名哈。”
淮绍一扬了手,止了齐将军的动作,“陛下的旨意已经颁发,这会儿荣国公府已经领了圣旨。”
齐将军一怔,“陛下已经下了旨?”他猛然反应过来,“陛下亲自寻的你?”
淮绍一薄唇抿直,道了声“是”。
“那这就奇了怪了,”齐将军怎么想怎么觉得怪异,心里蹦出一个想法,他有些不敢确定,但也确实像是淮绍一会做的,“你找陛下要了条件?陛下竟然也允了?”
淮绍一盯着齐将军,幽黑的瞳情绪不明,他轻轻点了点头。
“那这个条件是关于那丫头的。”
淮绍一正要反应,齐将军却率先止了他的话,他满脸悲愤,那神情似笑似哭,“懂了懂了,齐盎啊,这次西南你师兄还得带上个拖油瓶啊。不过,敢跟陛下谈判,大秦建朝以来,定然超不过五人,不错不错。”
自家徒弟有胆识,有本事。齐将军满眼赞赏,连心里本来想着的“自家爱徒要娶个小狐狸精”的不愿情绪都消散许多。
淮绍一却突然笑了,被师父的模样逗笑,笑意从胸腔而来,最后竟是震得他肩膀都开始微微颤动。
刚刚一直憋着的,喜悦,终于在这一刻尽然流露出来。
齐盎还黏在他身边,淮绍一心里的情谊几乎都要溢出来,他扶住齐盎的脑袋,朝他扬了扬眉,炫耀般的分享,“我终于可以娶她了。”
说出口,是他自己都未曾想到的沙哑嗓音,喉头滚动,嗓子抑制不住的发涩,前世今生,今生前世,他踌躇了两辈子的女人,终于娶到了。
齐将军与齐盎都被吓了一跳,未曾想过,淮绍一的反应竟是如此之大,年少死里夺生,被鞭打的血肉模糊,青年初上战场,被利剑刺中筋骨,都未曾见他掉过一滴泪。
今日,却是红了眼眶。
依旧无泪,但眼眶已红。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红了眼眶,柔了心肠。
淮绍一突然觉得累极,也喜极,两种情绪包裹着他,一边撕扯着他的神经,一边却有在细致安抚。
他垂了眉眼,拍了拍齐盎的肩膀,跟齐将军点了点头,“徒儿先走一步,荣国府那边怕是还不得安生。”
他本无意回荣国府,但一想到,封将帅的圣旨已到,紧接而来的,自是赐婚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