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善围 第144章

作者:暮兰舟 标签: 古代言情

  这就是十五年宫廷见闻的好处,胡善围太了解大明皇室各种掌故:周王和燕王的母妃硕妃早逝,燕王是哥哥,已经搬到乾清宫东五所住着,而弟弟周王还小,离不开母妃悉心呵护。高祖皇帝于是把周王交给成穆贵妃孙氏抚养。

  成穆贵妃只有两个女儿,把周王当亲儿子养大,因而周王和怀庆大长公主像是亲兄妹,感情很好。成穆贵妃去世,无人为之主丧,在胡善围的启发下,高祖皇帝颁布了《孝慈录》,改变了孝制,命周王为成穆贵妃主丧,别的亲王只为庶母守了一年的孝期,而周王扎扎实实守了三年斩衰孝期。

  这让怀庆大长公主越发把周王当亲哥哥尊重,虽然周王后来去了开封就藩,兄妹也一直保持通信,周王世子朱有炖被诬陷与父亲谋反,被投入宗人府大牢,也是怀庆大长公主每日派人送饭,嘘寒问暖,照顾这个阶下囚侄儿。

  今天周王被曹国公李景隆押解回京,怀庆大长公主来坤宁宫为周王说情。

  她是带着一摞周王组织编写的医书来的,“……我和周王一起长大的,最了解他,他没有什么野

  心,骑马射箭都没有我厉害,父皇曾经说他‘百无一用’。皇后娘娘,您看看这些书,周王一门心思修医书,那有心思去谋反啊。汝南王这个臭小子被奸人所迷惑,你们不要相信这个黄口小儿的话。”

  马皇后叹道:“后宫不得干政,汝南王和周王的话孰真孰假,自有宗人府的人做出裁决,那是本宫能做主的呢?”

  见怀庆大长公主脸色有些不好了,马皇后又说道:“不过,本宫可以把这些书以及大长公主的话转达到皇上那里,让皇上酌情考虑。”

  听到这话,怀庆大长公主很是失望,可是她也明白,这个年轻的马皇后不同于以前手腕高超的嫡母马皇后。

  孝慈皇后在时,也是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是每一次前朝有事,孝慈皇后总是会去“扑火”,用各种方法让暴怒的高祖皇帝平冷静下来,去接受她的意见。

  如今的马皇后有孝慈皇后遗风,但仅仅停留在善良上,她是个贤妻良母,对丈夫建文帝温柔顺从,但是一国皇后,仅仅是贤妻良母是远远不够的……

  不能光求马皇后了,还要想其他法子救周王,怀庆大长公主告辞,马皇后如释重负。

  公主一走,海棠赶紧带着胡善围往正殿而去。怀庆大长公主已经走到了门口,不死心的往后一望,正好看见了胡善围的侧脸。

  怀庆大长公主简直狂喜:胡尚宫回来了!这个人连固执的高祖皇帝都能说服,说服年轻的建文帝应该没问题!

第170章 不忘初心

  胡善围并不知道自己刚刚进宫,就被怀庆大长公主给盯上了。一入宫门深似海,她回来只为寻找范尚宫之死的真相,却没想到被卷入大明政权更替的旋涡。往后的路怎么走,就身不由己了。

  好容易送走难缠的姑婆,马皇后松了一口气,海棠引着胡善围过来了。马皇后最后一次见胡善围时,还是储秀宫忐忑不安等候最后结果的秀女,见了胡尚宫要行礼的,如今风水轮流转,胡善围见马皇后,要行拜礼。

  马皇后赐座,胡善围坐在下首,此时尚在高祖皇帝的丧期,宫里一应布置都以素净为主,马皇后梳着圆髻,插戴着白玉凤簪子,清淡尊贵的模样,胡善围一时看得怔住了。

  马皇后和颜悦色,问:“胡尚宫可是觉得本宫打扮不妥?”

  胡善围欠了欠身,说道:“不是,是皇后娘娘神似孝慈皇后,因而微臣刚才有些恍惚,请恕微臣殿前失仪。”

  这一记马屁拍的无形,马皇后听了很是受用,她一直以孝慈皇后为榜样,努力朝着祖婆婆靠拢,心中表示:这种类型的“殿前失仪“可以多来一点嘛。

  马皇后忙说道:“胡尚宫何罪之有,本宫一直读着《孝慈皇后起居注》,学习如何当大明的皇后,每天耳濡目染,何况孝慈皇后是本宫的族人,故有些相似。”

  其实胡善围是故意的,在宫里快要修炼成精的人不可能犯这种错误。三年后再见,总要有个双方都愉悦的开头,但马皇后身居高位,早就厌倦了奉承谄媚之词,用孝慈皇后来夸她会好些。

  何况怀庆大长公主刚走,如今建文帝铁了心要削藩,孝慈皇后夫唱妇随,夫妻一个立场,可以想象刚才的谈话不愉快,所以胡善围和孝慈皇后说着她早就编好的谎言:我在大明游历这三年。

  胡善围三年都待在云南,和沐春厮守在一起,一应旅行经验都是二手货——她把当年茹司药和谈太医游历天下寻访名医和药材的信件都牢记于心,加上当女官时出差的见闻,说起来也毫无破绽。

  末了,还顺便解释父亲胡荣为何不在济宁老家:“……父亲年纪大了,想着叶落归根,便拖家带口会济宁老家,可是继母在途中水土不服,一病去了,微臣的弟弟也出过一次意外,差点淹死。父亲觉得这是老天示警,不易回乡,找个算命的高人,算了一卦,说南方大运、北则大凶,于是父亲和弟弟往南走,父亲这些年身体还好,弟弟也正是长见识的年龄,两人且行且住,这两年还没有安顿下来……”

  以前高祖皇帝曾经用她家人性命要挟过,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被拿住把柄了。

  马皇后整天忙于应付后宫大小事情还有慈宁宫的婆婆,难得放松,一时听得入神,到了中午要摆饭了,才回过神来,留了胡善围在坤宁宫用饭,喝了茶,才依依不舍的说道:“胡尚宫一路辛苦,且先回去安置,还是你以前住的院子,本宫已经派人好好收拾过了。”

  言罢,马皇后将一面手掌大的椭圆形象牙牌给她,“这是三年前你辞工的时候留下来的,现在物归原主,从此以后,本宫就将后宫交给胡尚宫了。”

  胡善围接过牙牌,说道:“微臣定竭尽全力,不负重托,只是,微臣在当差之前,想去孝陵给高祖皇帝和孝慈皇后烧柱香,再看看孝陵那些鹿,还有绿孔雀。”

  海棠听了,简直要当场竖起大拇指,胡尚宫还没正式当差,就开始先立威了,去孝陵是为了显示以往丰厚的资历和威望,毕竟为孝慈皇后守陵一年,在宫里是独一份的。

  马皇后听了,心想姜还是老的辣啊!胡尚宫一回来不贪权不贪利,先去孝陵祭拜旧主,忠孝都占全了,以后定将慈宁宫那位贪名揽权的太后压得死死的,看她还怎么兴风作浪。

  胡善围回到旧居,沈琼莲等人早就等候在此,甚至在南康大长公主府荣养的江全也来了,不用说,都是来打听范尚宫离奇死亡案的。

  后宫自有温情在,见到这些人,胡善围不用戴着虚伪的面具了,红了眼眶,将如何听到消息、如何拿出沈琼莲赠送的印章去沈家提银子、如何在瓜州堆银山引天下水性好的捞人、如何发现沉船、凿穿的船底、从门外反锁的铜锁、以及……范尚宫已经长了尸蜡的遗体。

  “……范尚宫死前换了女官官袍,穿着金线绣的官靴,还有这枚只用了三年的尚宫腰牌。”

  胡尚宫从包袱里拿出范尚宫的遗物,“我这次回宫,一为圣旨,二为查清楚范尚宫之死的真相,找到真凶,各位都是我信任之人,若有任何线索,都请告诉我,我一定会为范尚宫复仇的。”

  众人听了,皆是震怒,尤其是江全,她年轻时被始乱终弃,丈夫夺了她的女儿,献给皇帝,还把她推入江中,她在冰冷的江水中挣扎,方得以“重生”,改了年龄和姓名,从此以“江”为姓,发奋读书考女官进宫找女儿。

  没有谁比江全更能明白被江水淹没时的恐惧了。听到胡善围的讲述,江全仿佛亲历死亡,回到了过去,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陈二妹脾气最急,说道:“范尚宫以前当宫正的时候,得罪过不少人,我回去一条条的梳理,凶手肯定就在其中。”

  沈琼莲先开口问道:“崔尚仪现在如何了?范尚宫的死应是给她很大的打击,好容易高祖皇帝开恩留她一条性命,可是她知道太多秘密,我真是担心她走了范尚宫的老路。”到底是一手栽培的,沈琼莲最关心崔尚仪。

  胡善围说道:“有些显老了,不过精神还行。捞尸剩下的银子,我都给了曹尚宫和崔尚仪,要她们多雇些看门的家丁和保镖。况且现在刑部尚书暴大人已经亲自督办此案,她们两个在外面配合调查,事情闹大了,幕后黑手目前不敢动她们,伸手必被捉。”

  黄惟德在宫中资历最老,当了十五年的司宝女官,深得高祖皇帝和建文帝信任,她目光满是疑惑:

  “范尚宫出身名门,天生就比旁人有底气,为人公允,和人没有什么私仇,都是公事,若遇到犯事的,通常按照宫规从严处理,以儆效尤。不少人因此而迁怒于她,暗地里叫她范阎王,但这些不懂事的混的都不怎么样,在宫里都没能奈何她,怎么有本事在宫外就能做出如此周密的谋杀?除非是早就预谋好的买凶杀人。”

  “还有,范尚宫以前的心腹王典正自尽了,留下遗书,说是追随范尚宫而去,皇后娘娘赦免其自戕之罪,命人抬出去安葬,为此,太后很是不满,认为皇后带头无视宫规,又失体统,慈宁宫很是闹过一阵,据传太后要去奉先殿哭孝康皇帝,皇后无奈,请了皇上过去,才安抚下来。”

  太后!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胡善围心中某个地方一亮。以前看邸报时,看到高祖皇帝临死前命所有嫔妃和侍寝过的宫女殉葬,应是为了防止将来有人掣肘皇太孙,可是以高祖皇帝的铁血手段,朝中大清洗,后宫搞殉葬,为何独独放过最大的隐患吕太后?

  宫廷效力十五年,胡善围太了解高祖皇帝了,到了晚年,是个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暴君,他宁可脏了自己的手,也要弄死吕太后的,可是为何吕太后如今还活蹦乱跳的在慈宁宫和马皇后杠上了?

  这其中必有蹊跷。

  胡善围沉吟片刻,问道:“自戕的王典正遗书还有她的房间还在?”

  海棠说道:“太后说死人的东西不吉利,不如烧给她,一应物件都运出去了焚毁了,不过我将她的遗书抄录了一份,在尚宫局花名册里留了底,这就命人送来。”

  胡善围一抬手,“该日你偷偷送来便是,不要走漏风声了,如今我只相信你们几个,不能让外人知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这三年大大小小的事情说给胡善围听了,比如帝后关系和谐,东西六宫只有两个不受宠的嫔妃、坤宁宫和慈宁宫婆媳斗法,暗下较劲云云。

  经过洪武朝的大清洗,如今诺大的后宫只有八个需要伺候的皇室成员,比洪武朝拥挤的后宫简单多了。

  首先就是当然是乾清宫的建文帝,每天都忙到半夜才睡,天不亮就上朝,保持了先帝爷的勤奋。

  然后就是慈宁宫的吕太后,吕太后不安分,前段时间为故去的父亲求承恩公爵位被建文帝拒绝。

  再就是坤宁宫的马皇后和两岁的太子。国储有现成的东宫可以住,但是太子实在太小了,马皇后舍不得,在丈夫建文帝的同意下,将太子留在坤宁宫抚养教导。

  建文帝的两个嫔妃分别住在东六宫的延禧宫和西六宫的翊坤宫。不过根据彤史女官的记载,这两个嫔妃自从皇上登基之后就没有侍寝一次——皇上需要繁衍子嗣,孝期可以不禁欲。

  所以马皇后处于独宠状态。

  最后是前朝后宫唯一的幸存者——宁和殿的张太嫔,她和三岁的宝庆大长公主这两个皇室成员生活在西北角的宁和殿。母女两个都年纪小,辈分高,宝庆公主都没开蒙,就是“大长”。不过张太嫔向来低调,除了牵着女儿偶尔出去遛一遛,几乎没有独自出过宁和殿。

  如此“清新脱俗”的后宫,几千个宫人只需服务八个皇族,无论女官还是服侍的宫人太监都觉得蓦地轻松起来了,很多时候都无事可做。马皇后已经有往宫外放一批人的想法了,估摸这事是胡善围回宫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

  一直说黄昏,各女官才各自散了,江全刻意最后一个走,从衣服夹层里拿出一封信,低声对胡善围说道:“这是茹司药托我捎给你的。”

  江全因在宫外的南康大长公主府里荣养,所以她是最自由、最能保留隐私的,与别人的通信不用过尚仪局拆信这道关。

  胡善围展信一看,原来周王以谋反的罪名押解到京城,周王府树倒猢狲散,一起修书的名医各自回家,茹司药和谈太医也带着两个儿子回到了无锡老家避风头,要胡善围不用担心他们。

  不过,茹司药在信中有所求,说他们夫妻追随周王多年了,周王修医书,不是沽名钓誉,他是真的喜欢医学,想要做出一番成就。他的巨作《救荒本草》才编写到一半就因被汝南王诬告谋反而停止,实乃医学上一大损失。

  如今他们夫妻淡出宫廷多年,且在周王府为座上宾,他们的话皇上不会听的,但是胡尚宫的话,或许会影响帝后,求胡尚宫看在医学、看在营救天下苍生的份上,尚且一试,救救周王,爵位什么的都无所谓,保住周王一条性命,将来或许能够救千万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茹司药依然只为寻求医道,不忘初心,胡善围很是佩服,何况她生阿雷难产,幸亏茹司药出手,救了她们母女性命。天下苍生有些虚,哪怕看在茹司药救命之恩的份上,胡善围也会尝试保住周王的性命。

第171章 故人来

  要当差,要查案,还要想法子进言救周王,胡善围顿时觉得压力好大,将茹司药的信烧了,以防节外生枝。

  到了半夜,模模糊糊梦到了给阿雷喂奶,胡善围生生被涨奶给疼醒了,两个乳房就像石头似的硬帮帮的,再这样涨下去会发热甚至奶头溃烂,胡善围起床,用热手巾敷着胸部,一点点把奶水挤出来。

  次日早上,宫女提着食盒送饭,胡善围谎称天热没有胃口,要来了干山楂片煮水放凉了喝,明为开胃,实则断奶之用。

  一应河鲜海鲜等发物都不碰,希望奶水早日下去。

  胡善围这日去了孝陵,她前脚刚到,怀庆大长公主后脚就跟上了。人家来看自己的亲爹和嫡母,胡善围明明晓得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无可奈何。

  其实不需怀庆开口,就凭茹司药的信中的托付,胡善围也会竭尽所能保住周王性命。只是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不便和怀庆明说。

  两人在孝陵看鹿,这里环境清幽,即便在夏天也是凉快的,怀庆大长公主和她寒暄了几句,就要说到正题,胡善围一抬手,说道:

  “公主今日和来意和昨日去坤宁宫找马皇后是一样的吧。周王和公主兄妹情深,昔日周王为端敬贵妃守丧三年,纯孝之极,公主想尽办法为周王奔走求情,微臣可以理解公主的心情。”

  胡善围指着隐藏在孝陵里守陵人小屋,“当年微臣在孝陵守墓,整日扫地喂鹿,生活甚是艰苦,多亏公主关照,微臣才得以衣食无忧,每天都能有一碗肉吃,这些恩德,微臣一直牢记于心,不曾忘记。”

  怀庆大长公主心想,其实是当年是驸马王宁有所求,但是驸马和你以前定过亲事,瓜田李下,要避嫌的,所以只能我出手帮忙……我堂堂大明公主,不是那等小家子气的,送点吃穿而已,没想到当年滴水之恩,居然有了今日的涌泉相报。

  心中如此想着,公主嘴上却说道:“举手之劳而已,因你之前的进言,才会有父皇的《孝慈录》改变了国家孝制,我的母妃才得以厚葬,避免无人主丧的尴尬。”

  反正不能说是驸马王宁的缘故。

  怀庆大长公主是个有胸襟的女人,当年秦王诋毁胡善围和驸马王宁余情未了,暗通款曲,以为女人的嫉妒之心会激发怀庆弄死胡善围,但是怀庆不仅没有上当,还反过来和锦衣卫合作,和驸马王宁一起演戏,佯装绑架胡善围,引出了幕后黑手秦王。

  这次周王遇到困难,怀庆对胡善围有所求,没有一开口就提到当年曾经两次施恩的往事,去挟恩图报,这份气度,实在令人佩服。

  因而胡善围与怀庆大长公主有些惺惺相惜之感,和聪明人说话,就不用顾忌太多了,她直言道:“公主深明大义,是个明理之人,微臣就不和公主拐外抹角了。皇上三岁时,微臣进宫当女官,可以说是看着皇上长大的。皇上少年时被期于厚望,越过了诸多兵强马壮、政治经验丰富的皇叔、还有原配嫡子朱允熥而得封皇太孙,储位可以说是风雨摇摆。皇上能够依仗的只有高祖皇帝,高祖皇帝通过蓝玉案在前朝一通大清洗,昔日冠盖满京华的京城豪门勋贵,只剩下四大家。高祖皇帝死前,还命后宫嫔妃全部殉葬,如今偌大后宫,加上皇上都只有八个皇室成员,皇上君权在握,无人能掣肘,一登基就独揽权柄。”

  “可是,高祖皇帝替皇上安排好了一切,却不想皇上自身是个毫无政治斗争经验的新手,朝中有经验的老臣基本被高祖皇帝杀干净了、太后是个糊涂的、皇后出身微寒,做贤妻良母足够,但远不能像以前孝慈皇后给予皇上开导和建议。皇上初揽大权,和高祖皇帝老练的手腕相比,就像一个七八岁的稚童挥舞着一把锋利无比的绝世宝刀保护满仓令人垂涎的财宝。”

  “公主,您试想一下,您要是这个守护财宝的孩子,是不是也会乱舞一气?把握不了分寸,毫无章法,稍微嗅到危险,就胡乱劈砍,必要置对方于死地才能放心?”

  胡善围冷静分析,听得怀庆大长公主渐渐绝望,“你说得对,皇上就是个用武器守护财宝的稚童,失去理智,居然同意用汝南王这个熊孩子栽赃陷害亲爹周王的法子,真是一记昏招。其实皇上已经不在乎过程如何了,只想要结果,这么说,周王必死无疑,谁劝都没有用了。抱歉,我不应该为难你。”

  “公主莫急,未必会到死这个地步。”胡善围说道:“这事是曹国公李景隆做下的,李景隆也确实在周王府里违禁的龙袍——”

  “那是汝南王栽赃陷害的!”怀庆大长公主忍不住为周王辩护。

  胡善围叹道:“公主千万不要这么说了,掩耳盗铃之事捅破,这只会让皇上难堪,殿下后面再说什么,皇上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所以,公主的直言根本达不到您想要的目的,这时候就需要改变方法了。”

  人要脸,树要皮,连高祖皇帝这只老狐狸都有恼羞成怒的时候,何况年轻面皮薄的建文帝?

  怀庆大长公主此刻的心情就像天上的柳絮,忽上忽上的,忙拉住胡善围的手,“胡尚宫说该怎么办?我听你的!”

  胡善围说道:“国有国法,谋反要处斩,株连九族。但都是皇室自家人,还能自杀自不成?如今,周王谋反的罪名是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公主要说服周王认罪悔过,然后说动整个皇族去给周王说情,留他一条性命。负责周王谋反案的是曹国公李景隆,他是高祖皇帝留给皇上的顾命大将,但是论辈分,他也是皇上的表哥、公主的外甥孙。公主就拿辈分去压他,反正周王认罪,达到了除爵削藩的目的。”

  怀庆大长公主听了,很是纠结,“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周王如何会认?”

  她觉得周王冤枉,根本没有野心谋反,于是收罗了一堆周王编的医书去坤宁宫找马皇后说情。

  胡善围说道:“周王不认,周王世子就要跟着父亲一起陪葬。周王若认了——也没有人相信周王真的做过,都会觉得周王是迫不得已,为了保住嫡长子性命,不得已而为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汝南王卖父亲和兄长求荣,谁会瞧得起他,谁会相信他的鬼话?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后还有翻案的机会,但人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胡善围一席话,怀庆大长公主豁然开朗,原来一直以来,她走错了方向,她越是为周王喊冤,皇上就越难堪,周王就越危险。

  认清楚了这些,怀庆大长公主很难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都说父皇残暴,可是父皇最忌讳骨肉相残,秦王一错再错,父皇也都留他一命,给他机会。对我们这些女儿们,更不用说——也就是对驸马们辣手无情。现在换成了侄儿当皇帝,我才明白无论父皇如何冷血,也总比在侄儿手里讨生活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