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兰舟
沐春出身高贵,却天生一副草莽流氓气质,格外吸引土匪,陈瑄加入他账下,沐春不歧视手下的出
身,将出身优越的鹰扬卫军二代和十八寨土匪一视同仁,陈瑄很是佩服。
如今沐春单枪匹马出塞,陈瑄理智上并不认同,但一腔热血被点燃,情感占了上风,也跨上马背,对手下说道:“此去凶多吉少,想要跟的就跟,不想跟的留在这里也不丢人。”
约有三百人跟着陈瑄去追沐春。
塞外刮起沙尘,视野模糊,众人皆以三角巾遮面,只露出眼睛,陈瑄担心沐春已经跑远了追不上,不过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前方沐春已经下马,牵着两只猎犬,将一件小婴儿的衣服凑在猎犬嘴边,让它闻着奶味,“好好闻,带我们找他娘。”
沐春已经有四个土匪百户,五十来个鹰扬卫死忠精锐,见陈瑄带着三百人来增援,顿时眉开眼笑,“很好,人数已经超过我的预期了,我们出发。”
原来并非单枪匹马,是设了苦肉计等着他们上当呢。沐春从来没有打算一个人去送死。
众人面面相觑:啊啊,上当了!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算了,来都来了……
两只猎犬循着母乳的气味飞奔,往东北方向冲过去,沐春率先拍马追击,“走,速战速决!”
众人跟随而去,果然如沐春判断的那样,对方抢夺财物和年轻女人,走得慢,沐春他们很快就追上来。
没想到大明军队会还击,北元军队有些吃惊,沐春在马上弯弓射箭,一箭洞穿胸膛。
北元军队开始还击,两军交战。
这次抢掠的是个五百人队,其中混着不少浑水摸鱼的草原牧民,沐春手下皆是精锐,装备精良,两军对垒,强弱立现。
北元军队觉得不妙,吹响牛角撤兵,带着财物和人口跑不快,于是纷纷弃了抢掠来的东西,乘着风沙的掩护撤退。
沐春早有下令不要恋战,无人追击,众人收兵,清点抢夺的人口,大多是半大的少年和成年的女性,男的用来做奴隶,女的抢去当老婆或者卖给贵族当奴婢。
沐春挥着小婴儿的衣服,问瑟瑟发抖挤在一起的女人们:“谁是王素贞?”
没有人回应。
猎犬往元军逃窜方向狂吠。
沐春顿时明白,元军没有放过这个新妈妈,拖着她一起跑了。
沐春对着小婴儿的衣服发呆,小小的一块布,还没有他的袜子大,针脚细密,特意将毛边留在外面,这样就不会膈着小婴儿娇嫩的肌肤。
这是个细心的母亲。
沐春将衣服往怀里一揣,翻身上马,“你们护送老百姓回城,我去救人。”
沐英送的十一人团立刻跟了上去,时百户和陈瑄对视一眼,也跟着去了,陆陆续续,约有五十来人默默加入这个“敢死队”,剩下的队伍护送百姓回家。
风沙越来越大,天越来越黑,若没有猎犬带路,沐春根本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而去。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大明与北元的大型战争,都是以大明找到了北元大本营发动攻击而获胜。
西北幅员辽阔,不是草原就是沙漠。大明和北元就像在玩一个死亡版本“捉迷藏”的游戏,捉到就赢了,捉不到,大明会被活活耗死,成为输家。
猎犬汪汪直叫,追到了!
沐春弯弓,寻找目标,风沙里,隐约只有一匹马,两只猎犬围着马狂叫。
沐春等人将那匹马包围了,走近过去,才发现马背上绑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女人的嘴被堵住了,趴在马背上,和马鞍牢牢捆绑在一起,不得动弹,也不能出声。
沐春拔出女人嘴里的麻核,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说道:“素贞,王素贞。”
沐春拿出怀里的婴儿衣服递给这个年轻的母亲,“我带你回家。”
这时陈瑄却叫道:“不好,我们中了敌军的计了!”
陈瑄指着手里指针疯转的指南针,“这里磁场紊乱,指南针失灵。风沙蔽目,我们也无法通过日月星辰看方向。敌军熟悉地形,他们就是故意把女人赶到这里,一路用猎犬引诱我们走进来,困住我们,他们乘机逃跑。”
沐春满不在乎,说道:“反正我们目的不是打仗,只是救人。指南针不管用,我们等风沙停了,辨认星辰往东南方向走,就能回去。这风沙不可能一直刮下去吧。”
众人觉得沐春说的有理,心下稍安。
约半个时辰后,风沙终于停了——因为下起了冰雹!
一颗颗冰雹砸下来,大的如鹅蛋,小的如沙粒,这里是个盆地,只有枯草和荆棘,没有树木,众人将马匹赶到一个山窝处,上面罩着扎营用的毡布,然后将盾牌搭在外头阻拦狂风和冰雹。
哐当当!
一颗颗冰雹砸在盾牌临时搭建的墙上,好像外头有个精力充沛的巨人不停的轮着镐头砸墙,大锤五十,小锤二十。
沐春取下马背上的酒葫芦,和大家分享,“先暖暖身子,等冰雹停了我们就回去。”
半个时辰后,冰雹停了,下起了扯絮般的大雪!
沐春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一片片落下时,都可以看清楚雪片六边形的轮廓。白白软软,轻盈剔透,在风中飞舞回旋。
借着火把的光芒,沐春打开指南针,针头发了疯似了乱转,他的心也跟着乱起来,合上盖子,安慰手下:“等天亮了,太阳出来,我们就能辨认方向回去。”
时百户问:“万一是阴天,看不见太阳怎么办?”
沐春说道:“砍一棵树,看年轮凸起的方向,也能分辨南北,我一定会你们全都带回去。”
别看沐春稳如狗,心中着实担忧:这一路上好像没见过树木……
这时西平侯沐英送的十一人团相视一眼,拿出秘密武器——烟花。
沐春说道:“我们的人离这里太远,放信号也看不见的。”
十一人的军医说道:“这是侯爷留给我们救命用的,可以用来联络潜伏在敌军军营的斥候,他们会来救我们。”
沐春不信,“管用吗?”
军医正色道:“侯爷今春打赢第三次北伐,就是靠这些斥候的情报,七天七夜急行军,渡过黄河,穿越宁夏,翻越贺兰山,找到了元军大本营,一击即溃,他们是大明的无名英雄,我们必须相信他们。”
十一人冒雪登到山顶,连放了五个烟火。
随后,人和马匹挤在一起取暖,等待接应,沐春半信半疑,守在最外面挡风,抱着两只猎犬打瞌睡。
凌晨时分,怀中猎犬突然耳朵一竖,对着盾牌墙狂吠。
“警戒!”沐春眼睛都没睁开,就弯弓搭箭。
盾牌墙外,有个有节奏的叩响盾牌,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青草畔有收酪牛。”
沐春一愣,军医跑来,用入鞘的剑敲响盾牌墙回应,而后说道:“黑河边有扇尾羊。”
外头那人停止敲动,又道:“燕北飞。”
军医说道:“人北望。”随即向沐春使了个眼色,“接应的人到了。”
时百户陈瑄等人撤下一排盾牌,外头的人牵着马进来,他一身普通牧民打扮,头戴着狼头帽子,穿着羊皮袍子,他摘下帽子,抖了抖上面积雪,从兜里掏出一把麦粒,喂给马匹。
他剃着元人传统的三搭头——就是和大明孩童的发型反其道而行之,大明孩童只留下头顶的头发,其余全部剃光。但元人是把顶发和后脑勺的全部剃光,留下刘海和左右侧面的头发,形成三块区域,所以叫做三搭头。
那人用刷子把坐骑身上的冰雪全都刷干净了,甚至喂了一点酒给它,才转身对众人说道:“天亮后,我带你们走出迷魂谷,否则你们永远都走不出去了。元军这次空手而归,把你们骗到迷魂谷打转,等你们冻饿到半死,然后把你们像宰牛羊一样杀光,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明军已经很少有人上当了,没想到你们这群傻瓜还会中计。”
此人一转身,沐春才看清楚他的相貌,他的刘海像是刚刚剪过,整齐如刀裁,顶着这种毁天灭地般发型,却依然能看出他是个英俊的男人。
年轻的母亲站出来,施了一礼,“是我的错,我被元军绑在马背上,驱赶到了迷魂谷,他们都是为了救我。”
“齐刘海”很是惊讶:“为了一个女人,葬送一百大明将士?你是那个大官的女儿?”
女人说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他们说要带我回家和丈夫孩子团聚。”
“齐刘海”问:“你们谁是领头的?”
沐春低头不做声,他知道自己太冲动了,差点害死众人。手下人却齐齐后退了一步,把这个傻瓜小将军孤立出来。
沐春干笑一声,“是我,请问大救星尊姓大名,以后定结草衔环报答你。”
“齐刘海”扬起手,众人无人上去劝架,都等着齐刘海大救星把傻瓜小将军狠狠揍一顿,好好教训他。
沐春连连后退,“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好好说——要不你骂我也行,只要别骂我娘,其他亲属随便骂。”
尤其是我爹。
“齐刘海”的手落在沐春肩膀上,还拍了拍,“自古英雄出少年,大明有你这样保护百姓的热血少年,
我觉得这次北伐咱们还能胜。我们不是为了打仗而打仗,而是为了守护家国而打仗。”
他乡逢故知,沐春激动得一把抱住了“齐刘海”,“你真是我的知己啊,我们结拜为兄弟好不好?”
眼瞅着西平侯沐英无缘无故多了个儿子,没等十一人团上去阻止大少爷,“齐刘海”就干脆的拒绝了,“不行,我斥候的身份要保持冷静,不能与人交往过深,你只是我的一个任务而已,我对你并无兴趣。”
沐春被残忍拒绝,还上去和人套近乎,说道:“你夸我是热血少年,你也很帅很年轻啊。”
顶着毁天灭地的发型还那么好看。
“齐刘海”戴上帽子,上马在前面引路,闻言唱了一出苍凉的小曲,“今日少年明日老,山,依旧好,人,憔悴了。”
第59章 她的白月光
众人收起敞篷,背上装备,骑马追随而去。迷魂谷暴雪密布,像是冲破一面面雪墙。
“晨鸡初叫,昏鸦争噪,那个不去红尘闹。路迢迢,水迢迢,功名尽在长安道。今日少年明日老。山,依旧好;人,憔悴了。”
这首《山坡羊·怀世》是元朝陈草庵的名作,浅显易懂,几乎人人会唱,传唱度类似后世“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的《最炫民族风》。
遂“齐刘海”一开腔,就有百人和之,歌声在暴雪里更添凄凉。
沐春存心要活跃气氛,拍马紧跟在“齐刘海”身后,扯着大嗓门说道:“我也会一首《山坡羊》,你们想不想听?”
众人道:“不想!”
沐春只是客气的问候一下而已,并没有参考众人的意见,唱道:
“云松螺髻,香温鸳被,掩春闺一觉伤春睡。柳花飞,小琼姬,一声“雪下呈祥瑞”,团圆梦儿生唤起。谁,不做美?呸,却是你!”
这首《山坡羊·闺思》也是在民间极有人缘的小曲,传唱度类似后世的《甜蜜蜜》,讲的是少妇思恋丈夫做了个不可描述的春梦,却被小丫鬟一声“下雪了”惊醒,遂失望的呸了一声,却是你!
这一定是个来自南方的丫鬟。
沐春且唱且演,在马背上搔首弄姿,一声“呸,却是你”欲语还休,极其传神,连唾沫星子都呸出来了,比娘们还娘,引得众人哄笑,跟着一起唱起来。
于是乎,暴雪里,惊起“呸”声一片,气氛添加了人间烟火气,莫名其妙的暖起来了。
沐春见军心振奋,唱到兴起,再接再厉,越唱越荤。
“来时正是浅黄昏,吃郎君做到二更深。鞭蓉脂肉,贴体伴君。翻来覆去,任郎了情。姐道:情哥郎弄个急水里撑篙真手段,小阿奴奴做个野渡无人舟自横。”
暴雪里,听取嘘声一片,鹰扬卫的军二代纨绔子弟和江西怪石岭、西安十八寨的土匪们虽然都不是什么魔鬼,但也不是什么正经人,都被沐春撩拨得酥麻入骨,想起了自己的相好或者婆娘,心猿意马,好几个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
靡靡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