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杜卿卿
崔学士不愿就这么妥协,“陛下是要将我们这些老臣一网打尽吗?先帝之子个个不愿继位,当初我们力保陛下您这个宗室子弟登上皇位,我们辅佐陛下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因为这么几句话,就要审讯老臣,传出去不怕其他臣子寒心吗?”
文正帝面色冷淡,扫了他们一眼,“朕是天子,为天下百姓负责,本是要听从你们的意见选择状元人选,可你们一个两个互相揭发,有这么多的问题,朕不能不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只要你们没问题,就什么事情都没有。放心,朕不是不念旧情的人,你们做的每一件事,朕都记着呢!”
自是要记得清清楚楚,什么功劳苦劳,当初同意自己继位,这群大臣们还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想要辅佐个傀儡皇帝,根本没把天下百姓放在心中,如今一个个道貌岸然,说的好听。
文正帝话音一转,对着侍卫们高声开口:“刑部的人审核自有拿手的法子,再硬的骨头,也会乖乖吐出来。你们听好了,对待诸位大臣,要恭恭敬敬的审讯。几位爱卿既然声称自己忠君爱民,想必会好好配合的。”
受点轻伤没问题,可不能死在大牢里,那这群世家就要赖上自己了。
崔学士咪着眼,眼里闪过一道冷光,直直盯着上首的文正帝,是他们粗心大意了,还活在过去,总以为皇帝还是当初那个稚嫩的少年,而他们,才是朝堂实际的决策者。
今个这事,说大不大,一群臣子各有各的看法,情绪有些激烈,互相攻击了几句,既然是在这种状态下,说出的话自是不能信。如若帝王不在意,自然不会过分追究,顶多责备几句。
可说小也不小,当着天子的面忘形争论,有藐视天子之威的嫌疑,加上他们还抖落出一些事情,更是引起了帝王的猜测。
文正帝借此机会发作,看来是对他们不满已久,早就想料理他们这些臣子了。他们也倒好,安逸的日子过久了,眼力劲也没了,白白送上把柄。
帝王之心,果真不是他们这些臣子可操控的,要不然人家能当帝王呢!做臣子的,心可不能太大了,妄图自己上位,凌驾于天子之上,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到了这份上,这群人再横,也拗不过皇帝这根大腿,一个个黑着脸、忿忿的跟着侍卫们走了。
出太和殿大门的那一刻,崔学士又回头看了一眼他待了几十年的大殿,上首的帝王年轻又有魄力,他总有种感觉,他们世家大臣,到了落幕的时间了。
在结果没出来之前,这几位臣子就别想回家了,与外界隔离,才方便调查结果。
终于烦人的几千只鸭子没了,耳边一片安静。文正帝看着剩下的人,“谁还有什么异议?”
有了前车之鉴,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再敢多说什么,“一切谨听陛下的安排。”
文正帝脸色露出一丝满意,“那就还按最初的名次,请前十名新科贡士进殿。”
方才他们那群人推三阻四,各个都想要把自己党.派中的人,推上状元的位置,利益根深盘结,忠臣难求,帝王之路也难走啊!
顾驰他们这些新科贡士,按着会试的名次站队,马上就是揭晓成绩、决定命运的时刻,各有各的紧张,有些心态不好的,冷汗止不住往下流,手脚发软,忍着拉肚子的**。
当然也有心态好的,比较隐忍,不仔细看,看不出紧张的感觉,不过时不时攥紧的拳头,也可以透露出他们内心的忐忑。
顾驰站在第一个,说不紧张是假的,但以往有过因太紧张表现的不好被陛下不喜,而落得同进士的下场。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来,尽力缓解紧张的情绪,他不管能获得什么名次,已经很幸运,能给家人一个好的生活,没辜负自己付出的努力和志向,这样想着,他的心态渐渐平稳下来。
接着就听到宣前十名进殿的声音,确定好衣衫整洁没有问题,顾驰领头,从容的进到大殿。
顾驰进殿的那一刻,明黄的阳光投入到大殿内,瞬间一片灿烂。
文正帝看着打头进来的顾驰,长身玉立,眉目如画,温润又俊挺,只觉更加养眼。
行李过后,文正帝低沉的声音响起,“各位是会试的前十名,召大家进来,就是普通的谈话,不必太过拘束和紧张。”
顾驰是第一名,谈话自是从他而起。
“顾学子,来到上京城的一路,可有什么收获?”
顾驰神色从容,谈吐举止大方又利落,“学生与妻子好友同行这一路,看了以往未见过的风景,吃了不少特色吃食,也拜见了一些当地的文人墨客,了解一些特色风情。学生的妻子还着意记下了一路的物价和景点、吃食、价格质量适中的店铺、客栈等等。”
“哦,这是为何?” 文正帝有些好奇。
顾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学生的夫人自幼喜欢看游记,出行这一路,她萌发了自己写一本游记的念头,将上京赶考的历程写出来,详细的介绍,也方便日后的举子们少走弯路、上当受骗,要是每位远游的人都有这样一本指南,哪里客栈价格便宜、哪里的美食好吃、哪里商铺东西种类多,也不用再费心思的打听,想必会省下不少精力和时间。”
文正帝了然点头,“指南?有意思,要是有这样一本指南,确实是便利不少。等到你下次回乡的时候,想必你的夫人也可以再次完善和补充修改。很少会有人写游记指南,更何况是一位女子,心中有沟壑,和你正是相配,朕等着你夫人这一本指南的出书。”
“夫人她要是知道今日受到陛下的赞扬,肯定很开心,定不会辜负陛下的肯定。”顾驰回答道。
能和天子谈话,谁不是争着抢着表现自己,这还是第一次在殿试的时候谈论女子,文正帝心中一动,顾驰这学生,倒真是与其他人不同。
“你连中五元,又有何想法?”
顾驰面上挂着笑,语气真挚,眼含濡慕,好似天上的星辰,闪着亮光,“连中五元,也出乎学生的意料,一路走来,离不了学生自己的努力,但更要感谢父母的养育、各位夫子、老师的教导、好友的陪伴,还有妻子的鼓励和支持,同时学生还要感谢陛下您,正是您的决策,扶持了我这类寒门子弟,让学生有机会、有能力继续读下去。”
看着那闪亮的目光,文正帝有些一愣,随即眼中显露出一丝满意,虽是恭维的话,可却能听出话语里的真挚、能看出目光里的崇拜和尊敬,让人很难心生反感。
“关于边疆屯田,朕看了你的文章,和朕的想法一致,你是如何想到这些内容的?”
顾驰不慌不忙的回答:“学生出生农家,还不识字的时候,就知道田地的
对一家人的重要性。大周朝地大物博,可也是由一个个小家组成的,只有知道每一个小家最迫切的需要是什么,才能给他们更好的生活。”
顿了顿,他接着开口,“学生也有意识的关注土地问题,看过史书和有关文献资料。在之前某一朝代,就有臣子提出过屯田的事情,不过被当时的皇帝以“不毛之地、费时费力”给否定了,但学生并不认可,这些都是可以想办法解决的。正如学生在文章里所说的那样,开垦戍边是千古之策,陛下英明。学生有此想法,还要归功于陛下您提出的决策,让学生越想越觉得妙,思路如行云流水般,一下子打开。”
清润的声音在宫殿响起,文正帝轻轻点头,“说的不错,朕等着日后再和你探讨边疆屯田的问题。”
此话一出,其他站着的贡士心里一咯噔,陛下能说出这话,可见是对顾驰很满意了。
他们心中升起一丝鄙夷,这顾驰,不愧出生农家,讨好陛下挺有一套,和他老师一个德行,抨击最厉害的是温元之,最会拍马屁的也是温元之。
虽这么想,可轮到他们的时候,一个个使出浑身解力,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说,把文正帝从头到脚夸一遍。
拍马屁这种事,也是有讲究的,让听的人心情舒坦了,是本事;可要拍到马腿上,虚情假意过了度,那就容易让人不喜。
接下来就是第二名、第三名的谈话,文正帝问第二名的是有关世家大族的利弊,问第三名的是关于文武官员的看法。
就这么一圈轮下去,文正帝面色淡淡,看不出他的想法。
他目光在十名贡士身上扫了一遍,最后停留在顾驰身上,“连中五元,古今历史上,有此殊荣的寥寥数人,只差最后一元便称得上是传奇,你想要这最后的一元吗?”
顾驰目光清明,眼神坚定,毫不掩饰自己的渴望,“学生自是想要,又有哪一人不想要此殊荣!”
“好”,文正帝笑起来,雄心壮志的臣子,才是他想要的,“朕就给你这个机会,也希望日后,你不要让朕失望。”
文正帝低沉的声音响起,“本次新科进士,一甲第一名,即状元,河省的顾驰;榜眼,浙省的罗繁森;探花,上京城的班固之。”
顾驰一瞬间好像有热流流过心间一样,满是难以置信,心头的激动难以用言语描绘,兴奋和喜悦在心上游荡,状元,大周朝连中六元的状元,竟然是自己。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昨日还是寒门子弟,今日一跃龙门,成了人人艳羡的状元,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顾驰眼中闪着细碎的光,只觉神清气爽、胸腔激荡,他终于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
不仅是他,其他学子也有些震惊,寒门子弟成为状元,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他们一直以为在会试排名靠前的世家子弟,才是最终的状元人选,可为什么是顾驰?
状元和榜样都是外省的学子,上京城学子最靠前的排名,是第三的探花,这一次可真是狠狠打了他们上京城学子的脸面。
剩余的贡士,文成帝不再找他们谈话,直接开始进士及第的典礼。
文正帝高坐上首,威严庄重,左右两侧是文武官员。
新科进士穿着统一的朝服,伴随着乐声和鸿胪寺官员的引导,莫名的激动人心,“一甲第一名顾驰”,响亮悠长的声音回荡,连续唱名三次。
“一甲第二名...”,伴随着顺序,前三名依次出列。
顾驰不慌不忙地跪于御道左侧,享受着所有人羡慕的目光,这是读书人最高的荣耀。
之前在会试排名第二、第三的慕柏然和罗勋两人,身子一僵,有些挫败和沮丧,看来他们要落到二甲里去了。
他们此刻还不知方才在大殿里发生的事情,等到日后知道了,也不知会不会后悔曾托那些大臣在文正帝面前美言。毕竟如若不是这件事的影响,他们的名次也不会太过靠后。
唱名时,一甲三人由官员宣读,而二甲第一名,也就是传胪官,负责宣读除一甲三人之外的名次。
唱名三次是只有一甲三名的殊荣,后面的进士则只有一次唱名。
李晟在二甲第六十八名,相比会试的排名来说,有了很大的飞跃,看来他殿试的文章也做的不错。
唱名完毕,在场的官员和新科进士,行三跪九叩之礼。中和韶乐奏着激动人心的乐章,礼成之后,文正帝勉励几句,乘舆离去,今日的主角还是这群新出炉的进士。
一系列流程走过 ,皇榜张贴,顾驰的名字在第一排第一个,其他人不断的同顾驰道贺。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面子上都是一派笑眯眯的样子。
接下来就是新科进士骑马游街的时候。穿着状元服,高大的骏马,新科进士三百人,顾驰作为状元,荣誉最殊,走在最前方,所有人第一眼就能看见他。
想着人群中不知何处的叶溪,顾驰勾着唇,眼底含着笑意,夫人见到自己的那一刻,会不会大吃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的有些晚,不好意思!^0^
第82章 你是我的荣耀(捉虫)
在新科进士骑马游街前,还有一件事情, 是关于萧柯的。
刚获得功名, 没过多久, 就被革除了, 这也算得上稀奇, 估计从史书上扒拉一遍,也找不出多少类似的事情。
本科进士录取三百人, 一甲最殊,有三名, 二甲八十名,剩余的就是三甲,人数最多,赐同进士出身。
说起来也是唏嘘, 萧柯之前是国子监的学生, 结果会试的时候排名倒数, 殿试的时候依旧还是那个水平,做的文章平平淡淡、毫无亮点,只捞得一个同进士出身。
传胪大典唱名的时候,对于萧柯来说,可真是屈辱的时刻。
相比于一甲的进士及第、二甲的赐进士出身, 三甲的同进士可就差点意思,许多读书人以此为耻,同进士出身,总觉得低人一等、前途惨淡。
世人都说同进士、如夫人, 可换个心态来看,同进士也是官,或可以在府学教书、或可以从小官做起,慢慢熬资历、为百姓做事情。
即便起点相比其他一甲、二甲的进士低了一些,可只要认认真真的干实事,未必没有前途。
再说了,与那些考了几十年还没有考中进士的举人相比,同进士已经很优秀了,机会比举人多许多,待遇也比举人好,又高了一个阶层。
可惜萧柯不这么想,顾驰这样的农家子连中六元,成为状元,大放异彩,享受着所有的目光和荣耀。
而他自诩各方面都不输顾驰,最后却只落得一个同进士,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如同赤.裸.裸的被人当面羞辱一样,在所有人面前没了脸面,丢人至极。
萧家在上京城排不上名号,萧父只是一介从六品小官,要不是今朝出了个温元之这样的女婿,怕是都没几个人听过萧家的名字。
儿孙这一辈,只萧柯还有点出息,读书不错,在国子监也进入甲班,算是萧家唯一能拿出手的晚辈,萧父对他寄予厚望。
萧父算盘打得美美的,儿子考上进士后,借用温元之的人脉,在官场铺路,平步青云,崭露头角,他们萧家就是冉冉升起的新星。
只依仗温元之的关系是不够的,萧家想要的是整个家族的荣耀,更进一步。
可惜算盘打的哗啦啦响,实际情况不如他们所想。
萧柯最近两年成绩每况愈下,从甲班掉到乙班,会试、殿试也表现平淡,如今更只是同进士出身。
进士名次靠前,可以留在上京城,但对于同进士来说,就只能外出到偏僻的地方做官,根据功绩、资历、三年一次的考核评价,来决定是否升官、调回上京城。
这和萧家的打算大相径庭,这样子一来,还怎么实现他们的想法。
唱名的时候,萧柯等啊等,一阵一阵的凉意渐渐漫过身子,煎熬难耐。
看到会试成绩的时候,出乎他的意料,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排名倒数,萧家其他人也大失所望,萧父更是怒其不争,狠狠训斥了他一顿。
他的心态一直没有缓和下来,殿试的时候紧张极了,唯恐自己又发挥的不好,出宫殿的那一刻,他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
他隐隐感觉自己发挥的并不好,可萧父还指望着儿子殿试一举翻身,光耀门楣。
他既期盼着结果出来,幸运降临在自己身上,又恐慌结果不如意。
如今,唱名都快结束了,才听到他的名字。
萧柯眼底的寒意越发浓烈,面色虽未透露心中的想法,挤出牵强的笑容,但莫名的给人阴鸷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