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语枝
“惩罚……”贺龄音像被人一把揪住心脏,瞬间呼吸不过来。
她想起了那三道伤,那是过了将近两个月还有痕迹的三道伤,割上去的时候该有多疼呢?
而这竟然是武铮自己割的!
为了惩罚自己差点要了她……
傻子!傻瓜!
她本来就是他的人啊……为什么他要这么迁就她的任性?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原本默默流泪的她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武铮,疼吗……”
武铮却什么也没说,他觉得这只是怜悯而已,可是他不需要这样的怜悯。
他只是快步走到了桌边,书桌上面恰好有纸有笔有研磨好的墨汁,简直就像在等他似的。
武铮也是第一次和离,并不知道和离书该如何写,索性拿起笔刷刷落下,直接写下“武铮与贺龄音自愿和离,从此各自婚嫁,两不相干”一句话,便将笔掷在地上,转身就走。
贺龄音缓缓坐在地上,抱紧了膝盖:“武铮,你不要我了吗……”
正跨出门口的武铮脚步一顿。
是谁不要谁?
想舍弃这段姻缘的人,分明一直是她。
“我只是如你所愿。”说完这句话,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武铮走后,贺龄音关上房门,一个人扑在床上呜呜地哭。
她不敢去看书桌上的和离书,脑袋里只是反复回荡着武铮那句“如你所愿”。
可是、可是她哪有叫他写和离书了,分明是他……一进来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直接就写下了这份和离书。
武铮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
贺龄音哭得喘不过气来,心口一揪一揪地疼。若是在随军前收到和离书,或者在成亲当晚收到和离书,她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
可是她现在却好难受……
她不断地在想这段时间她与武铮相处的种种桩桩,想着武铮对她的好,想着武铮为了惩罚自己亲自弄伤自己,甚至想着武铮失控时揉在她腰上的手,最后……最后定格在那句“我只是如你所愿”和他决然离开的背影上。
她忽然被一种突如其来的悲伤淹没,蒙着被子嚎啕大哭起来。
*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睡着之后,贺龄音开始做梦。
做了好多好多的梦。
梦里她看到武铮拿着剑割自己的胸口,那剑锋就像割在她身上似的,皮开肉绽的疼。
梦里她看到武铮朝她笑,忽然冲过来一把抱起她,大声叫她“媳妇”。
梦里她看到武铮忽然变了脸,松开了抱住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她跟了上去,却看到好多姑娘从四面八方冲出来,围在武铮身边,而他则张开手臂左拥右抱,对自己不屑一顾。
她哭得更厉害了,眼泪把枕头都打湿了一大片。
*
第二天起来,贺龄音怔怔地揉了揉脑袋,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将昨天的一切统统当成了一场噩梦。
武铮没有与她和离?
她忽然心生一股欢喜,脚步轻快地下床。可是一看到地上那只干掉的笔,再看那书桌上摊开的和离书、揉皱的《秋风词》贺厚厚的《乐谱广集》,昨天的记忆就冲回脑海,令她的笑意荡然无存。
武铮真的与她和离了。
从此以后,武铮不再是她的夫君,她也不再是武铮口中的“媳妇”,他们再也不是彼此生命中的谁与谁。
她悲从中来,眼泪好像永远不会干涸似的,又蹭蹭地往外冒。
“都是因为你!”她朝《乐谱广集》痛骂,迁怒于一本没有生命的书。
她站在原地,平静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办法相信,武铮居然真的写下了和离书。
可是,为什么呢?
当初她为了推迟圆房骗他脚腕没好,他气得那么厉害,也没一鼓作气写下和离书。为什么这几天平平静静的,她什么也没做,他就忽然说什么“放你自由”“如你所愿”这样的话呢……
而他的眼神、他的语气,分明不比她承受的痛苦少……
一定是有什么缘故在的,昨天太混乱了,症结都没有解开,他就又走了。
混蛋武铮!
贺龄音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抖着手拿起了和离书,一字一句地细读上面的字——
武铮与贺龄音自愿和离,从此各自婚嫁,两不相干。
读完之后,在一片窜进来的晨光中,她缓缓捂上疼得厉害的心口,和离之后的感觉好像并不轻松快乐,反而难受极了。
她好像不想和离了……
至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和离!
*
贺龄音匆匆地洗了一把脸,将和离书藏在柜子里,又找了一张干净的纸,写下“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十个大字,夹在《乐谱广集》,让纪嬷嬷带人去广月楼附近的客栈找找孙居轩,找到了就把《乐谱广集》退给他。纪嬷嬷是认得孙居轩的。
她写的那句话摘自一首民歌《陌上桑》,说的是一个轻狂的太守偶遇一个名叫罗敷的女子,调戏她却被她搬出自己夫君而巧妙回绝的故事。
她将孙居轩比作轻狂太守,同时提醒他自己已有如意郎君,已经是对孙居轩毫不留情面了,他必定不会再来纠缠。
做完这件事,已经到了早膳时分,她不想让爹娘哥嫂担心,故而乖乖地去吃了早饭,也没提武铮写下和离书的事。
早饭过后,她鼓起一身的勇气,去了武府。
武家人见她来了,连忙将她迎进来好生招待。贺龄音观察着他们的神色,似乎武铮还没将和离一事跟他们说。
于是她也就不说,只是在他们问起武铮怎么没有一起过来时,浅浅地笑了一笑:“他正事多,一整天不在也是常事,今早又出去了。我回贺家已好几日,也应当回武家来看看公公、婆母的,故而今天没等他回来,我就先来了。”
这下,倒是武家人颇为歉疚,跟她说男人都以公事为重,希望她别放在心上。
贺龄音善解人意地点点头,其实武铮每每做正事时,她从来不去拖后腿,也从来没抱怨过的。
她在武家待了一天,与陆兰亲近了很多,中间又被武芫拖出去吃了午饭逛了街,回来时却见武庭与陆兰满脸愧色地看着她。
贺龄音心头一咯噔。
陆兰握住她的手,关心地问:“你与武铮那混小子最近闹矛盾了?”
贺龄音心口一痛,武铮将他们和离的事说了?
陆兰观她神色,便道:“果真如此!刚刚那臭小子回来过,我们让他留下等你回来一起吃晚饭,他一听你来了,就说还有事要忙,非要走,这还能瞒得过我的眼睛!他做错什么事了?你们最近怎么了?”
贺龄音咬唇:“一些小矛盾而已……”
这楚楚可怜的样子一下子击中了陆兰和武庭的心,他们俩顿时怒火冲天,说要把武铮抓回来给她赔罪。
武芫睁大眼睛,又气愤又心虚:“是不是因为我——”
“不是。”贺龄音及时截断了武芫的话。
前后一串联,她也早知道孙居轩的事是谁说给武铮的了,不过症结并不在孙居轩,更不在武芫,她不想有更多人掺和进来了。
陆兰拿出两个请帖来,这是靖安侯府的请帖——靖安侯府的小侯爷陆谨沉即将在三日后大婚,请他们前去观礼。
因武铮已经成家,因此这请帖也就分成了两份,一份是给武庭、陆兰夫妇和女儿武芫的,一份是给武铮与贺龄音的。
陆兰握住贺龄音的手:“我已经叫那臭小子三天后必须去参加小侯爷的成亲典礼,你也去好不好?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了。那小子心里不知道多喜欢你,他从小到大就没对别的姑娘这样喜欢过。”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铮爷、阿音,那个和离书要送入官府才见效……
没事,第一次和离没有经验,多离几次就好了——铮爷收刀!
第37章 怦然心动
三日后——
贺龄音这几天一直待在贺府哪儿也没去,武铮自然也没去贺府找她,家里人到底是看出问题来了。
贺家人与武铮相处之后,见他不似传闻中那般凶神恶煞,对贺龄音也是颇为珍爱,已经认可了这位姑爷,却没想到这会儿两人似乎却闹起了矛盾,不由得又是疑惑又是担忧,但是贺龄音明显并不想说,因此他们也只好暂时假装什么不知道,准备先观察几天。
到了靖安侯府小侯爷娶妻的日子,贺龄音独自坐上了去往靖安侯府的马车。
她与陆谨兰常一起玩,但是贺家跟靖安侯府其实并没有过多的交情,因此没有收到请帖。连她这“半份”请帖,也是因着“将军夫人”的缘故。
只是,这震北大将军与将军夫人竟分开前往靖安侯府,不知道会被人背后怎么说呢。
贺龄音坐在马车上,有些失神地摸了摸头上的簪子,这是武铮几天前握着她的手射下的奖赏,那个时候两个人笑得好开心,还一起去放了花灯。
没想到,一转眼就这样了。
她这几天冷静下来好好地想了几日,把曾经那些故意压下的情绪、故意忽略的细节统统都翻出来想了好久好久,越想就越是心酸难过。
不是为自己,是为武铮。
她忽然有些明白了武铮为什么会离开得那么决绝。
她和武铮,原本站在毫无交集的两端,皇上拿着一根红绳从天而降,非要他们两个一人牵着一头,从此以后捆缚一生。武铮牵着那头的红绳,大踏步地朝她走过来,温柔又坚定,欢喜又宠溺。而她却因为这根红绳不是她自己挑的,所以本能地抗拒,无论武铮走了多少步,她却执着地站在原地,不肯踏出第一步。
那么武铮,也是会累的吧?
贺龄音在摇晃的马车里静默了好一会儿。
她这几天想通了的不止是武铮的感受,还有她自己的。
其实,她在原地转圈的时候,已经有好多次都想跨出那一步了,但是她不够坚定,也害怕未知的未来,所以不敢改变现状。
那她如果现在才发现她好像也有点喜欢上武铮了,会不会……太迟了?
贺龄音捂着又开始缓缓疼起来的心口,用力地抿着唇,把眼泪逼回去了。
*
今天的靖安侯府张灯结彩,一片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