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语枝
当初,就是孙居轩的一本书差点触发她与武铮的和离,纵然根本原因怪不到孙居轩身上来,但是她从他夹在书里的那首词知道了他的心思后,便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将他当哥哥看待了。
更何况,她后来还回了一句决绝的词,将孙居轩比作张狂太守,此番再去见他,实在颇为尴尬。
而今天武铮也恰好进宫去了,未免又踢翻醋坛子,她还是先避嫌为好。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武铮也该回来了,到时候再做打算。
到了暮色降临,武铮终于骑马回了贺府。
原想着这几日可以有几天清闲陪自家媳妇,可是皇上将这些秋猎的护卫任务交给了他,导致他一天得跑三趟皇宫不止……皇宫的禁卫军就不可靠吗,非得他?
武铮下了马,一边腹诽,一边快步走进贺府。
要回竹风院,得先经过前院,所以,还没见到贺龄音的他,先一步见到了孙居轩。
孙居轩刚刚陪贺舒下过棋,这会快要开宴,贺舒被林柔叫去了,他在院子里走走,看看几年前待过的地方。
就是那么碰巧,两人就面对面撞上了。
其实他们两个之前不曾见过面,但是武铮这么威风凛凛地一走进来,孙居轩几乎是立刻肯定了,这人就是贺龄音的夫婿——赫赫有名的震北大将军武铮。
孙居轩朝他行了一个揖礼:“小生孙居轩,见过震北大将军。”
武铮顿下脚步,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他眉心一紧,顿时就想起来了——
那个狗胆包天的惦记他媳妇给他媳妇送信还导致他和他媳妇大吵的书生!
武铮在心里迅速列满了孙居轩的罪状,眉头一挑:“哦,是孙公子啊。”
孙居轩毫不意外他的敌意,只笑着自己造访贺府的缘故解释了一番,免得他再误会。
武铮听罢,道:“恭喜。”
有几分真诚,也有几分漫不在意。
这些天住在贺府,见贺亦青每天除了吃饭外都在自己的院子里研读书卷,听贺龄音说起考学的不易,他也渐渐明白读书人对于科举入仕的向往,大概……就和他想在边疆保家卫国的心情是一样的吧。所以即使中举的是曾经惦记他媳妇的孙居轩,他也不吝送出一声祝福。
但是话说回来,就算孙居轩成了举人,也远比不上他,再加上他与贺龄音已经心意相通,所以孙居轩在他眼中已毫无威胁。
孙居轩依旧笑着:“多谢。”
武铮朝他略微点头,不想再耽误时间,遂往后院走去:“我去找我媳妇了,孙公子自便。”
知道这句话是特意对自己说的,孙居轩笑容里露出一丝苦意,自嘲般地摇了摇头。
武铮回了竹风院,还没来得及跟贺龄音说自己遇见孙居轩的事,她已乖乖巧巧地踱步过来,说起孙居轩登门拜访的事,还着重强调了他是为了感谢她爹娘的缘故。
贺龄音的表现极大地满足了武铮的醋心,他笑意渐浓,拍着胸口:“我又不是小气鬼,你不用为了我避嫌什么,就是单独跟他吃饭说话,我当然也相信你啊。”
因着这句话,在饭后孙居轩提出想跟贺龄音单独说两句时,他也只能故作大方地点头。
——可是,相信贺龄音是一回事,他可没说相信孙居轩啊!
刚才饭桌上他与他媳妇表现出来的亲昵,还不足以使这个文弱书生知难而退吗?这脸皮厚度可快赶上他了!
贺龄音看不到武铮上蹿下跳的心,只看到他一脸大方淡然地向自己点头,心里便安定下来。再看孙居轩的眼神,那么真诚又恳切,她忽然觉得,也许跟上次谢二哥一样,孙哥哥也看开了,于是想与自己说开,解开心里的结。
不说开,或许这个结就会一直淤积在孙居轩心里。
到底也有些情分,贺龄音不忍如此,于是欣然应允,与他走至偏厅。
到了偏厅,孙居轩从他准备带回去的包袱里拿出《乐谱广集》来,转身递给贺龄音。
贺龄音懵了,又来?
“别误会。”孙居轩摇头苦笑,“收了你的那句话还犯糊涂的话,孙某就太不知好歹了。”
贺龄音想到自己那样隐晦地骂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伸手去接《乐谱广集》。
孙居轩将《乐谱广集》放到一边的桌几上:“这本书于我无益,本就想送与你和伯父的,但是我犯了糊涂,导致这本书被退了回来。饭前跟伯父聊天时,他扼腕叹息,这本书被你弄丢了,他觉得颇对不住我,我心里反而更加过意不去。”
贺龄音心虚地缩了缩肩,这本书被她退回去后,她爹曾来找她借过,她只好诌谎,说这书被她拿去武府后,不知丢哪里去了。
孙居轩道:“既然伯父以为是弄丢的,我也不好直接拿出来,只好仍旧送回你这里,让你‘失而复得’。”他见贺龄音面色犹豫,叹息道:“收下吧,里面绝对没有再夹什么东西。便是你不想要了,伯父却是想要得很,你就当为他收下,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和歉意。”
第57章 围场密林
既然孙居轩都这么说了,贺龄音也不好再推脱,便缓缓点头,轻声道:“谢谢。”
孙居轩看着她,有些话上次已直白地说了,也被她直白地拒了,现在已没了再提的必要,左不过一个庸人能力不足,原想着高中状元便去求娶自己梦中的姑娘,却连举人都还没中,就听到了她嫁给别人……的悲惨故事罢了。
今天见了武铮,他更是输得心服口服,再无妄念。
所以,此番请贺龄音单独说话,其实只是为了送书,顺便说一句“谢谢”而已。
贺龄音的谢谢才说出口,又听得孙居轩回了一句谢谢,实在惊讶:“谢……谢什么?”
孙居轩郑重道:“谢谢你没有将上次的事说出去,给我保留了一份体面。”
他自小读书,骨子里是清高和孤傲的,给已经嫁做人妇的贺龄音赠情词是他这辈子做过的唯一出格之事,回头想想那时候压根理智全失,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后来贺龄音将书还回来,拒绝了他,那时候他以为贺龄音一定已经将他的龌.龊行径公之于众了,他想他这辈子都无颜再见贺家人了,羞愧之极的他差点被自己内心的压抑逼迫到自我了断。
他想,贺家人肯定会来找自己算账的,贺伯父一定会站到他面前大声唾弃他:“我真是错看了你!”贺伯母一定会抹着眼泪道:“何不如当初就不接济你!”
他又想,贺龄音肯定也会将这件事告诉她丈夫的,震北大将军岂能忍受别人撩.拨自己的妻子呢,必定会来要他性命的。
他等着他们的到来,而后以命赎罪。
却没想到,贺家人至此之后再没来找过他,武铮也从未出现。直到中了举人,见了贺亦青,才从他的表现中猜出贺龄音压根没有说出这件事,她将他的无耻隐瞒了下来。
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又中了举人,往后的日子比从前敞亮多了。
他由衷感激贺龄音没有因为他的一时轻狂而斩断他的人生。
孙居轩的脸上浮起淡淡笑意:“以后我再不会犯糊涂了,我会一心埋首于学业与功业,为己读书,为国效力。”
贺龄音从他的三言两语中也明白了他指的什么,也微笑起来,庆幸自己那时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我相信孙哥哥在学业上一定会更有所增进,以后也会成为国之栋梁。”
孙居轩又道“谢谢”,一时阴霾散尽,带着几分真心和几分打趣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我们再不出去,恐怕武大将军要等急了。”
贺龄音浅笑,与孙居轩走了出去,武铮果就站在偏厅外边等着。
她没有多说什么,先随家人一道将孙居轩送出了府,才跟着武铮一起回竹风院。回去之后,又先去了偏厅,将遗落在那的《乐谱广集》拿了起来。
一看到这本《乐谱广集》,武铮忍不住了:“你们刚刚到底说了什么?”贺龄音眼角笑睨他一眼:“你不是说,就算我和他单独说话,你也会信我的吗?”
武铮郁闷:“信你是信你,我是不信他!谁知道他会不会又说什么秋风什么相思的。”
贺龄音觉得这样的武铮着实可爱,又不忍他再因此烦闷,于是将这次谈话简单说了一遍。
武铮听完,脸色才算好了,哼哧一声:“我也不是什么不识大体的,只是你们在里面慢悠悠聊天,我在外面等了那么久,我需要补偿。”
贺龄音一听,便顿住了脚步,惹得武铮也一脸莫名地停了下来。
她抿着唇,踮起脚尖在武铮嘴角亲了一口,趁着他失神的时候跑到了前面,让他伸出去的手扑了个空,转过脸来朝他笑。
至于晚上是怎么哭的,那便是后话了。
*
第二天,贺龄音将“好不容易找到的”《乐谱广集》拿去给了贺舒,既然她父亲实在喜欢,她也就收下了这个礼物,不过她对这本书却是有了阴影,就算从前也喜欢,现在也不想再翻开了,遂给了父亲。
再过了几天,就到了秋猎之期。
今年,他们要前去远山皇室围场,在那里进行狩猎。
群臣可以带家眷,但武铮因怕路上有什么危险,其实不太想让贺龄音去,不过贺龄音从前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啊,因此偏想要去。
武铮向来拗不过她,只得把她带上了。
这次来的除了皇上、诸皇子、太后、皇后、季贵妃和骄阳郡主,便是一些朝中重臣和皇亲国戚,贺家都是文官,因此都没来,武庭夫妇从北疆退至铎都后,向来不参与这些,而武芫则是作为四皇子妃前来了,隔着老远就向哥嫂打招呼,一点也没成亲之后该有的稳重样子。
汇合之后便出发了,男人骑马,女眷坐车。
贺龄音与靖安侯府的小侯夫人薛镜宁同乘一辆马车。她看了一眼小侯夫人,想到参加这靖安侯府的小侯爷与侯夫人的成亲宴,却在中途与武铮溜走了,隐隐有些羞赧和心虚。
她对这位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小侯夫人了解不多,只知道她家是小门小户,原是配不上小侯爷的,不过他们两个都没还出生之前,就已经被老一辈指腹为婚,因此,便在今年完婚了。
其实,这些都是她后来才听武芫嘴里听说的,她虽和陆谨兰交好,不过靖安侯府很是复杂,陆谨兰从不把自家的事往外说。
知道小侯爷与小侯夫人是指腹为婚的时候,她与武铮已经经过了和离事件,她的心境发生了很大变化,放在以前,她一定感慨薛镜宁太惨了,从一出生就不能左右自己的人生,而现在她只觉得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个人亦有个人的想法,她不能随意评价别人的人生。
而此时,小侯夫人薛镜宁一直望向窗外,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不知在想什么。
贺龄音自己在外其实也是个闷葫芦,见薛镜宁似乎不想说话,于是她也就没有开口,坐在另一侧,也看向窗外的风景解闷。直到路程的后半截,休息时武芫跑到她们的马车上与她们同乘,气氛才算活络一些——
有武芫在,不活络也不成啊。
薛镜宁虽与她们姑嫂不熟,但在武芫主动的示好下,也有问便答地与她们闲聊了一些日常。
到达远山围场后,便各自回到了各自夫婿的身边。
经过这一路,贺龄音对这位小侯夫人印象颇佳,想起坊间传闻小侯爷并不是很乐意娶这个早已注定的妻子,不由得多了一丝操心,见着了武铮,便问他小侯爷为人如何,是不是喜欢拈花惹草。
“别的男人有没有拈花惹草跟你有什么关系?”武铮眼睛一眯,闷声道,“这是你该担心的问题吗?”
贺龄音被问得哑口无言,剜了他一眼才向他解释自己乃关心小侯夫人。
武铮皱着眉头:“可是我只跟老.子熟,跟儿子不熟啊。”
“白问了。”贺龄音泄气。
武铮凑过来捏了捏她的脸:“好了,别人有别人的日子要过,我们操心那么多干嘛。你这辈子操心操心我就够了。”
这句话说得贺龄音心里顿时舒畅敞亮,她含笑低头道:“好,那就只操心你。”
武铮给她理了理耳边掉落的头发,悄声道:“明天带你进围场玩。”
远山围场离皇宫远,此时已经日暮,第一天例行休整,待第二日才开始真正的狩猎。
远山围场内部分为两个围场,一个是猛兽围场,一个是珍禽围场。
猛兽围场内豢养着各种凶残猛兽,也放养着很多常见的小动物,平时基本上不需要喂食猛兽,猛兽自己会猎食围场内的白兔小鹿等动物,所以远山围场的猛兽保持着野性,很是凶猛和危险。
珍禽围场内则没有那些凶残的猛兽,较为安全。
猛兽围场是不让女子和没武功的男子进去的,而珍禽围场则可以让女眷也进去一游。
他准备带贺龄音进珍禽围场玩一玩。
贺龄音自然很开心,尚在闺中时,她是肯定不会跟来什么围场的,总觉得可怕又危险,自从嫁了武铮之后,她却是越发大胆了,什么都敢去尝试,大概……坚信在他身边就是安全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