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荀草
方嬷嬷握着夏令姝的手摇晃两下,说:“娘娘,皇上来了。”
夏令姝一脸的汗水与泪水,闭着眼转过头去不睁眼看他。顾双弦站在床头,看着她一阵阵的痛得痉挛,肚腹上明显的可以看到孩子的手脚画着肚皮,似乎一个用力就可以破皮而出。因为中过毒,从敞开的衣襟缝隙中可以看到锁骨一下有些泛青,也许,等到那毒蔓延到全身,就是她命丧黄泉的时候。
鬼使神差地,他下意识将手掌放在那肚皮之上,与里面未出世的孩子打着招呼。没一会儿,就能感觉肌肤下有小手贴了过来,温热地,颤抖地,小小地温暖从手心蔓延到了心底,然后,猛地被扫风腿给踢到,吓得他立即收回了手掌,耳边传来夏令姝的闷哼。他伸手想要安慰,手到半空又停了下来。
夏令姝好不容易顺过一口气,轻声唤:“水……”
顾双弦听了两次才明白,左右看看没人,自己只好去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夏令姝已经没了神志,不停地冒着冷汗,一时唤‘娘亲’,一时又叫‘姐姐’,再隔了一下居然连‘爹’都呼喊了出来。顾双弦手腕一抖,手中的茶碗都要端不住。夏令姝的爹爹因为赈灾而得了瘟疫,在大年三十回家没几日就故去了。临死之前,作为女婿,他都没有去瞧一眼,甚至于对夏家三房连慰问都没有一声,十足地不忠不孝之人。
夏令姝这个时候唤她爹爹,预示着什么,或者,她在半昏迷中看到了什么?
乌云罩顶,无端地让他全身发冷,一手端着茶水,一手去摇晃夏令姝。他不会照顾人,也没见过别人照顾过谁,摇晃着她只知道叫她醒来。夏令姝迷迷糊糊地望着头顶的幻影,虚空抓了两下,低声唤:“六郎……”
顾双弦一愣,而后,莫名的眼热。六郎,是两人贴心贴意的最初,夏令姝娇嗔之时爱唤的他的小名。每当她小声地呢喃之时,不管两人有多大的矛盾,他都会忍不住心软地任她予取予求。
夏令姝眼睫都被泪水遮挡,瘦骨嶙峋地手抓了几次没有碰到东西也就无力地落在床榻上,微微卷曲着:“母后……等等,我随你去,让孩子留下,母后……您总得让我替六郎留下孩子……我一人随你走……”
母后,能被夏令姝这么呼唤的人,只有皇上的亲娘——静安太后。
夏令姝,是真的要死了么?
被妃子下毒都毒不死的她,被贤妃追杀也没死的她,最终要因为他的孩子而死了么?
深宫中,瓷器坠落地划空声在空荡荡的宫殿回荡。
太后微微睁开眼,听着顾双弦如吐信子的蛇,嘶嘶地低吼:“母子都要活着,否则,在此的所有人都给他们陪葬。”她老人家再一抬眼,只好看到张嬷嬷嘴角上扬一分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捂着脑袋,我深深的觉得皇帝又要被令姝耍了= =
孩子到底是留,还是不留?
侍寝第四回
夏家的人很快就来了,不过不是夏黎氏也不是夏令涴,而是皇后的亲弟弟夏令乾,同行的还有另一位陌生女子。
顾双弦一边暗暗高兴夏黎氏没来,一边恼怒夏令涴也摆起了架子,佯怒道:“其他人呢?”
夏令乾不吭不卑道:“赵王说了,皇后娘娘还没殡天呢,犯不着举家前来。让微臣带了江湖奇人来给娘娘治病,治不好再说。”
哎,这话真对,如果不是赵王说的就更加好了。顾双弦转向那女子:“她是谁?”
女子罩着一件胭脂红的兜头披风,将上面的兜帽解开,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妖魅面容来,整个宫殿的男女都忍不住对她倾目而视。女子身段如挺立的眼镜蛇,眸色深暗,展眼回望而去让人觉得骨子里发冷:“小女夫家姓龚。”
顾双弦气息一滞,亲自带着她进入了内殿,让人打开床帘,解开夏令姝汗湿了的前襟。瓷般的肌肤上,由锁骨往下逐渐青紫,像是被重物给砸出来的伤势:“皇后的这毒有三个多月了,一直没好过。你可有把握?”
龚夫人将夏令姝全身扫视一遍,一手伸向夏令姝的腹部,猛地一压,床上之人身子大震,惨叫出声。顾双弦耳廓嗡嗡作响,狂怒着就要拉开对方,龚夫人冷声道:“醒了。”
夏令姝痛得脸色苍白,茫然地望向众人,分辨不出是梦境还是俗世。龚夫人也不管这些,自顾自的开始撕开她身上所有衣物,布帛的破碎声像是骨头断裂,听着惊悚。顾双弦想要阻止,又怕这人莫名其妙地再将夏令姝一顿乱按压,刚刚哪惨叫已经把他心里的冰窟给分裂了一角,他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会心疼她。
太医们似乎有人见过此女子,见得龚夫人进来就已经知晓太医们命得救了,不敢多话的招呼着众多医者出了内殿。
龚夫人转头对顾双弦道:“给她把身子擦拭干净。”
“啊,朕来做?”
龚夫人柳叶眉倒竖:“你是不是她夫君?”
“……是。”可他也是皇帝。
“既然是,给自己的娘子擦拭身子有什么问题?嫌脏还是嫌麻烦,还是你根本就不想救她。你不要她给我好了,正好我还缺个药人,这皇后娘娘的身子骨定然更加娇贵些,很多毒物的毒性用上去定然效果不同。”
“毒……毒物?”
龚夫人已经开始摸着夏令姝全身上下的骨骼,不停地拿针扎在穴位上,稳住了腹中孩子的暴动。夏令姝彻底清醒了,低声只问:“孩子……”
龚夫人道:“我救活你们母子,孩子留给这没良心的皇帝,你跟我走,怎么样?”
顾双弦立马反对:“朕不准!”
龚夫人瞥他一眼:“我龚夫人要的人,连阎王老子都不敢抢,你算老几?”
“你,你,你”顾双弦要气疯了,天底下居然有比赵王更加敢撸龙须的人:“朕要诛你九族。”
垄夫人露齿一笑,如毒蛇露出了它的毒牙:“信不信,从我踏入这皇宫起,这里所有人的性命就都在我一人的手上了?你要杀我亲人,我会让你们整个皇族鸡犬不留,你敢尝试的话,我就先让这宫殿的人毒发,一盏茶的时分就能全身溃烂而亡,骨头都不留一根。”这番话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顾双弦一时气得头脑发热,却不敢拿着宫中之人的性命来赌。不说皇宫,这凤弦宫里还有太后和夏家三房的长子,最重要的是,还有他们这一对天下最尊贵的夫妻。
夏令姝已经抓住龚夫人一片衣角:“夫人别与皇上计较,他才弱冠没多久,没见过大世面。”
“谁才弱冠?谁没见过大世面?”气死他了,这个女人要死不活的时候还要嘲讽他:“这个女子想要你的命,你知不知道?”
夏令姝眼神一暗,低声笑道:“你不也是。别人要我的命我就给,你当我夏令姝是什么人了?皇上,你太暴躁了。”
你才暴躁!顾双弦气得糊涂,被她这么一激人又冷静下来。的确,他太喜怒形于色了,不该如此,也不能如此。他是皇帝,必须将所有人掌控在自己的手心里,让人敬畏他,恐惧他。在床边走了两圈,顾双弦已经重新恢复成了那不可一世的君王气度。他说:“朕要他们母子均安。”
龚夫人看着夏令姝短短两句话就能够制住这位皇帝,甚是满意,注意力重新回到救人之上:“先擦身,再准备浴汤,我开个方子,把药材和浴汤一起煮了,再将人泡进去。”又看了看顾双弦,“全部得由你亲自动手,熬药我来。”
顾双弦顺气:“为何要朕来做?”他才不会给夏令姝消遣他的把柄。
龚夫人那美得妖异的脸上浮出一抹轻笑,十足地蛊惑,也十足的阴毒:“药……人……”
“朕做。”T_T
给人擦身没撒,给孕妇擦身更加没撒,他只要动作轻缓一些……
“皇上,你这是擦拭玉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