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泠 第110章

作者:明月珰 标签: 古代言情

  “可没那么容易的事儿。”孙阳山笑了笑,“定西侯的野心看来是真不小。”

  定西侯王群的势力一直都被束缚在陕西的西北面,以西宁卫、凉州卫、甘州五卫为主力军,这次叛军包围西安府,给了他一个很好的机会把势力彻底在关内铺展开来,以后陕西这整片天就是定西侯的了。

  皇帝即便要动他,也得掂量掂量了。西秦之地自古就是最重要的,当年秦国之所以能统一六国,跟它所在的地理位置也有重大关系。在这里,西秦就好像一个大口袋,往西别的地方没办法攻击它,它却可以出兵攻击一路东进、南下。

  所以镇西卫才能那么快在陕西境内掩袭到西安,那根本就是定西侯看到机会而放任他们去西安的。只是苦了一路的百姓。

  戴文斌骂了句,“这老匹夫。”当真应了那句话,一将功成万骨枯。

  楚寔坐在一旁没说话,脸上却也没什么焦急之色,“别管他们了,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练好湖广的兵。”

  陕西是定西侯的禁脔,尽管楚寔做了很多努力,想要在里面横插一脚却想当困难,所以退而求其次,他到了湖广。湖广的大部分兵虽然不如关西兵凶悍,但这里却有另一种人。

  矿工。

  世上最难最苦的人,也是最骁勇彪悍的人,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会还给你很多东西的。楚寔在十年的苦心经营后,终于有了自己的势力。

  戴文斌看了楚寔一眼,想问一句他夫人的情况,毕竟西安府被围,他夫人可还在西安。以平素传言里楚寔对他夫人的恩爱程度来说,怎么也不该如此平静。

  不过戴文斌正要张嘴,却被孙阳山给打个岔,也就没再开口。

  戴文斌跟着孙阳山走出去,“阳山,你刚才做什么阻止我?”

  孙阳山道:“有些话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第一百五十章

  戴文斌笑了笑,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孙阳山道:“楚夫人活着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是死了, 也未尝不是好事。”

  就这么一句话, 吓得戴文斌的脸顿时惨白, 好一会儿后才缓过劲儿来, 勉强笑了笑, “真是可惜了, 那样的绝色佳人。”

  可惜归可惜, 但跟他们男人要做的大事儿相比,这一点儿可惜也就只能在口头上感叹一下了。

  楚寔的平静是在北原到来的时候被打破的。

  “北原无能, 没能保护好少夫人,求大公子责罚。”北原是被人用搀扶着走进书房的,他的胳膊耷拉,腿也瘸着, 胳膊上包扎着的伤口还在往外滴着血, 人惨白得毫无血色。

  楚寔没发怒,他知道北原尽力了, “下去好生养伤。”

  北原被人扶下去之后,楚寔才一拳头砸在书案上,拳头上当时就见了血,“王群这个老匹夫, 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戴文斌吃惊地道:“少卿这是什么意思?”

  楚寔深呼吸了一口, 才勉强平静下来,“我将最精锐的一百近卫都留在了庄子上, 叛军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拖得住北原,让他无法护送阿泠出去。一定是王群那个老匹夫出手了。”

  楚寔的一百近卫已经是他这十年积累的一半,毕竟文官蓄养大量侍卫是要惹人非议的。正因为这样所以才尤为可贵。也可见全部是最精锐的。没想到这一次全部折在了温泉庄子上,还弄丢了季泠。

  除了王群出手,楚寔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

  “那少卿就该知道,定西侯为何会出手。”孙阳山冷静地道。

  定西侯嫡亲的血脉如今就只有王梓燚了。既然王梓燚下定了决心要得到楚寔,不管他女儿嫁不嫁,但楚寔却必须得无牵无挂地应着。这就是定西侯的想法。

  他在陕西做惯了土皇帝,已经容不得人不听话了。哪怕楚寔退走也不行,在他跟前,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

  楚寔眯了眯眼睛,拳头再次握紧。

  孙阳山却视而不见地继续冷静地道:“少卿,大丈夫能屈能伸,识时务者为俊杰。”

  楚寔吸了口气,没有理会孙阳山的话,径直道:“阳山先生,文斌,我现在要赶去西安,这边的事情还烦两位多照看一下。”

  “不可。”孙阳山当即道。“我知道少卿与夫人恩爱有嘉,但现在少卿巡抚湖广,无旨意是不能去陕西的。何况,现在陕西境内全乱了,少卿也不该以身涉险。”

  “阳山先生不必多说,吾心意已决。”楚寔道。

  孙阳山摇了摇头,“我真是看错了人,想不到少卿竟是如此儿女情长之人,为区区女色而头脑发昏。”

  戴文斌听见孙阳山越说越不像样子,生怕楚寔恼了他,赶紧道:“哎呀,阳山,这个也是人之常情。”

  楚寔正色看着孙阳山道:“阿泠是我妻子。如果今日我连妻子都能抛下,那翌日还有什么是我抛不下的?”

  孙阳山望着骑着马绝尘而去的楚寔,直叹息道:“我真是看错了人!”

  戴文斌在旁边劝道:“我倒是觉得,跟着这样的主公,却比什么都能抛诸脑后的人强。大丈夫也不是每个都要绝情绝义的。”

  孙阳山责备地看向戴文斌,他居然不站在自己这一方,而任由楚寔去涉险,若真让他救回了季泠,恐怕从此和定西侯就要变成死敌了。

  戴文斌拍了拍孙阳山的肩膀,“你个孤家寡人,是不懂的。”

  却说楚寔连夜北上,走的也是山道。他知道韩令带着季泠,定然不敢走大路,十有八成会从山林中走。

  不过这崇山峻岭中,找人可不容易,很容易就擦肩而过。

  季泠听见《归去来》时,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韩大夫,你听到有箫声么?”

  韩令点了点头。

  季泠的眼睛一亮,“这么说不是我的幻听?”

  季泠立即站起身,又仔细听了听风里传过来的箫声,真的是《归去来》没错。她跟韩令指了指东南边儿的方向,“韩大夫,往那个方向走,我想我们应该是遇到表哥了。”

  归去来是季泠的曲子,除了楚寔,她想不出还有别人会在这个时候吹起来。

  当看到林中那片熟悉的衣角出现时,季泠憋了好些天没敢落下的泪终于哭了出来,什么也顾不得的就朝楚寔跑了过去,“表哥。”

  楚寔伸手接住她,将她牢牢地箍在怀里,“没事了,没事了,阿泠。”

  “表哥,芊眠,芊眠她们……”季泠哭得说不出话来。

  楚寔上下抚摸着季泠的脊柱,“没事,别担心了,一切都有我。”

  既然找到了季泠,楚寔自然立即带着她打道回湖广。

  季泠却不肯上马,“表哥,芊眠,芊眠她为了救我,扮做了我去把那些叛军引走,我们能不能去西安找找她?”

  芊眠的事北原都已经告诉楚寔了,是个忠诚的丫头。

  楚寔替季泠拨开额前的头发,“不必担心,我已经派人去西安府找她们了。你现在身体情况不好,先跟我回湖广。”

  楚寔的话向来是不容人反驳的,季泠没有办法,只能上马,可还是不放心地转头对楚寔道:“表哥,你一定要让他们找到芊眠。”

  楚寔笑了笑,“嗯。”

  他们并未连夜赶路,季泠的身体情况根本就不允许,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认真睡觉和吃饭了,所以楚寔一行在陕西边上的一个小镇上歇了下来。

  季泠则迫不及待地洗了个澡。她这辈子也没这么邋遢过,即便小时候在山里,也是时常都要洗澡的,没有热水,在小河里也会洗一洗的。

  洗澡的时候,季泠嗅了嗅自己脱下来的衣服,不由臊红了脸,先前真难为楚寔居然不嫌弃地那么紧紧地抱着她。

  出来的时候楚寔身边也没有女装,走得急也不可能想着带,所以季泠换洗的衣服是临时向客栈掌柜的女儿买的,她新作的布衣还没上过身,季泠穿起来有些短,不过总比脏衣服强。

  只是芊眠不在,也没人搭理季泠的头发,她出得净室,没见着楚寔,就开始心慌,害怕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急急地也不得自己现在的模样就走出了房门。

  客栈很小,两层楼,楼下是大堂,楼上就是客房。

  季泠探出头,见楚寔就坐在下面,便匆匆下了楼,在楼梯上就忍不住喊了出来,“表哥。”声音里满是依恋。

  楚寔回过头,本来阴沉的脸上,瞬间就换上了一副温情脉脉的神情,他朝季泠走过去,状似不经意地将她堵在楼梯口,“怎么头发都没绞干就出来了?”

  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责备,却是出于关切。

  季泠这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脸微微一红,赶紧转身往房间里走。

  楚寔跟着季泠上了楼,在看到季泠进了房间后,才侧头朝楼下看了眼。

  刹那将,先才十分安静的大堂突然就有了响动。韩令的拳头瞬间轰出,却被周围的四个侍卫联手封死。

  楚寔没再继续看下去,跟着季泠进了门,然后拴上。

  季泠正四处找棉巾绞头发,楚寔拿起挂在衣架上的棉巾走到季泠身后,伸手替她轻轻擦起头发来。

  前几日的兵荒马乱,胆战心惊,越发衬得此时的静好格外的甜蜜和让人安心,季泠任由楚寔替她擦着头发,她则痴痴地望着她容仪高洁,丰神俊逸的夫君。

  见着楚寔朝她笑,她又羞得赶紧撇开了眼,可最终还是舍不得不看,又偷偷抬起眼皮,正好被楚寔逮着正着。

  楚寔将季泠搂到怀里,用脸颊轻轻摩挲她的脸颊,低声道:“阿泠,没关系的,天无绝人之路,我会再想办法治好你的寒症的。”

  季泠的肩膀轻轻抖了抖,她从没想过自己的事儿能瞒得住楚寔,只是没想到他会发现得这么快。

  “表哥怎么知道的?”季泠好奇地道。

  楚寔拉起季泠的手,“你的手又凉了。”

  其实也没凉多少,至少人的温度感知还没那么敏感,也只有朝夕相处,时时将她放在心上的人才会对些许的变化那么敏感。

  季泠笑了笑,“表哥的心也太细了。”只是才说到这儿,季泠一下就想起了先才在大堂里看到的韩令。

  难怪感觉刚才气氛有些不对,季泠立即捉住楚寔的手道:“表哥,不管韩大夫的事儿,是我求他那么做的。”

  楚寔看着季泠的脸沉了下去,“为什么?”

  季泠便将在村子里看到的事儿说了出来,“表哥,我,我没办法见死不救,所以求了韩大夫。”

  楚寔从季泠的掌心里抽回自己的手,“你脑子可以不清醒,但不表示韩令可以。他应当知道他的责任是什么,那就是保护你,把你的寒症治好。”

  季泠大骇,生怕楚寔对韩令做什么,在她心里也不管韩令和楚寔交换了什么,可是在她最无助最恐惧的时候,是韩令在保护他,这份情义就容不得她辜负。“表哥,真的不管韩大夫的事儿,他也是侠义心肠。”

  “这世上侠义心肠的人最后都只有一个下场。”楚寔冷冷地道,“就跟你一样。”

  “可是表哥,那个村子里还有六个人,如果韩大夫不出手,她们都会死的。”季泠急急地辩解,她不想让楚寔那么生气。

  “阿泠。”楚寔的脸色十分阴冷,“在我心里,莫说是六个,就是六千个、六万个人的性命也及不得你一人的命重要。”

  这话有多甜蜜,就有多伤人。季泠知道自己伤了楚寔的心了,他那么关心自己,为自己的寒症费了那么多心思。

  可有些话她说不出口,没办法让楚寔感同身受,可是她真的不想让梦里那个自己的噩梦在其他人身上发生。

  “表哥,对不起,对不起。”季泠流着泪重新去牵楚寔的手,“可是我没办法呀,没办法看着她们去死。而且就算韩大夫不给我推注内力,我也不会死啊。”在季泠心里那严重性完全没得比。

  楚寔反手握紧季泠的手,将她的手拽得都疼了。“阿泠,你知道吗,你必须得有孩子。”

  季泠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是那种惨白而灰的颜色。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楚寔正面提及孩子。是啊,她必须得有孩子,楚寔怎么可以没有孩子呢?

  季泠痛苦地屈起双腿,用手环抱住膝盖,千言万语都只能化作一句话,“表哥,对不住,对不住。”

  楚寔没回答季泠,而是将棉巾大力地掼到地上来发泄他的愤怒,“你好好歇着吧。”

  季泠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楚寔,成亲这么久,这是楚寔第一次对她发脾气。

  眼瞧着楚寔要往外走,季泠赶紧跑下榻,低声急急地道:“表哥,放了韩大夫吧,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求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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