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月珰
“那就好。”季泠点点头,“若是以后有什么难处,你可以让二哥给我带话,能帮你的我一定帮你。”
丽琦不解地道:“奴家与娘娘也只不过几面之缘,若说当初还有些缘分,如今却是半点也无。却不知娘娘为何对奴家如此关照?”丽琦心里想的当然不是江二文,而是楚寔。可看着情形,又不像是陈年老醋坛翻了的样子。
季泠笑了笑,“我若说就是想让你过得恣意一点儿,你相信吗?”
丽琦愣了愣,沉默片刻后却笑了起来,有一种松了口大气的那种轻松,“我相信娘娘。这天下人人都羡慕娘娘,可却不知道娘娘也有羡慕的人。”
这丽琦却是个很是自信的人。
“也不是羡慕,我就是喜欢你的决绝。”季泠道,她举起酒杯做了个敬酒的姿势,“当初你能拒绝的离二哥而去,我,我甚是欣赏。”
可丽琦却没举起那杯酒,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低头自嘲地笑了笑,“奴,当不得娘娘这杯酒。”
季泠疑惑地放下酒杯。
丽琦抬起头道:“若当初换做是大公子,莫说为妾了,就是做个端茶递水的丫头,奴也是心甘情愿的。”说到底丽琦对江二文无情,她贪恋的不过是江二文给她的承诺和照顾,但当这种承诺一旦变质之后,她自然可以毫不犹豫地挥剑斩情丝。
“是这样么?”季泠也再没举起那杯酒,心想自己有时候真的喜欢把人和事想得挺美的。
丽琦恭敬地送了季泠出门,却见外面的庭院里,南奎正仰头同楚寔在说话,多情明媚的眼睛里有嗔、有喜、有怒、也有情。
南奎瞥见季泠和丽琦出来,很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耳发往耳朵后别了别。
楚寔回身看向季泠,朝她伸出手柔声道:“说完了?”
季泠点点头。
南奎望着离开的那对璧人,知道他们出门上了马车才收回眼神,转头就看到了丽琦不认同的眼神。
“干娘。”南奎低唤了一声。
丽琦道:“去换身衣裳吧,今晚赣南侯家的二公子订了你的局,你好生打扮打扮。”
“干娘,今日来的这两位什么来头啊?”南奎并无挪步换衣裳的意思。
“别东想西想了。”丽琦没好气地道。
南奎娇嗔道:“干娘,我哪有东想西想,就是好奇,也不知什么情况,怎的有人来咱们这儿还带着女眷来。那是来找你的?他们找你做什么啊?也不对,应该是那位夫人找你什么事儿啊?”
“你的问题可真多。也不怕想多了未老先衰。”丽琦没好气地道。
“就是好奇嘛。”南奎抱着丽琦的手臂道。
丽琦看着南奎,就好似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她初遇楚寔时,也不过南奎这般的年纪。他喜欢她的琵琶,也喜欢她的歌,可那又如何?转眼还不就抛到了脑后。
“南奎,别仗着美貌就想太多。那位,不是你能想的。”丽琦正色道。
南奎却故作天真地道:“怎么了,干娘?做妾也不行吗?”
“今日和他一起来的是他的夫人,原配正室。”丽琦道。
南奎松开了抱着丽琦的手,捂着嘴道:“原配?怎么可能?看着还是差了不少岁数的。”
丽琦却没心思跟南奎纠缠岁数问题,“你觉得什么样的男子会带自己夫人到咱们这种楼子里来?”
南奎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只好摇头。
“只是因为他夫人想见我,所以他就带她来了。听明白了吗,只要她想要,他就会满足。”丽琦道。
南奎笑了笑,“他夫人的确生得很美。”可言下之意,却是她也不差,而且更年少。
丽琦叹息了一声,当初她也见过成康县主,那个像火一样的女子,南奎跟她比起来可差远了,但结局又如何呢?
“干娘,那他夫人找你做什么呀?”南奎的好奇心依旧没被满足,“莫不是陈年老醋打翻了?”南奎不是蠢人,她怎会看不出丽琦说起那位贵人时眼里的怅惘,必然是曾经有过一段才会如此。
丽琦反问道:“你觉得人家看着我有必要打发醋坛子么?”
南奎不说话了。
季泠从绮芳楼走出去,有些闷闷的。
“早知道你见了丽琦会不开心,我就不带你来了,原还以为能给你个惊喜。”楚寔道。
季泠却抬头望着楚寔,“表哥,伤过很多姑娘的心呢。”
楚寔抬手摩挲了一下季泠的脸颊,“若是都强加给我,那别说楚府了,就是三宫六院也塞不下她们。”
季泠知道楚寔这又是逗自己呢,她瞪了瞪楚寔。
“我这辈子,只想保护着阿泠不伤心。”楚寔低声道,“走吧,带你去明湖春吃饭。今年厨王大赛的状元就在明湖春掌勺。”
提及厨艺,季泠自然是感兴趣的,不过她却没同意楚寔的话,“表哥,不如去天街吧。我听说那边儿许多小吃,明湖春的话下次吧。”
楚寔打趣道:“阿泠,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这是要让我下次还带你出来是吧。”
“今日穿的男装,正好去逛天街。”季泠道,“我还记得跟着姨来京城的第一天,路过天街的时候,我都瞧傻了,半天挪不动步,把我姨都给气坏了。”
天街龙蛇混杂,自然是什么人都有,可季泠绝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傅三。
傅三自然也没想到会遇到微服出宫的楚寔,她一见到楚寔,就疯了似的冲上来,却被北原一臂挡在了圈外。
傅三跪下来就给楚寔磕了三个头,再抬头已经是泪流满面,额头红肿了,头发也乱了。这哪里还是季泠次次见着都雍容整洁的京城名媛傅三。
“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傅三不住地求道。
楚寔蹙了蹙眉,今日这微服之事已经彻底泡汤,他侧头看向季泠,季泠也正看着他。
楚寔倾了倾身体,季泠就将耳朵贴了过来,听他说:“下次再带你出来。”
北原迅速地驱散了旁边跪着的围观百姓,向楚寔请示道:“皇上。”
“找个地方吧,别让她在这儿跪着。”楚寔道。
很快,侍从就在附近找了个茶楼,将闲杂人等全都撵了出去,簇拥着簇拥着楚寔和季泠上了二楼。
傅三在他们身后颤巍巍地站起了身,说起来女人也是奇怪,都这等时候了,却偏偏会留意那些细节。
她看着楚寔转身,却没将季泠留在身后半步,而是伸出手臂轻轻揽着她,并肩往前走。那样的动作极其自然,自然得足以彰显他素日就是这般的。这和傅三记忆里,那并不怎么何人身体亲近的楚寔完全是两个人。
在雅间里坐下后,季泠不由侧头去打量楚寔。在她那些纷繁反复的梦里,傅三可曾是楚寔的妻子呢。
只是她嫁给楚寔后却没活多长,现如今成为崔夫人,却一直好好儿的。季泠的思绪渐渐发散了开来,总不能是楚寔克妻吧?想到这儿,季泠只觉得荒诞,她自己不是好好的么?
季泠回过神的时候,傅三已经在雅间内重新跪下了。
“傅氏,崔晓屡次诽谤新政,罪不容恕。不过太后念在楚傅两家往日的情分上,免了崔家妇孺之罪。国法不容亵渎,你求朕也无用。”楚寔道。
傅三还待再磕头,就被北原架了起来,“崔夫人,请吧。”
只是这话音才落,窗户上却突然有利箭穿破窗户纸的声音,有一支箭险险地从季泠鼻尖擦过,若非楚寔一把捉住她往后一拉,季泠小命可能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紧接着就有人持剑闯了进来。
这些人都是想着光复前朝的人,好容易等到楚寔出宫,被傅三一口叫破了身份,他们哪里肯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也顾不得组织周全,就杀了过来。
“兄弟们,杀了狗皇帝,给太后和皇上报仇。”有人持剑吼着。
虽然楚寔早料到宫外不太平,所以带的侍卫全是亲卫里最精锐之人,但此间狭小,难免有所误伤。
那些人不要命一般疯狂地攻向楚寔和季泠,楚寔一直将季泠护在身后和墙壁之间,难免就成了靶子。
眼见着北原一个没挡住,当先持剑吼叫那人一剑就朝楚寔刺了过来,那一瞬间季泠想推开身前的楚寔的,可他却定定地站在原处,所有事情其实都直发生在刹那,若他躲开了,那剑必然会刺中季泠。
季泠的尖叫声堵在了她的嗓子眼里叫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楚寔即将血溅当场。
谁知被吓得瘫倒在地上的傅三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和速度,一下子就朝楚寔扑了过来,为他挡住了那一剑。
只听得“扑簌”的长剑入体的钝声,楚寔伸手接住了朝他倒下来的傅三。
“皇上,求你放过崔晓吧。”这是傅三说的最后一句话。
虽然这看起来好似傅三用命换了崔晓一命,可季泠看得清清楚楚,在刺客的剑刺向楚寔的那一瞬,傅三眼里的惊恐,她是在替楚寔惊恐。
半夜里,季泠发起了烧,又开始做噩梦,先是梦见傅三嫁给楚寔,十里红妆,夫妻恩爱,后又梦见傅三为楚寔挡的那一剑。
迷迷糊糊间,有人握着她的手,不停地为她用冰凉的帕子敷额头和擦手脚,到了下半夜,季泠的烧总算退了下去。她睁开眼睛,就看见了楚寔担忧的眼睛。
“表哥。”季泠出声时,才发现她的嗓子哑得厉害,一说话就咳嗽。
楚寔将季泠扶起来,摸了摸她的额头,“烧可算是退了。”
长歌端了药进来,很自然地递到楚寔手里,楚寔舀了一勺药放在嘴边吹了吹,喂到季泠的唇边。
季泠没张嘴,她看着楚寔只觉得陌生,陌生到她忍不住开口道:“表哥以前都没喂过我吃药。”她的语气并不是那种受宠若惊的语气,而是打着打量。
“以后都喂你行不行?”楚寔哄道。
季泠没接话,转而道:“表哥,我是怎么了?”
“你是吓着了,喝了安神汤,过两日就没事儿了。”楚寔道。
季泠抬手摸到自己胸口,皱起眉头道:“可是我胸口为什么这么疼,表哥?”
楚寔愣了愣,然后将药碗转身递给长歌,“是伤着了么?我替你看看。”
中衣下雪白的胸脯上,一丝伤痕也没有,也没有类似撞伤的红印。楚寔往后推了推,替季泠合拢衣襟,“应当也是吓着了,所以觉得心悸才疼。”
季泠断断续续地发着低烧,等她彻底好起来,秋风已经卷着黄叶在呼唤严冬的到来。
今冬的雪来得特别早,早到没人预料到,天空就洒下了雪点子。
季泠已经很多年没看到过雪了,她兴奋地将手伸出窗外去接。长歌赶紧劝道:“娘娘,可仔细凉着,这病才刚见好呢。”
季泠却是没听长歌的,她索性大毛衣裳都没披就出了屋子,张开双臂去接院子里的雪渣子,“哎,怎么才这么点儿雪渣子,要是鹅毛片片就好了。”
长歌吓得抓了狐裘跟着季泠跑了出来,忙不迭地往她身上裹,“娘娘,可爱惜着自己一点儿吧。皇上为了你的病,把太医院那些老头子弄得听见个声儿就吓得发抖了。”
季泠被长歌的话给逗得“噗嗤”一笑,却也没拦着她给自己披狐裘。“我好多年都没见过雪了呢。”
“娘娘又哄我们呢,这京城年年都下雪的,娘娘怎么会没见过。”采薇在旁边插嘴道。
季泠被采薇的话给弄得一愣,她这才意识到,“咦,今年我怎么没睡过去啊?”
用午膳的时候楚寔回来,季泠问他道:“表哥,我的寒症什么时候好的呀?”
“什么寒症?”楚寔被问得一愣。
“就是每年冬天我不是都要睡过去吗?几个月几个月的睡。”季泠道,若非那般,她也不会没有孩子。
楚寔的手探到季泠的额头,“没发热了呀。”
季泠噘噘嘴,“表哥,我跟你认真的呢。”
“既是认真,那你为何还说胡话?哪有人几个月几个月的睡觉的,你当自己是蛇还是熊啊?”楚寔笑问。
“我没有吗?”季泠不信地追问。
“我叫周宜徇来。”楚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