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泠 第18章

作者:明月珰 标签: 古代言情

  季泠点了点头。

  季乐道:“老太太现在是离了谁都离不了你,也怪不得她老人家偏疼你呢。”

  不管说者是有心还是无意,季泠都觉得背后冷汗涔涔。略微敷衍了几句,便叫了芊眠来伺候她洗漱上床。

  季泠话向来不多,季乐也不以为意,只在灯下继续练字,她如今一手好字,在姑娘家聚会时没少被人夸赞。

  季泠洗漱后仰躺到床上,闭上眼睛怎么也睡不着。季乐说的话她可以不去想,但楚寔是什么意思啊?觉得她心机深沉,在拿捏老太太么?季泠叹息一声,她不过就是为了让老太太的日子能尽量舒坦,却不想别人会怎样看待。

  因想得太多,季乐上床的时候,季泠都还没睡着。

  次日早起用过早饭,静珍和周容几人就开始张罗着学骑马了。此次统共买了六匹矮个儿马,是专给姑娘们用的,季乐、季泠也没被落下。

  季泠跟着静珍几人走到马厩挑马,第一个选的自然是静珍,她挑走了里面通身雪白的那匹。季乐在季泠耳边道:“那匹马可真美啊,我也想要呢。”

  只是这样的马不容易找,楚府也才购得了一匹。静珍之后,所有人都谦让周容,她虽然不是楚府的姑娘,却是她们几人的半个师傅,是以都十分敬重周容。

  周容还待谦让,却听静珍道:“容姐姐,你就别谦让了,这让来让去天就该黑了,婉珍和淑珍你都是指点过的,有半师之宜,你在后她们可不敢先。”

  周容这才上前选了马。然后是婉珍、淑珍,再次便是季乐和季泠。可是如此一来,剩下的马匹自然就不再是季乐看上的。她心里虽然知道这是应当的,但有时候还是忍不住会想,假如她是楚府真正的姑娘……

  几位姑娘选马时,恰看见楚寔和楚宿从不远处策马过来,静珍立即兴奋地朝楚寔回收,“大哥,二哥。”

  楚寔和楚宿驾马行到众人跟前翻身下马,姿势英气潇洒,看得即将学马的几人十分眼热。

  “大哥,今日你教我们骑马吧,好么?”静珍朝楚寔道。

  楚寔的眼睛扫过周容、季乐和季泠三人,当然是不会同意的,笑着道:“我教你那岂不是杀鸡用了牛刀?”

  静珍顿时笑了起来,“大哥,哪有人自己赞自己的?”

  周容在旁边也跟着笑绽出了笑容,她是众姑娘里年纪最大的,无论是脸蛋还是身子都已经完全长开了,胸脯高耸,仿佛盛放的芍药花,最是引人注目。

  季泠无意间扫过楚宿,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周容,而周容却正仰着头看向楚寔。

  周容对楚寔之心,季泠和季乐都是知道的,私下也曾怀疑过,周容至今未嫁,说不定就是在等楚寔。只是她既有心,却不知为何一直没有下文,周夫人和苏夫人乃是好友,再亲上加亲岂非更美?

  季泠却是不知道,实则周夫人暗示过苏夫人,苏夫人对周容却是无可无不可,偶尔在老太太跟前露过点儿口风,老太太却是不喜欢周夫人,因此并不接话,苏夫人也就知道老太太不属意周容了。

  过得一会儿,楚寔专门给几位姑娘请的骑术师傅便过来了,冯氏也是个女子,将门出身,称得上弓马娴熟,比男子也不输多少,是楚寔费了不少人情才请到的。

  见冯氏过来,楚寔便想走,不过楚宿却道:“大哥,冯夫人要教六个人怕是忙不过来,今日我们也没什么事儿,不如留下来指点指点静珍她们吧。”

  静珍闻言立即笑道:“还是二哥最好。”

  待几位姑娘各自选好了马,马夫便将马都牵了出去,又抱了一摞草料来,这是让几个姑娘喂马的,方便和这些马先亲近一下。虽说这几匹都是训练好了的马,但毕竟是畜生,总有些野性。

  季乐胆子倒是大,拿起一束草料喂到她的马“一朵梅”嘴边,轻轻地摸起马鬃来,一边摸一边道:“马儿乖,今后你的名字就是一朵梅啦。”

  其他几位姑娘,虽然心里也有些害怕,但见季乐如此大胆,也不甘落后地拿起了草料。

  冯氏欣慰地笑了笑,她起初是不愿意接这活儿的,谁想伺候那些娇滴滴的姑娘啊,可却不过人情,只能前来。好在楚府的姑娘都十分大方,胆子也不小,还算好教。

  但唯有一人却叫她有些头疼。

  让冯氏头疼的正是季泠。

  其实季泠自己也很头疼,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这般怕马。她看着面前比人还高的马,双腿就开始战战,更别说还要让她拿着草料去喂了。

  季乐走到季泠的身边,“泠妹妹是害怕吗?这马儿很乖很温顺的,你要是怕的话,我拉着你的手喂啊。”季泠说着就塞了一把马草给季泠,然后抓着她的手靠近马嘴边。

  这时那马似乎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踢了踢后蹄,当时就吓得季泠连退了三步。

  这让季乐和淑珍都笑了起来,尤其以淑珍笑得最欢畅,“泠姐姐未免也太胆小了些吧。”

  恰好这会儿楚寔看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季乐抢在淑珍前面答道:“我们在笑泠妹妹,她呀胆子太小,刚才这马抬了抬腿就吓得往后退了三步差点儿摔了。”

  这么些年季乐踩着别人捧自己的性子可是丁点儿也没变。

  楚寔看向季泠,“这马都是训好了的,十分温顺。特地买来给你们几个姑娘学骑马的,不用怕。”

  其实楚寔的声音非常柔和,甚至可说是特地放柔了声音的,可听在季泠耳里却像是雪片钻了进去。楚寔是在说她不识好歹吗?这马是特地买给她的,骑术教习也是楚府特地请来的,她这般退缩他是觉得她辜负了长辈们的用心么?

  所以说季泠这人啊,什么都好,就是一点儿坏了事,实在太过敏感。可这也不能太怨她,寄人篱下,承人之恩,少不得就会自认矮了一截。

  “听静珍说,如今京城里的姑娘家都时兴学骑术,好好学吧,咱们楚府的姑娘可不能落人后。”楚寔又添了句道。

  如果说前面的话还是话里有话,那后头这句可就是明示了。楚府的姑娘不能落人后,季泠虽然姓季,却养在老太太跟前,自然不能丢楚府的人。

  待楚寔走后,季泠方才长长地吐了口气。虽然楚寔对她一直不错,而且表面上也十分的温润,但她不知怎的就是怕他。

  季乐看着季泠道:“泠妹妹别怕了,先才寔表哥不也说这马很温顺吗?”

  说是一回事,可做又是另一回事。尽管季泠心里知道,去喂喂马应该没什么事儿,可她就是做不到,腿就像不听使唤似的,一步都挪不动。

  几个姑娘都轮番过来劝过季泠,周容更是过来关心了好几次,可季泠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最后弄得人人都不再理会她了。

  那冯夫人见她朽木不可雕也,又不是正经楚府的姑娘,也就丢开了手,先顾着其他五位姑娘去了。

  学习上马的时候,静婉淑几人虽然费了点儿力,但最后都学会了,季乐就更不用说了,她是第一个学会的。最后其他五人都坐在马背上,让马夫牵着马开始溜圈时,季泠还依旧站在地上对着她的小棕马发抖。

  季泠弯下腰去了草料,咬着嘴唇侧过头闭着眼睛努力克制住害怕地将草料喂向小棕马。

  “它要咬你手了。”一个男声突然在季泠背后响起 ,而同时她已经尖叫着跳了开去,抱着头蹲到了地上。

  “有这么可怕吗?你闭着眼睛喂马,草料没喂到嘴巴里,全戳它脖子上了。”楚宿走近季泠道。

  季泠抬起头才发现说话的人是楚宿,她站起身,红着脸低着头抓着自己的袖口,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这几年,楚宿是在京郊的东正书院念书,也时常回家,但季泠本就不会来事儿,跟楚宿说过的话怕是不超过十句。

  楚宿摊开手掌面向季泠。

  季泠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能抬起眼皮诧异地看着楚宿。

  “害怕它咬你的手,你就摊平了手掌喂它,这样它就咬不着了。”楚宿道。

  “多谢二公子。”季泠道。

  “阿乐都叫我二表哥,你怎么叫我二公子?”楚宿问。

第三十章

  这话叫人怎样回答呢?季泠应付这种问题的法子一向是, 低头、抓袖口。别人看她如此局促自然也就不会追问了,虽然这很可能让人觉得她不讨喜。

  楚宿道:“喂吧, 我在这儿看着你。它若是咬你, 我会救你的。”

  季泠深吸了一口气, 果然抓起一把草料, 抱着必死之心将手突兀地就伸到了小棕色马的嘴下。她突然变这么勇敢, 可不是因为楚宿教得好, 而是季泠只想让楚宿赶紧走。女孩子大了, 避忌就很多。

  尤其是府中的苏夫人、章夫人,甚至三公子楚宥的姨娘曾氏, 无不在时刻防备着季泠和季乐,尤其是当她们到了说亲的年纪后,言语间更是屡有敲打。

  只因姻亲中,表哥、表妹缔结婚姻的不在少数, 有彼此青梅竹马的情谊, 也有门当户对的家世,而季泠、季乐这般的“假表亲”却绝不在苏夫人等的承认之中, 最生怕年轻人私下有了首尾不好收场,毕竟老太太可是家里的大佛,季泠和季乐养在她膝下总不能给人做妾,哪怕是楚寔、楚宿也不行。

  季泠强忍着颤抖和尖叫, 任由小棕马吃她手上的草料, 只是当湿漉漉的马鼻子碰到她掌心时,她还是想转身就逃。那种阴湿的感觉让季泠整个肌肉都绷紧了, 牙齿也咬得哆哆响。

  见季泠这幅模样,楚宿大约也知道什么是朽木不可雕也了,只道:“也没多可怕是吧?”

  季泠违心地点了点头,虽然明知不对,但还是被楚宿的笑容给晃花了眼睛。

  楚宿的牙齿很整洁,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还有一个不太明显的梨涡,显得真诚又清朗,整个京城不知多少女子都为他所迷,好在他这些年已经不怎么笑了。

  “宿表哥,泠妹妹,你们在说什么呢?”季乐其实远远地就瞧见楚宿在跟季泠说话,故意让给她牵马的马夫往这个方向来的。

  季泠见季乐过来,不由松了口气,“二公子在教我喂马呢。”

  季乐道:“泠妹妹可学会了?”

  季泠点了点头。

  季乐笑道:“看来还是名师出高徒,宿表哥的骑术我听好多人夸过呢。宿表哥,我坐在马背上总觉得有些不稳,马稍微跑起来,就像要掉下来似的,宿表哥可否看看我的坐姿是什么地方不对?”

  见季乐把楚宿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季泠也乐得松了口气,悄悄地躲到了一边去,离那马起码得有一丈远。

  而季乐为了跟楚宿找话说,又道:“宿表哥,刚才寔表哥不是跟你在一起么?怎么现在不见他了?”

  楚宿道:“大哥的昔日同窗过来找他,他们骑马出庄子去了。”

  这边正说着话,楚宿却望见周容和静珍的马从远处过来,不由抬脚便迎了过去。季乐跟在楚宿身后,颇有些失落。

  当年,从第一眼看到楚宿起,季乐的心就已经挂在了他的身上。这些年,她也没少找机会跟楚宿说话,但楚宿从来都是谦谦君子模样,对她和对婉珍、淑珍没有任何区别,若非要说有区别,那就是楚宿对婉珍和淑珍会比她更看重些。

  季乐也是聪慧人,知道楚宿的心没放在自己身上,不过她安慰自己,那只是因为她年纪还太小,等她长大了,让楚宿看到她是个大姑娘了,他总会动心的。而现在季乐自觉已经长大了,楚宿对她却没有任何变化,由不得她不心急了。

  场中的男女各有心思,季泠却乐得轻松,只要他们不来管她,就阿弥陀佛了。

  这一日下来,季泠在骑术上可说是了无寸进。

  晚上洗漱歇息后,季泠正在给手上抹护手膏子,见季乐一直捧着脸看自己,不由道:“怎么了?”

  季乐道:“泠妹妹的皮肤可真好啊,又白又嫩,不像我,鼻尖上都长小斑点了。妹妹生得如此美,也难怪寔表哥、宿表哥都喜欢同你讲话。”

  说起来刚到楚府时,季乐和季泠也是一般高,长得也同样娇俏可爱,可是人越大这差别也就越大了。

  季泠越来越高挑,个子如今已经比季乐高上了半个脑袋,虽然女儿家以娇俏玲珑为美,但季泠身材高挑,穿衣服时那腰细得一巴掌都能掐过来似的,穿什么都比别人好看上三分。

  再看那脸,季泠的皮肤白皙娇嫩,仿佛剥壳鸡蛋,睫毛又长又翘,像把小扇子似的浓密,嘴唇粉如初春桃花,脸上一点儿瑕疵没有。季乐的虽也不差,可跟季泠比起来,就被衬得粗了。

  两个女孩儿常年处在一块儿,总被人拿来比,心里自然也会较劲,季乐处处都强于季泠,唯独容貌逊色极多,这又是天生的,后天努力也努力不来,叫她如何能不妒火中烧?这才有那酸言酸语。

  尤其是今日,季乐想方设法地亲近楚宿,楚宿却处处避开她,这让她好生失落,偏楚宿还专门找过季泠教她喂马呢。

  季泠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在她二人私下相处时,季乐从没掩饰过对楚宿的钦慕,就是为了让季泠知道楚宿是她心中的人,由不得别人去抢。且不说季泠如今毫无男女之思,便是有怕也只能退避三舍。

  “是我太没用了,二公子才忍不住指点了两句。”季泠解释道。

  季乐也知道自己有些杯弓蛇影了,且楚宿不中意她,也不代表就中意季泠。何况季泠脸皮薄,话只要点到了就行了。

  “泠妹妹,听说你洗脸有秘方,可是什么呀?”季乐问。

  季泠不知道季乐是哪里听来的谣言,“我没有什么秘方呀,只每日用厨房里的淘米水洗脸而已,这是王婆婆教我的。”并非什么秘方。

  “淘米水?”季乐想想就摇头,她如今洗脸都是清泉加香露,哪里会用淘米水那样腌臜的东西,“你莫不是哄我吧?淘米水那么脏能洗脸?”

  季泠道:“不脏呢,洗脸洗得挺干净的,连脸上的油都能去。”

  可不管怎么说,季乐反正是不会用的。

  第二日用过早饭,季乐唤季泠一同去马厩,她立即道:“我就不去了吧,我看到马腿就发软。”

  季乐道:“下个月就是四月了,春光正好,苏家姐姐早下了帖子邀咱们去她家的别院赏花骑马,你若是不会骑马,不是怪可惜吗?”

  苏家是苏夫人的娘家,于情于理,季泠接了帖子都该去的。

  季泠道:“是挺可惜的,不过昨晚老太太的晚饭只进了半碗,估计是王婆婆没跟来,庄子里的饭菜不合老太太胃口,我想着做点儿馄饨,大家都能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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