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谣
拉长尾音,太后意味深长道:“现在再想,若宸妃你与温家公子有私情,那他定会帮着你说话。到底是如笙推你滚落台阶,还是你自个儿滚落下去的,哀家不清楚,但宸妃心里应该有数。”
太后到底是太后,短短几句话便把今日之事和前几天发生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顺便还替季如笙洗刷掉了推她滚落台阶的嫌疑。
如果箫白泽真是昏庸不明的主儿,林桑青今日铁定要栽在太后手里。
挑起唇角,她嘲讽笑笑,有意向箫白泽提议道:“看来皇上以后得在全朝推一道规矩,告诉乾朝的平民百姓,以后见到有人受伤千万不能出手相助,有多远就躲多远,免得来日因此事生出不必要的麻烦,被扣上甚莫须有的罪名。”
温裕附和她,“哎呀要是早有这道规矩就好了,外臣保证老老实实遵守,绝不管宸妃娘娘死活。”
配合默契,忒讨人嫌。
箫白泽抿抿唇,他背过身,快速而轻微的笑了一下,等到再转回头,已然恢复清冷的模样。
太后如何听不出林桑青话里藏话,眸色微沉,疾言厉色道:“人赃俱获,宸妃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对不住皇儿的宠爱,亦为林氏一族蒙羞,你……”
温裕打断太后的话,踟蹰不解道:“什么人赃俱获?”
布满鱼尾纹的眼角低垂,太后再度回眸看向温裕的腰间,音色阴沉道:“你腰间挂着的是荷包吧,哀家一早瞧见你的荷包里塞了样颜色鲜正的东西,温公子若当真问心无愧,不妨把东西拿出来给哀家和皇上看看吧。”
温裕愈发踌躇不解了,他对太后道:“外臣荷包里头哪有什么颜色鲜正的东西?”低下头,他摸摸荷包,似乎才发现里头装有东西,“咦,这是什么?”
太后兀自抚掌,“拿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温裕不疑有他,拉开荷包口子上的绳索,他胡乱把荷包里的东西抓在手里,顺口玩笑道:“嘿,这材质摸着还挺像肚兜的。”
这句话甫一落地,殿内好几个人都变了脸色,箫白泽的脸黑的尤其厉害,他的视线紧紧放在温裕抓着东西的手上,眼底阴晴不定。
林桑青眨眨眼睛——这位爷该不会当真了吧。
梨奈不屑撇嘴,嚯,她觉得温家的公子一定摸过不少女孩儿的肚兜,所以才对布兜的材质如此熟悉,当真是登徒子,她们家冰清玉洁的小姐怎么会认识这种登徒子呢。
巫安不晓得安的什么心,这档口,她突然提起一件旧事,“奴婢想起一件事情。原先奴婢在家中时,附近的城镇上有位人妇不检点,家中夫君尚在,她竟做出红杏出墙的丑事。每回与姘头相见之后,她皆把自个儿贴身的肚兜赠与姘头做念想。最后东窗事发,那家男人从姘头家中搜出许多件肚兜,什么颜色的都有,真把他气得够呛。”
巫安挑选此时说出这种话,基本上已经把居心摆在台面之上,司马昭之心青青皆知。
今年的搅屎棍大奖非巫安姑姑莫属。
果然,箫白泽的脸色在听到巫安的话变得更为难看,简直可以和御膳房大锅底下的陈年老灰比一比了。
虽然太后没说话,但林桑青心里有数,太后一定很满意箫白泽此刻的表情。
殿内诸人的表现各有异样,温裕却显得格外淡定,“太后该不会以为这玩意是肚兜吧?”挠挠头,他天真无邪笑道:“哦,外臣记起来了,这是我娘给我绣的手帕,外臣嫌颜色俗气,材质也和肚兜像得很,遂揣在荷包里从来没用过,都快忘了这茬事了。”
他将胡乱攥在手里的东西展开,四四方方,边角整齐,一朵苏绣雏菊在右下角静静绽放。的确是用来擦手的帕子,不是甚肚兜之类的暧昧物件。
眼中有诧异一闪而过,太后意味深长地望林桑青一眼,嘴角倏然挑起抹不够分明的冷笑——小贱人到底是小贱人,甭管活几次死几次,从圣熙那里继承来的头脑仍旧管用。
此番她轻看小贱人了。
如愿打了太后一个措手不及,林桑青抬手掩唇,遮住上翘的唇角。
呵,幸好她提前让温裕搜了搜身子。
荷包里装的的确是她的肚兜,应当是谁故意塞进去,打算借此污蔑她和温裕有私情的。温裕翻出肚兜后,她用剪刀把肚兜裁成了手帕,重新塞进荷包里,就等着某些人自己上钩。
放下掩唇的手,她装出委屈巴巴的样子,趁着局势对她有利,这才开始为自个儿辩解,“母后上来便说什么私情啊、不检点啊,把臣妾都说得懵了。母后,若臣妾真与温公子有私情,当初为何还要入宫,直接嫁入温家多好。父亲那般宠溺臣妾,若臣妾执意嫁去温家,父亲不可能不应准。”
眼神从巫安身上飘过,她沉眸道:“还有,巫安姑姑方才说的话未免忒假,和现实相差甚远。繁光宫所有的殿门和窗户都开着,臣妾与温公子坐得更是有两尺之远,姑姑何来‘亲热吃茶,丝毫不在意男女之防’一说?臣妾心思不细腻,难免会以为姑姑是故意这样说的,故意往本宫身上泼脏水,以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眉心微动,她噙着虚伪的笑容对巫安道:“姑姑,说谎话的人将来可是会下拔舌地狱的,您晓得吗?”
巫安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精彩极了。
太后可是辣口的老姜,在世四五十载,什么场面她没见识过。虽则误算了林桑青头脑管用的程度,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太后并未慌乱。
气度照旧雍容华贵,太后抚摸着软椅的扶手,不紧不慢道:“宸妃啊,你口口声声说你与温公子毫无私情、说你冤枉,那他为何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繁光宫里?而你身为后妃,熟记后宫里的规矩,又为何要明知故犯,与宫外的男子坐下吃茶?”
林桑青对上太后的视线,别有所指道:“这件事可就说来话长了,母后不应该十分清楚吗?”
这句话挑衅意味十足,太后听闻后当即变了脸,“混账话!”
箫白泽冷冰冰提醒她,“宸妃,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林桑青不以为意,干脆放弃解释,径直对太后道:“不若这样吧,臣妾不解释了,反正也解释不清楚。只是,臣妾想问太后一句,您想如何处置臣妾和温公子?”
太后就在等她这句话。
缓缓靠在椅背上,太后取下金色护甲,闭上眼睛轻揉眉头,“除了如霜外,哀家最看好的便是你,你和如霜一样,都是世家出来的女子,应该更懂规矩才是,谁知你做的事情竟比如霜还要离谱。”睁开眼睛,释意深奥地瞥向林桑青,“哀家虽恼,可到底还是不愿亲手处置你,这样吧,由泽儿来对你进行发落,哀家不想插手,不管他发落的是轻是重,哀家都不过问。”
噗,林桑青差点笑出声音。太后说的真好听,是她一直在逼迫她认罪,事到如今,居然还有脸说自个儿不想插手。
又当又立说的便是太后这种人。
她转向箫白泽,似笑非笑道:“唔,请问皇上,您想如何发落臣妾?”
浓密的睫毛耷拉在眼睑上,箫白泽默然垂首,思忖不语。
最难做的其实是他。
虽然他最近颇为宠爱柔妃,明里暗里也表露出愿意和太后站在同一战线上的意思,但他在昭阳这件事上瞒了太后,太后心里终究不痛快。
因为此事,太后眼下对他不大信任,她借故把白瑞打入御廷司,往启明殿插了好几个自己的人进去,算是在监视他。
他所表露的愿意和太后站在同一战线上的意思当然是虚假的,唯有表面装得乖顺,太后才会放松对他的警惕心。
现在太后把处置林桑青的事情推到他头上,若处置轻了,太后定然不满意,没准还会顺势联想到他之前所做种种皆是伪装,那他极有可能前功尽弃;可若处置重了……他怕太后会拿这件事做文章,连根除掉林桑青和她身后的林氏一族。
他需要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