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卫风
“可不是,我的裙腰前几天就想改一改来着,到现在也没有动呢。”
许婆婆经得多,见得也多。怕潮生担忧,她只在心里想着,可没有说出来。
这种不正常的天气……以前也遇着过。
后头紧跟着的就是天灾。
以前记得有一年也是这般的燥热,然后接着就变了天,下了足足五六天的暴雨,那雨那样大,就不是雨丝,雨点,而是从天上往下泼水一样,老人们都说,这是天河水漏了。等雨停时,整个京城都让水泡起来了,房倒屋塌,还有疫症蔓延,许婆婆印象很深。
人力在那样的天灾面前显得那样薄弱。
芳园端了一只切开的西瓜进来。瓜用井水湃过,可是就拿出来切开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没有那股冰过的凉脆了。红豆她们一人拿了一块,几个人头碰头的吃瓜。
阿永也吃了一大块儿瓜,手里抓了一把乌黑的瓜籽,滑溜溜的握不住,掉了好几颗。他蹲下去捡,可是瓜籽儿太滑,怎么都捏不起。忙活了半天,累得吭哧吭哧的,不但地下的没捡起,手心儿里的反而又掉了好几颗出来。
潮生看着他,笑了笑。
阿永折腾了自己一头汗,潮生叫他过来,替他擦汗。
阿永的脸儿红扑扑的,眼睛晶亮,潮生替他擦汗,他伸出手来,很郑重地摸了一下潮生的肚子。
潮生吓了一跳。
阿永倒是没使劲儿,许婆婆、乳娘,还有身边儿的其他人都一直告诫他,王妃肚子里有小弟弟,这会儿可碰不得,阿永记得牢牢的。
“小弟弟。”
他很认真的和潮生的肚子打着招呼,好象他面前不是一个圆圆的肚子,而真的有一个小娃娃一样。
潮生摸摸他的头。
虽然很难捱,可是看着孩子,就觉得吃什么苦也都值得。
天气极热,潮生也不敢让阿永出去,哄了一会儿,阿永睡着了。他只穿了一件儿绿绸子的连脚肚兜,白生生的胳膊腿儿都露着,撅着屁股趴在那里呼呼大睡,怎么看怎么象只胖青蛙。
潮生的肚子渐渐沉重,人也更慵懒了。偏天气又反常的热,人是够受罪的,比怀阿永的时候苦头吃得多了。晚上睡不好,天热,身子沉,心慌气促的,迷糊一阵又醒一阵,一夜加起来也没睡足三个时辰,天不亮又早早醒了。晚上睡不好,白天当然没有精神,胃口也越发不好。四皇子心疼得很,眼见着妻子脸颊又凹了下去,眼下面的青色特别明显。他倒想变着法儿让潮生多吃些,可是这天气热成这样,就算屋里放了些冰,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其实潮生也觉得,这天气热得不祥。太反常了,常言说,事有反常必为妖,让人惶惶难安。
天燥热干旱,连带着菜、鸡蛋和鲜鱼的价格都开始往上涨了。采买回来之后上账的时候就发起牢骚:“这什么天儿啊!这几年鸡蛋从来没这么贵过。”
账房也是挥汗如雨,指指一边的茶:“润两口吧——这也不能怨他贵,这么热的天,母鸡不爱下蛋,那可不就贵么。”
潮生和许婆婆的预感都没有错。
廿九那一日,没有太阳,天气热得人都喘不过气来了,树梢的叶子都蔫得打起了卷儿,枝头一动不动。潮生只觉得好象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一样,憋得难受,早上中午两顿都只喝了两口汤。
过了午,就变天了。
潮生歪在凉榻上,一回头,就看见乌压压的云象奔马一样,飞快地从西南方向压过来。
潮生印象中从来没见过这么黑的云。平时就算下雨下雪,那也只是阴云而已。这个云,就是黑的,绝不夸张。
外面的人也都已经看见,一片惊呼,都忙了起来,收衣裳,关门窗。
只眨个眼的功夫,那云就已经压到头顶了。乳娘领着阿永从西厢房过来,进门的时候,四下里已经变得昏暗一片,就象已经到了晚上。
阿永走到潮生身边,望望窗子外面,他的神情有些迷惑,大概在他想来,现在明明是白天,为什么天却黑了呢。
“这是要下雨了。”潮生搂着儿子轻声说。
雨点落下来的动静的确不小,第一下雨点落在檐前的瓦片上,砸得檐尖啪的一声响。
这一声之后,大雨就象开了闸的水一样,从天上倒下来。
闪电映得屋里头猛地亮起,潮生忙替阿永捂着耳朵,许婆婆就站在旁边,伸出手来护着潮生,掩着她的耳朵。
滚滚雷声就象打在头顶一样,窗扇门框屋瓦都震得颤抖起来。
虽然掩着耳朵,潮生还是好半天心惊肉跳。
幸好阿永胆子可不小,看起来不怎么怕。他自己抬起小胖手来也捂在耳朵上,眼睛乌溜溜的一直盯着窗子看。
隔着窗纱朝外看,外面的一切都已经模糊了,什么都看不清。
大雨一直下着,潮生靠在那里迷迷糊糊的,外面的一片雨声中,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声音,她微微睁开眼,问了声:“怎么了?”
门帘掀开,四皇子走了进来。
潮生吃了一惊:“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四皇子身上都找不着干的地方了,湿淋淋的头发贴在额上和脸上,潮生从来没见他这么狼狈过——象落汤鸡一样。
四皇子安慰她:“没事儿,起雨的时候我已经快到家了。你怎么样?儿子呢?刚才雷那么响,可吓着没有?”
“你先把衣裳换了,我让人熬姜汤来——儿子可不害怕打雷,是个小男子汉。”
“他人呢?”
潮生把帐子撩开一些,阿永睡得正香。
四皇子换了衣裳,头发擦得半干,有些凌乱的披在肩膀上。
潮生埋怨他:“你也是,这么大雨,先避一避再说啊,就算坐在车里,这雨这样大,雨篷车窗也挡不住。”
四皇子笑着握着她一只手。
潮生的手心软软的,感觉好象捏不到骨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