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村那人那傻瓜 第38章

作者:福宝 标签: 古代言情

荷花爹终是受不住全家上下软磨硬泡,到底忍痛掏了钱,风风光光地又给大宝办了回亲事。

第四十五章

  荷花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临盆的时候,杏花忽然回来了。

  

  一个很平常的傍晚,荷花一家三口吃完晚饭围在炕上一边说笑,一边给即将出世的孩子剪尿戒子,忽听院门被人咣啷推开,随即闻得周夫子在外着急地唤荷花的名字。

  

  荷花和四奶奶闻得周夫子这声音不对,相视一愣,忙放了活计出屋,长生也紧张穿了鞋追着荷花出去,却不在意什么喊声,只盯着她肚子小心翼翼地护着。

  

  院子里,周夫子显然是一路跑了过来的,气还没喘匀便道:“杏花……杏花回来了……”

  

  荷花一愣,瞪着眼仿似没听明白,周夫子道:“杏花带了个男人这会儿在你家门口跪着呢,看样子是你爹不让进门,你娘和大宝他们也没见人,想是被你爹吼在家里不让出来……我才见着杏花跪在外头哭呢……”

  

  周夫子的话未说完,荷花便紧忙冲了出去。三人紧着跟上去,一路护着她,生怕她着急脚下生绊有个闪失。

  

  几个人赶到李家的时候,院子外面已经围了一圈儿看热闹的村民,都在那儿指指点点地探头探脑。人群中不知谁高喊了一声:“荷花来了!”

  

  村民们自然闪出一条道来。杏花闻声回头,见了荷花,红肿的眼里又涌出了泪水,几步抢过来拉了荷花的手,低头望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扯了嘴角不只是哭是笑,随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荷花的腿呜呜地哭。

  

  荷花仍觉做梦似的,待回过神,脸上已满是泪水,扬手捶了杏花几下,泣道:“你这死丫头跑哪儿去了!你不要爹娘!不要你姐姐了!你可要把家里人急死是不是!你还知道回来啊!你这要人命的死丫头……”

  

  姐妹俩搂在一起哭,直让看热闹的村民也跟着心酸。跪在门口的男人这会儿也走了过来,二话不说先给荷花磕了头,毕恭毕敬地唤了声:“大姐。”

  

  荷花回神一看,眼前这男人有几分眼熟,却也没细想,只看这男人得有四十来岁了,看上去比他爹也小不了几岁。荷花惊得一愣,杏花仍是跪着,回身挽了那男人的胳膊道:“姐,这就是我男人了。”

  

  乍见这状况荷花有些无措,她对拐带杏花私奔的男人本就没甚好感,如今又见这人的岁数快能给杏花当爹了,愈发觉得憋闷不痛快,又心疼杏花虽离了王福根那混账,却又跟了这么个人实在命苦。

  

  那男人大概也看出了荷花对他的排斥,待杏花介绍完了,又忙磕了两个头。不管看得上看不上,这么个明显比自己年长的人跪在自己面前磕头,还是让荷花受不住,只拉着杏花道:“赶紧起来,别跪着了……”

  

  杏花只哭着摇头:“姐,你就让我们跪着吧……我对不起咱爹娘,对不起你们,我害了咱家了……我其实没脸回来……可这一年我日日夜夜的想家……我再受不住了……我就是回来被打死了,死也要死在家里……姐……姐……”杏花哭得泣不成声,荷花愈发的心酸难受,往院子里望了望,拍了怕她的手道:“你等等,等等……”说完便急匆匆地进了院。

  

  长生和四奶奶自也一起跟了进去,周夫子到底是外人不方便插手人家的家事,只在外面好言请散围观的村民。

  

  荷花三人进屋的时候,她爹正黑着脸坐着,大宝小宝和胖丫儿靠墙站成一排,低着脑袋大气儿都不敢出,她娘没在外屋,从里屋传出她呜呜的抽泣声。

  

  荷花见她爹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心里先颤了颤,只装着胆子轻唤:“爹……”

  

  荷花爹瞥了她一眼,一旁站着的大宝和胖丫儿连忙过来给四奶奶和荷花让座。

  

  荷花没坐,往她爹跟前儿凑了凑,踌躇了一会儿却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却是荷花爹先开了口,只冷语道:“你干什么来了!回你家待着去,这儿没你的事儿!”

  

  荷花脱口道:“怎么没我的事儿,杏花她是我妹妹啊……”

  

  啪!荷花爹一拍桌子,吼道:“认她你就别认我!我早没这闺女了!这畜生爱跟谁跑跟谁跑!想登我家门,等我死了再说!”

  

  荷花吓得捧着肚子一哆嗦,长生赶紧上前护着她,眯眼瞪着吓唬自己媳妇儿的老丈人,呼呼的生气。

  

  荷花爹甩了这样的话,荷花也不敢再说什么,可想着杏花还跪在外头心里又是着急,屋子里好一阵沉默。半晌,却是四奶奶先开了口,举重若轻地道:“罢了,咱们先回家……荷花,你去把杏花夫妻俩叫起来,让他们去咱家歇着……”

  

  荷花爹冷着脸看过来,没言语。四奶奶道:“你别跟我瞪眼,论辈分你还得叫我声婶子呢,姑娘千山万水的回来了,不论要杀要刮,也得等人家缓过力气再说,这会儿晾在门外头让村里人看笑话,大家脸上就光彩了?你认不认这闺女我不管,我只看着她可怜,别说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丫头,就是过路的陌生人,我看着可怜请屋里歇歇脚喝口水,我看谁能说我什么不是。”说完也不等人回话,自己站起来就走。

  

  长生仍在生荷花爹的气,撇着嘴扯了扯荷花的袖子。荷花只怕她爹恼火,犹犹豫豫地不敢动。四奶奶在门口厉声道:“怎么还不走!你是谁家的媳妇儿!”

  

  荷花一缩脖子,没敢看她爹的脸色,紧着和长生跟了出去。

  

  荷花好说歹说地把杏花二人劝回了家,又把晚上的剩饭热了端出来,杏花哪儿又吃得下去,只拉着荷花的手一个劲儿的掉眼泪。长生跟着四奶奶去给杏花夫妇收拾闲着的西屋,让他俩晚上有个睡觉的地方。杏花男人有些拘谨无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在院子里寻了斧头,蹲在院子里给荷花家劈柴。

  

  荷花拉着杏花哭了一会儿,望了望窗外道:“别让他干了,大老远的回来了,先歇着吧。”

  

  杏花吸了吸鼻子道:“没事儿,就让他干吧……”

  

  荷花道:“就是他吗?你当日就是跟他走的?”

  

  “嗯……”杏花脸臊地点了点头。

  

  荷花又往外头望了望,蹙眉道:“当日我只听说是个货郎,还当是个……看他这样子……他……多大岁数了?”

  

  杏花擦了眼泪,道:“他属牛的,三十五了,只头些年操劳了,看着老成……”说着脸上有些红,只道,“其实你该认得他的……”

  

  荷花道:“倒是看着眼熟,记不得在哪儿见过了。”

  

  杏花道:“你还记得小时候常来咱们村的那个货郎吗?咱们还总追着他要糖吃……”

  

  荷花一愣,惊道:“是他?”

  

  杏花红着脸点了点头。

  

  荷花着实有些吃惊,她记得那会儿她大概是七八岁的光景,那货郎也就二十来岁,是个极精神的小伙子,据说才娶了新媳妇儿,脸上时时挂着春风得意的笑容。他每个月都要来他们村两三回,担子里针头线脑,胭脂水粉,还有些乡下娃子从没见过的小零嘴儿。那会儿大宝一两岁,全家人都围着他转,她们姐儿仨就被扔到了一边儿,她爹也从来不给她们闲钱买零嘴儿吃。每次她们只跟在那货郎屁股后头,一脸羡慕地看着村里其他孩子从他那儿买糖吃,等货郎一路出了村子,其他孩子都散了,她们仨仍会跟在他后头走上老远。大概是看着她们可怜,他到最后总会送給他们点儿吃的,每次还不忘笑着嘱咐她们,千万别和别的孩子说。

  

  如此也就一年多的光景,那货郎渐渐少来了,据说是媳妇儿染了重病,要留在家里照顾。再后来村子里又来了别的货郎,那人就再没来过他们村子,只偶尔能从三姑六婆的闲话中听人提起他,说是他那媳妇儿死了两年之后他又讨了一房媳妇儿,可没跟他过几年又染病死了。两房媳妇儿都是得了拖人的病,请大夫看病吃药只把家里的钱花的一个子儿不剩,还欠了好多的外债,他自己又落了个克妻的名声,颇为凄惨……之后怎样就没人知道了……

  

  荷花想着记忆中那个满面春风的年轻货郎,再望着院子里略显沧桑的背影,只觉心里一阵心酸难受,再想他之前他跪下叫自己大姐,更觉别扭得很。

  

  杏花望着院子里人,幽幽地叹道:“他也是个命苦的,自年轻就欠了一屁股的债,还了十来年才清了账,后来存了点儿积蓄便又干上了走村穿巷的行当……大概是我和他的缘分,竟让我在王家庄见了他……我那会儿过得不如意,心里只觉没了盼头,每次见了他就让我想起小时候那些光景,倒跟见着亲人似的热乎……虽过了这十来年,他却也认出了我,不过瓜田李下的不好说话,只每次我买什么东西,他都念着故人的情分多少给便宜些……”

  

  “那……后来呢?他既知瓜田李下,怎又把你给带走了?”荷花问道。

  

  杏花低了头,一脸羞臊地道:“不是他带的我……是我求的他……”

  

  荷花一愣,但闻杏花诉道:“就是那回你走了,我又和王福根吵了架……本来孩子没了我心里就没了盼头,他又是那么个没心肝的,真让我觉得还不如一头碰死了早些投胎的好,可真要对自己下手却又不敢了……就那么恍恍惚惚地过了一个来月……一天正看着他来了,我也不知怎么了,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就过去跟他说话,只说‘你带我走吧……’”

  

  荷花听傻了,难以相信这是杏花能做出的事,说出的话,可想她当日那心境却又能理解。

  

  杏花接着道:“我跟他说让他当天晚上来接我走,说我愿意给他做媳妇儿,或是当牛做马,干什么都行,只求他带我走……他当时吓傻了,瞪着眼什么话也没说,大概以为我是疯了什么的……这会儿想来,我当时大概也是和疯了差不多……我说那些话原没存什么盼头,只不过是想推自己一把,当天晚上我收拾了东西离了王家,只想着天南海北的自生自灭去……没想……他居然真的来了……”杏花说着掉下泪来,“他是老天爷派来救我命的……若没他,我想我自己走不出多远就得找棵树吊死……”

  

  荷花听得窝心,心里多少的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了,只拉着杏花的手心疼地婆娑,许久方柔声道:“他对你好吗?这一年你们都去了哪儿了?吃了不少苦吧……”

  

  杏花摇头,话未出口眼泪却是愈发汹涌,只泣道:“没有……我一点儿没受苦……老天爷可怜我,跟了他我才知道给人家当媳妇儿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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