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灵
“那是谁啊?怎么平白无辜抱别人家孩子?”赵絮嫣指了不远处正抱着李敬文的一个男人。
“可千万别是人贩子,我可听说这些日子丢了不少孩子——”钱诗诗惊慌。
李欣乐却觉得那人影很熟悉……
“嗳——我说你,就是你,抱人家孩子是怎么回事!”赵絮嫣一跳半尺高——近一年来经常上街跟人抢粮、抢菜,慢慢被引导出了撒泼的毛病。
钱诗诗提起裙子往这儿跑,李欣乐更是捡了路边的树枝——自从男人们都上战场后,李家的女人就学会了自强,撒泼打架的事干过好几回,没办法,人善被人欺嘛,本来的书香门第,如今变得越来越有乡土味。
就在三个女人的拳头和脚快要落到那人身上时——对方转过头来,三个女人瞬时僵住了动作。
“大……大哥?!”异口同声。
欣乐在发现是大哥后,蹭一下跳起来搂住了他的脖子,完全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李政然不得不把儿子往身侧挪一下,省得被妹妹挤到。
“出来买菜?”李政然一边被妹妹搂着,一边笑问两个弟妹。
赵絮嫣和钱诗诗惊得嘴巴都合不上!
还是赵絮嫣嘴快,下意识道:“大哥,你……是人还是鬼?”
李政然扬起一侧的眉毛,他确实是瘦了不少,但还不至于像鬼吧?不过对于弟妹的问话他还是很有耐心回道:“是人。”
是人!
大哥还活着!
三个女人疯癫了。
而李政然并不知道家里收到了他的阵亡书,因此搞不明白妹妹和弟妹为什么会这么惊奇。
三个女人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飘回家的,只觉得一阵晕晕乎乎就到家了。
“你真是我爹爹?”李敬文趴在父亲的肩上,手里还拽着马缰——他爹居然有匹这么大的活马!
“你没觉得我们俩长得很像?”李政然笑着捏捏儿子的小鼻子。
小家伙低头问姐姐,“姐,他跟爹爹长得像吗?”
乔乔正拽着爹爹的衣袍,美滋滋地点头,她当然认得爹爹了!娘说得一点都不错,她爹是不会死的,那些人都在骗人!
一进院门,李欣乐就冲屋里跑,嘴里还荒腔走板地叫娘。
吴氏正躺在床上,自从长子的阵亡书送来后,她就很少下来。
“大哥,大哥回来啦!”激动之下,李欣乐差点把内室的门帘给撕下来。
吴氏听到这话又泛起了头疼,心道这个死丫头,又招惹出了她的眼泪来——
“母亲——”李政然用手指点开妹妹的后脑勺,省得她大呼小叫。
一听到长子的声音,吴氏嗖的一下坐起身望向门口,在看到儿子后,愣了好大一会儿,继而大哭起来,“我的儿呀,你终于回魂让娘能看上一眼了!”爬起身,来到门边,双手捧着儿子的脸好好看了一眼,“政然啊,你把娘一块带走吧……呜呜——”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酸谁能懂啊。
李政然还没来得及说话,妻子莫语已从西屋跑了过来,因为她听到了他的声音——隔那么远,她是怎么听到的?
“大嫂——”赵絮嫣刚想跟莫语报告这个好消息,谁知莫语根本没理她,或者该说她谁也没理,径直拨开人群,抱浮木般紧紧抱住丈夫,脸贴在他的背上——第一次在家人面前哭的这么恣意,而且大声。
李政然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么“隆重”的迎接——前面有娘,后面有媳妇儿,怀里有儿子,腿边还有女儿。
娘和媳妇儿哭得太凶,连带两个孩子也跟着一起哭,妹妹、弟妹,连闻声而来的两个弟弟也都在流眼泪,弄得他不知该怎么安慰……
有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他们不是高兴,而是哭得这么伤心?!
在瞅见门外的王虎后,李政然不禁叹声问,“老虎,怎么回事?!”
王虎也在笑着抹眼泪,“妈的,衙门的那帮混蛋送了阵亡书来!”
奥——原来如此!“去查查是谁送的阵亡书!”李政然对此相当不忿,给他查到是谁这么缺德,非套他麻袋不可。
“好,我这就去找人查!”王虎边哭边笑着答应。
李政然花了好大的劲才把家人都安抚住,真是比打仗都累!
“我是被借调进魏军的,一切关系暂时转进了魏军,他们跟朝廷还没做交接,难免消息闭塞,我让人带过信回来,不过看这样子,你们应该也没收到。”李政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家人,害他们白白伤心了大半年。
“大哥,你真升将军啦?”在知道一切是误会后,政昔来了交谈的兴致。
“不是什么将军,只是个归德郎将。”李政然坐在桌前吃饭,一众家人以他为中心点围成一个圈。
“那也是将军级的了。”李政亦也为哥哥能出任如此官职而高兴。
“如今齐军尽散,就算当了大帅也没用,何况我的官职是在魏军任下,在齐国也没多大用。”徒有虚名而已。
“那也是将军!”吴氏正名,怎么说他们李家都有个将军了。
李政然笑笑,看一眼桌上的馒头和肉丝炒青菜——青菜一大盘,肉丝只有那么一点点,可想而知,家里过的有多不容易,如今他回来了,得想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才是。
***
经查,关于阵亡书的事只是个误会,白少将军战死之后,齐军群龙无首,统计战况的事也就变得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衙门为了省钱,对于逾期未归的士兵和军官统一下了阵亡书,这么一来,也省得再继续给他们发放军饷,还能省一笔钱,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李政然就是这么被阵亡了。
☆、六十五 市井小民 ...
回来的当天晚上,李政然泡完澡穿上干净的单衣后,一转身,发现妻子正趴在被子上直直瞅着自己,像看什么新奇事似的,觉得好笑,“看什么?”侧身歪倒在妻子面前。
莫语笑着摇头,她就是想看他,没什么目的。
李政然踢掉脚上的鞋,盘起长腿坐到被褥上,“欣乐说全家就你认准我没死,为什么?”
莫语爬起身,拾起床头柜上干布巾,给他擦头发,没答反问:“头发怎么剪这么短?”再短半寸就成和尚了。
“魏军的规矩,每次出征都会剃光脑袋。”俯身趴在她的腿上,伸手弹一指她的脑门,“还没回答我的话。”
“因为我知道你没死。”
翻过身,头枕在她腿上,“那你下午还哭得那么伤心?”第一次见她哭得那么大声,跟个孩子似的。
“那么长时间连个信都不来,当然伤心了,你真没良心,就不能让人多带几封信回来,说不准会有一两封寄到家里呢?”揪一把他的耳朵,顺带歪头看他脸上的伤——还真是留疤了,不过挺好看的。
李政然眯着眼,享受妻子挠痒般的虐待,不禁感叹一句,“还是自家老婆好啊——”
“难道你还试过别的女人不成?”动手把他的脸揉成各种奇怪的表情,自觉好玩又好笑。
李政然笑着侧过身,脸埋进她的怀里。
“说清楚,你是不是在外面乱来了?”莫语一边质问,一边咯咯笑个不停,因为他咬得她很痒。
李政然没答,正所谓小别胜新婚,今儿晚上母亲特地把两个孩子带过去睡,摆明是为了让他们小夫妻单独相处,不能驳了老人家的美意不是?帐子一踢,先把生理问题解决了,其他问题押后。
帐落灯灭,但听屋里一片宁静,除了床榻的叽叽歪歪声。
隔日一早,夫妻俩睡得正酣时,门被捶的咕咚作响——乔乔姐弟俩要进来!
莫语好不容易才睁开眼,艰难地爬起身,昨夜睡太晚,也太累,现今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连睡衫敞开,露出大半个身子她都懒得去拉。
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脚,挑开床帐,钻进来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疼。
李政然也因阳光太刺眼而痛苦地呻吟一声,翻过身趴进枕头里, 独留背上的伤疤在阳光里狰狞。
莫语半眯着眼看他,傻笑一下,随即用脚趾拧一下他的耳朵,“你闺女和儿子叫你呢,还不快去!”他一向都很疼孩子。
李政然根本睁不开眼睛,“大清早的,让他们多练会儿嗓子,助中气。”说罢努力眯缝一下双目,瞅见妻子正衣衫不整的撑着双臂看他笑话,劝道:“再睡一会儿吧?”他很累,赶了十几天的路,昨晚又尽兴地玩了好几次洞房花烛,再雄健的体魄也受不了这么折腾。
“好啊。”砰——莫语也倒回了枕头里,她也很累,自从接到他的阵亡书开始,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如今胸口的石头终于放下了,心也找了回来,加上昨晚他实在太有兴致,把她累得够戗。
夫妻俩倒头再次呼呼大睡去。
可怜了门外的姐弟俩,叫了大半天门没人应。
直睡到近中午,李政然夫妇才带着倦意爬起身,要不是因为腹中太过饥饿,他们还能再睡上半天。
本来今天为了迎接李政然回来,王虎特地想办法在镇上搜集了一点鱼肉回来,想说全家一起吃顿团圆饭,结果老大两口子直睡到了大天晌,孩子们都围在厨房门口大半天了,就等着开饭,偏偏那两口子姗姗来迟。
莫语真是觉得很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几乎抬不起头来,却见她那厚脸皮的丈夫一脸平淡,就像他们没睡懒觉,没让家里人等一样,居然还好意思说说笑笑——这男人确实沉稳,连犯错都犯得比常人稳重。
“老虎,你是不是在做军需的生意?”李政然饮下第一杯酒后,问妹婿。
“大哥怎么知道?”王虎还没来得及跟大舅子说呢。
“我到江 北 大营复命时,听一个认识的人说的。”
王虎笑道,“是啊,闲着也是闲着,总要出来找点事做。”
“你小子脑子转的到是快!如今世道艰难,军需确实可以赚一些。”
王虎乐道:“大哥,要不咱们一起做吧?你认识的人多,而且魏军那边也呆过,关系肯定比我足,尤其魏军,肥的流油,弄点买卖回来绝对手到擒来。”
李政然摇头,“我这身份不行,退役文书还没下来,不方便做这些事,不过——”看向他,“多少可以帮你一点,至少要把家里的口粮弄来。”看孩子们喂粗粮喂的,个个面黄肌瘦,他的心里不好受,既然回来了,且他也有这本事能弄来粮食,何不试试呢?
“就是——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可就是找不来粮食,大哥你也知道,仗刚打完,粮肉贫乏,不好找——”
李政然看着手上的筷子好半天,道:“过两天你跟我去趟江北。”想办法弄点东西回来。
王虎当然乐意。
要不说当家的就是当家的,关键时刻就是有办法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