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月轻歌
这件事,秦夫人是如何也不能接受的,答应就更不可能了,真就豁出去了,“爹!不行!”她语气坚决地反对,“老六媳妇哪里挑得起这个家?她进门才几个月而已,品行还需观望个三二年,早早的将家事交给她打理怎么行?万一出了岔子,丢人的可就是整个秦府了!……”
“住口!”秦老太爷喝止了她,笑意森寒,“观望个三二年,到时想着让明宇休妻是不是?你倒是想得挺长远,只是未免想得太好了一些。三公主命人给你传过话,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跟你说,如果三二年之后,明宇休妻,她会与他成亲?是不是说,便是她不能如愿,还能让明宇尚公主?没错,三二年之后,四公主也到议婚的年纪了。”
心事被说中,秦夫人不知道公公是如何得知的,当即惊疑不定地抬头看住公公。
秦老太爷看着她,气得暗暗磨牙,这要是他的儿孙,他早家法伺候了。可是不行,这是他的儿媳妇,是一介女流,有多大的火气都得忍着。
“三公主去年要嫁明宇的时候,是寻一条出路。后来明宇严词拒绝,她只能收了那份心思——并且一辈子都不会再动那种荒唐的念头!个中轻重,不是你能明白的。至于眼下,三公主只是出于淘气,戏弄你一番罢了。你们婆媳不合,于她不是坏事,闹出传遍京城的丑闻她会更高兴。”秦老太爷语重心长地说完这些,言归正传,“你身在富贵锦绣这些年,真是没了当初的纯良恭顺,满心虚荣,惯于阳奉阴违,只装得下那些虚无缥缈的名声。我已不敢指望你能回头是岸。明日起,你白日里去佛堂反省,家中的事不需挂心,你二弟妹、三弟妹会帮衬着明宇媳妇持家,几个月之后她上手了,你再回来享清福。我不该管这些,可你这样的行径,已不容我作壁上观。”
秦夫人呆若木鸡,半晌才失声道:“爹……”
“下去!”秦老太爷喝道,“等我死了你再作威作福也不迟!”
当晚,秦明宇又是半夜三更才回府,翌日天没亮就出门去上大早朝。
秦夫人想让儿子帮自己求情都不行。至于夫君,她是指望不上的。夫君从来不知道反对父亲为何物,这一阵子本就常为了她让儿媳妇立规矩的事和她暗地里争吵,到了这关头,没幸灾乐祸就不错了。
上午,去往佛堂的路上,便听下人说起,老太爷已命人替她对外称病。
反正她这两年称病的时候也不少,自己都不忌讳,老太爷就更不在意了。
镇南侯夫人当天过来一次,移步到了佛堂探望母亲,苦笑道:“也不知您这到底是跟谁置气,我看弟妹就挺好的。这一段您让她怎样她都没说过什么,话说回来,真要是换了高门女,早就哭着闹着家丑外扬了。”
秦夫人却冷哼一声,“她要是不清楚自己的斤两,能任由我拿捏?”
镇南侯夫人一时语凝,心说人家知不知道又怎样?眼下谁吃亏谁熬出头了?劝是劝不动了,索性道辞,去陪祖父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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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氏与香芷旋无从想到,秦老太爷朝夕之间就给了秦夫人惩戒——根本无从料想,她们那次前去的目的,只是先让钱友梅探探口风,问问钱友兰过的到底怎样,过得不好,才能见招拆招。却不清楚,那边的秦老太爷早就被儿媳妇气得炸了毛,忍无可忍。
而且,这件事也不是她们最在意的,眼下最担心的,还是老太爷几个被弹劾的风波。
过了两日,朝臣依旧争论不休没个结果的时候,袭朗与蒋修染的折子同时送到了皇上手里。
这两个人很默契的另辟蹊径,袭朗上折子弹劾睿王及其心腹吃空饷、插手内务府事宜从中渔利;蒋修染则将矛头指向淮南王,称其今年屡次与他的兄长护国公来往,做过诸多互惠互利之事。
家人亲戚被这般疯狂弹劾,居然还有闲情弹劾皇家子嗣的人,不多见。
兄长跳着脚弹劾别人的时候,居然站出来毫不留情拆台的人,更不多见。
所以,皇上都被两个人弄得有点儿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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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袭府后花园。
香芷旋与钱友梅站在树荫下,一面观望着安哥儿、宜哥儿嬉闹,一面说着话。
“……问她什么,只跟我说没事,问来问去就是那几句敷衍的话。”钱友梅在说上次见钱友兰的事情,“大抵也是估摸着不到诉苦的时候吧?”
香芷旋琢磨片刻,“又或者,是怕隔墙有耳。你等她下次过来的时候再问问。”
“也只能这样了。”钱友梅看到小兄弟俩似乎起了争执,慌忙走过去打圆场。
赵贺走过来,说了今日朝堂上的事。
香芷旋一头雾水,一时间分析不出袭朗和蒋修染的用意。过了一阵子,回往清风阁。
路上遇到了老太爷。
香芷旋止步凝视片刻,才能确定这人是自己的公公。
老太爷穿着一袭道袍,鬓角如霜,脊背略有些佝偻,只看侧影,竟似个迟暮的老人。他转过头来,样貌倒是还好,没有显著的变化,目光和煦,神色平和。
香芷旋敛起惊讶,上前行礼。并没说话,她与这个人无话可说。
老太爷颔首,抬手示意免礼,问道:“可曾听说老四在外面的事?”
香芷旋想了想,如实答了,将赵贺方才说的话复述一遍。这些事情,袭朗并不隐瞒老太爷。
老太爷沉思片刻,徐徐漾出笑容,“后生可畏啊。”
听这话音儿,便是赞许袭朗、蒋修染了。香芷旋如实道:“儿媳想不到那么多,若是有益,自是再好不过。”
“去问问夏家,你也就清楚了。”是以,老太爷缓步走着,提点她,“这份魄力,非寻常人可及。敢在这种时候把局面弄得更乱的人,委实少见。这样一来,皇上的精力就专注到睿王、淮南王之事。睿王毫无准备,必会乱了方寸,让幕僚为自己辩驳,如此一来,弹劾我们几个人就会后劲不足,到时我们上折子清洗那些欲加之罪,便容易了。”
那么,淮南王呢?香芷旋迅速转动着脑筋,“淮南王则会极力与护国公撇清关系。结交朝臣的罪名,他担不起,而且从来与睿王不合,若是皇上怀疑他与睿王联手打压袭家,说不定就要当即把两个人打发回封地了。”
老太爷侧目看了她一眼,目露欣赏,“说下去。”
香芷旋说话反而愈发谨慎,因而语速很慢,“如果淮南王再灵活一些,就该反过头来指证睿王与蒋家来往多年,私交甚密。这样一来,到最终,睿王怕是最狼狈的那一个。护国公就更不需提了。自身难保,哪儿还有精力继续弹劾您和我伯父还有宁三老爷。”
老太爷笑容舒朗,眼中一派清明,“就是这个理。他们没精力了,别人却是看戏不怕台高,到时候理亏的可就是他们了。”
这样的局面,是香芷旋不曾料到的,因而又有些担心,“可是,淮南王是秦六爷的表哥。”
“没事,按我猜想,老四已经跟秦家打过招呼了——这是一盘棋,最终能赢,能打击睿王、护国公才是最要紧的,别的都是小事,得失不需计较。”老太爷语声微顿,“换做旁人,这可是一步险棋,也只有他们敢做。”
香芷旋看了老太爷一眼,发现他目光迥然,神色很是感慨的样子。细细思量,不得不认同。真是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局,牵连甚众,没有极为缜密的头脑、过人的胆色,只要中间出了一点儿差错,都会殃及自身。
但是袭朗就这样做了,而蒋修染竟也出手帮了一把。
☆、第120章
两个当世名将都觉得可行的事,必然不会出岔子的。
她完全放下心来。
老太爷笑眯眯地看了香芷旋一眼,“明年,你兄长还要继续参加会试吧?”
“是。”
“得空你跟老四提一提,他与你兄长要是都不反对的话,让你兄长得空就来府中,我能点拨他一二。”
“是。”香芷旋并没道谢,因为这件事可不可行,还需要袭朗斟酌之后再做定夺。
老太爷笑了笑,“我是帮你兄长,还是把他往歪路上带,他分得清楚。”
“儿媳倒是没想那么多。”
“我是盼着他高中,仅此而已。”
“多谢您。”
老太爷又笑了笑,信步走开去。
香芷旋看着他尽显老态、萧瑟的背影,想着自己是不是该自作多情一下,认为老太爷是针对要袭朗休妻那件事做出的弥补。
还是免了吧。
老太爷还是为着家族考虑,想给袭朗培养一个得力的助手——高中的人,多数都要做言官。
别的歪心思么,香芷旋与袭朗一样,知道老太爷是再不会了。他已失去了再与袭朗置气斗法的余地。而今又是无官一身轻,再有歪心思,真就是活腻了。
言官——香若松要是高中之后当言官,真就够很多人喝一壶的。
想到这里,香芷旋不由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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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认真看了袭朗、蒋修染的奏章之后,将睿王、淮南王唤到面前,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为由,狠狠地申斥了两个儿子一番。
随后,他做了一件在官员们看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训斥了礼部尚书一通。
礼部尚书足足挨了一个时辰的骂,完全摸不着头脑,到末了,皇上才给出训斥的理由:办事拖拖拉拉,袭阁老为儿子请封世子的事情,朕早就要你抓紧办,你却到这时还没个音讯!
礼部尚书闻音知雅,小跑着回了班房,找出袭老太爷那封请封奏折,一刻没耽搁地送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当即批示,命太子拟旨,同时册封袭朗发妻香氏为卫国公世子夫人。
这下好了,很多上奏弹劾的人脸色发黑,心头尽是阴霾。到了这种时候,已不能疑心皇上意在捧杀袭朗,这完全就是让他们闭嘴的信号。
本就该闭嘴了,怎么给睿王、护国公洗清罪名才是重中之重。
袭朗接到旨意之后,却是若有所思。
皇上这意思,大抵是暗示他见好就收,不要往死里打压睿王。
那到底是皇上与周皇后的亲骨肉。
香芷旋接到旨意时,心里有点儿不踏实,问了问袭朗,他也没瞒她。
虎毒不食子,大抵如此。皇上可不是袭家的老太爷,豁不出子嗣的性命安危。
香芷旋担心地问道:“皇上不会因为你知道皇家子嗣秘辛而忌惮你吧?”
“不会。”袭朗笑着安抚她,“别忘了,我身后有我们的袭阁老。眼下我做什么事,皇上都会往他身上想,这个人,亦是他顾念情分的人。”
“那还好。”香芷旋环住他身形,“别的我不管,只要你好好儿的就行了。”随后又打趣他,“明明是你设的局,别人却以为你是得了老太爷的指点,会不会不甘心?”
袭朗失笑,“我巴不得如此。”转念想想,“这样也好,我下手留点儿余地,再谋点儿实际的好处。”
唉,这只狐狸……她心里含着笑意喟叹着,想到了老太爷说过的那件事,便将经过告诉了他。
袭朗当即点头,“行啊。大舅兄的文章我看过,略显华而不实。他还是没摸透皇上的心思——监考官也要揣摩圣意评出优劣,皇上重武轻文,喜欢平实而见真功底的文章,偏生一干学子没看出来。过段日子,让大舅兄常来袭府聆听老太爷教诲,自然,我还要给他找个陪读的。”
他不能够完全信任老太爷和香若松。
香芷旋理解,欣然点头,又问起蒋修染怎么肯出手相助的。
说起这件事,袭朗就笑了起来。
那天上大早朝之前,蒋修染找到他面前,问道:“该出手反击了吧?”
他颔首。
“睿王归你,淮南王归我。”蒋修染说,“就别另找人弹劾淮南王了,这事儿我做最妥当。”
“也行。”
说来也有点儿邪门,他跟蒋修染是初次联手,事先沟通的也只这三言两语,效果却是最佳。
随后的日子,睿王与淮南王的亲信开始忙着为他们洗脱罪名。
事情进展拖拖拉拉,皇上怎么也不肯给个正经的态度。他是没办法给认真处置的态度,认真追究的话,睿王说不定就会摊上大罪,打入天牢、囚禁怕是都不为过。
太子最是了解皇上,看出端倪之后,出面为睿王讲情,自然,也是软硬相加的言辞。完全不追究是不可能的,多少都要给睿王一点儿处分,打压一下其嚣张的气焰。有这样的态度,在皇上看来,已是难得。起码,太子不是丝毫不顾及手足情份的冷酷无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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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芷旋抽空去了趟香家,在外院等到香若松,亲口说了老太爷要指点他的事情。
香若松大喜过望,一揖到地,“阿芷,大恩不言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