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月轻歌
去往垂花门的路上,她仔细地吩咐了含笑几句,让她代替自己安抚好安哥儿,要是眯眯情形不好,就去夏家,让那边的管家来把眯眯带走。
含笑欲言又止,恭声称是,末了到底没忍住,提醒一句:“夫人不要心急,身子骨最要紧。”
香芷旋漫应一声。坐到马车上,她又开始责怪自己,应该陪着钱友梅一同去秦府,那样的话,就没这番波折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母子两个都不得安生?
行至半路,天已擦黑。
后面有骏马奔跑声传来,听起来大抵有十来个人。
香芷旋正要询问跟车的婆子,听到了袭朗询问跟车护卫的语声。
她一颗心落了地。
马车停了下来,袭朗打手势示意跟车的婆子撩开车帘,对香芷旋道:“你回府,别的事有我。回去好生歇息,不准四处走动。”
语声透着恼火,是命令的口吻。
香芷旋心头惊讶,面上则只能轻声称是。
帘子放下,马车原路返回。
到了垂花门,她下了马车,脚步有些虚浮无力,上台阶下台阶那么几步,分外吃力。坐到青帷小油车上的时候,她头晕目眩起来,随后更是眼前一黑。
电光火石间她反应过来,含笑的提醒、袭朗的恼火,都在担心那个可能。
她的心完全悬了起来,吩咐蔷薇:“去请卢大夫过来,走侧门,不要惊动府里的人。”又唤铃兰,“去帮我跟老夫人说一声,我今日乏得厉害,不能过去请安了。”
两名丫鬟称是而去。
到了清风阁,两名二等丫鬟看出她神色有异,面色发白,忙一左一右扶住了她。
香芷旋没有拒绝。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特别厉害。躺在床上,确定自己没有哪儿疼,这才略略心安。
等待的光景最是难熬,卢大夫少说也要一个时辰左右才能到袭府。她索性反反复复背诵千字文,让自己睡一会儿。天大的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她得先睡一觉,让卢大夫把脉确定情形之后,再量力而为。
恍惚间,她想着,谁说自己什么症状都没有了?近来不能控制情绪的时候不少了,例如香家老太太、大太太那次的事,例如今日傻乎乎陪着安哥儿掉眼泪的事……这应该算是一种症状吧?只是不会有人对外人道罢了。
她并没睡沉,是半梦半醒的状态。隐约听到了袭朗的语声、丫鬟提及卢大夫,她强打起精神坐了起来。
袭朗走进来,看着她,蹙了蹙眉,“今日是怎么了?也不知道注意些。”之前她自己知道轻重,凡事都只是动口不动手,今日倒好,抱着安哥儿半晌,又急匆匆去往秦府,这要是真的有喜,又碰巧动了胎气……
他阻止自己再往下想。
香芷旋自知理亏,一时间也没法子跟他解释心绪紊乱情绪不受控制,只是问道:“卢大夫是不是来了?”
袭朗颔首,没好气地捏了捏她的脸,转头唤丫鬟请卢大夫进来把脉。
她起身转去临窗大炕的一侧坐了。
袭朗又蹙眉。
她当做没看到。
卢大夫走进来,为香芷旋把脉,末了,漾出喜悦的笑容。
民间大夫不似太医院的人那样夸张——他给袭朗和香芷旋先后行礼,“恭喜恭喜,夫人是喜脉。”
“是吗?”香芷旋的眼睛倏然一亮,手不自觉地落在了腹部。
“正是。”卢大夫笑道,“两个月左右了,明日夫人不妨请太医来把脉确认。”
“好啊。”香芷旋一时恍惚地笑起来,随后忙又问道,“胎象可好?我要不要服安胎药?”
卢大夫笑着说这就去开安胎的方子。
室内服侍的丫鬟齐齐矮了半截,笑着道贺。
香芷旋吩咐含笑打赏。
直到卢大夫出门、丫鬟退下,香芷旋才发现某个人似乎太安静了。
她转头看向他,才发现他正一味地凝视着自己,唇畔、眼中都是至温柔的笑意。
那么温柔啊,她从没见过的别样的温柔。
香芷旋对上他视线,发现他是在看着自己,可目光是恍惚的。
高兴傻了?要是真的,应该是几十年不遇的事儿吧?
过了片刻,他还是那样看着、笑着。
她啼笑皆非,“你倒是说句话啊。”
袭朗这才回过神来,到了她面前,双手捧住她的脸,在她额头印下一吻,笑容完全漾开来,璀璨如夏日骄阳,眸子亮得吓人,“阿芷。”他语声低柔地唤她。
“嗯。”香芷旋好笑地看着他。他这样完全不在她预料之中的反应,把她弄得有点儿懵,“你高兴么?这是高兴的样子吧?”
“当然高兴。”他歉意地笑了,“这次轮到我高兴傻了。”
“这还差不多。”香芷旋拂开他的手,斜倚到大迎枕上,视线不离他容颜,笑意越来越浓,“说出去谁信啊,袭大人也有这种时候。”
袭朗其实有点儿尴尬,他晃神的时候一直都在想,这个小小的人腹中有了他们的孩子,日后少不得要为了孩子吃好多苦头,他得怎么宠她、疼她才能弥补她尝到的苦处?不能再让元宝由着性子没轻没重地跟她闹了,不能让她再费力去抱两个侄子了……满脑子都是这些。
这一刻,他想起了今日她做的种种“好事”,面色一整,坐到她身边,正色道:“现在,我们该说道说道今日的事了,你……”
香芷旋一听开头就头疼起来,不等他多说便抬手按住腹部,蹙眉道:“不行不行,我肚子疼……”
袭朗立时紧张起来,“疼得厉害么?怎么突然就不舒服了?”手探向她额头的时候,暗骂自己可真是傻了。阿芷肚子疼,摸她额头做什么呢?“卢大夫还没走远。阿芷不怕,别怕。”说着就要起身唤人。
香芷旋拉住了他,投入到他怀里,“你不训我,我肚子就不疼了。”很是底气不足。
“……你这个小混账!”袭朗明白过来,心里又气又笑,手抬起来,本意是要像她以往淘气时给她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最终却只是落在她颈部,温柔摩挲。
“你别跟我板脸,我跟你慢慢说好不好啊?”香芷旋耍赖一般环住他身形,“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么吓唬你,我保证。”这种恶作剧太糟糕了,一次都嫌多。
“嗯,你说。”袭朗笑着托起她的脸,安抚的吻了吻她唇角。
香芷旋就将近来情绪有点儿反常的事情跟他细细说了,最后又道:“今日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完全懵了一样,心浮气躁的,让你撵回来的时候才意识到了。”
她说他把她“撵”回来了,可真是。袭朗拿她没辙,“不淘气了,又开始做小可怜儿了。阿芷啊,你说你要是这个样子当了娘——”他牙疼似的吸了口气。孩子得被她带成什么样儿啊?孩子哄孩子……
“也就跟你耍耍赖,少瞧不起人。”香芷旋捏了捏他下巴,问起她记挂着的事儿,“三嫂接回来没有?秦夫人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没什么事。你先想想等会儿吃什么。”她还没用饭呢。
“跟平时一样就行。”香芷旋想到自己既不害口又不嗜睡,特别高兴,“有喜脉也就这么回事啊,你看我,完全跟平时一样,还能……”想说还能抱安哥儿呢,硬是咽下去了,就又开始惦记安哥儿和那两只猫,“眯眯怎样了?找人看过没有?好多事呢,你快点儿跟我说说。”她坐直了身形。
今日这件事,让她从心底对安哥儿又多了几分疼惜,也就分外的不想对那个孩子食言。
☆、第124章
“眯眯?”袭朗挑眉,“安哥儿那只猫?”
“是啊。”香芷旋连忙点头。
“回来还没顾得上细问。”他唤来紫苏,心里也惦记着。小孩子么,能多些快乐,少些伤心才好。
紫苏回道:“奴婢看着能活过来,但是活过来之后,要受几天罪了。”看向香芷旋,又道,“兽医来过,听奴婢细说了情形,说只能这样,吐出来就好。其他的……他也不清楚。”
袭朗已忍不住笑开来,兽医擅长的是医治牲畜一些常见的病,像白猫这种分明是中毒的情形,哪里有法子。
香芷旋也想到了这一节,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对紫苏道:“有你照看着我就放心了。今日要辛苦你一些,眯眯要是有个什么不好,及时告诉我,我好另想法子。”
“奴婢晓得。”紫苏告退,去后园看着两只猫。
含笑询问把饭摆在何处,香芷旋说就摆在炕桌上吧。
夫妻两个相对用饭的时候,她又问起钱友梅和钱友兰的事。
袭朗道:“她们怎么可能受委屈,秦夫人那点儿伎俩,对她们没用。具体情形,还是等三嫂回来之后跟你细说吧。”
“这样说是还没回来?”
袭朗瞥了她一眼,“我急着回来,只去了趟秦夫人的院子,让她把三嫂、秦六奶奶给我送出二门。她照办之后,我就赶紧回来了。”
让秦夫人把钱友梅、钱友兰一同送出二门……香芷旋笑出来。女子间的是非,让男子一插手,可就不再是耍嘴皮子一味磨叽的事儿了。
随后,袭朗才道:“你没让院子里的下人声张请大夫过来的事儿。”
“嗯,天色晚了,那会儿又拿不准到底是个什么情形。”香芷旋想了想,“明日再告诉母亲吧。”
“行啊。”袭朗含着笑意,视线温柔地审视着她,“还能继续打理家事么?”
“自然可以。”香芷旋笑道,“你可别让我无所事事啊,那样我可怎么过日子。”
“明日寻两个人照看着你。”袭朗其实也不是太清楚有喜之后要注意什么,所知的一些症状,跟香芷旋一样,是从医书上看出来的。了解孕妇不得动怒费力,不得服用哪些食物,诸如此类,肯定不如有经验的医婆懂得多。
“嗯。”
饭后,赵贺来见袭朗。
袭朗有些犹豫。
香芷旋笑着往外推他,“该忙什么忙什么,难道我就是没心没肺的,不知道照顾自己?”
袭朗抱了抱她,“这不是想多陪陪你么?”
“那你早些回来歇息就好。”
“这还用说?”袭朗啄了啄她的唇,这才去了小书房。
钱友梅过来了,进门便有些紧张地打量着香芷旋,“听母亲说你有些不舒坦,怎么了?是不是安哥儿让你累着了?”
香芷旋骇笑,“哪儿啊,怎么动辄就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没事,只是之前有点儿乏力,便偷懒睡了会儿。”
钱友梅又看看几名服侍在一旁的丫鬟,见她们都是满脸的笑,这才心安,“我先去给母亲请安,回房后听安哥儿、丫鬟说了说两只猫的事,又把安哥儿哄得入睡才得空过来的。”
香芷旋理解地点头,又问:“友兰过来了?”
“过来了,我让她也早些歇下了。”
“快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钱友梅这才说起今日在秦府的事情——
上午过去的时候,钱友兰刚从花厅理事回房,姐妹两个坐在一起说说笑笑。
钱友梅听得出也看得出,二妹已经在秦府站稳了脚跟,心完全放下了。午间钱友兰挽留,她就留下用了午饭,饭后去厢房小憩。
准备回来的时候,秦夫人派丫鬟唤姐妹两个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