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妻日常 第192章

作者:九月轻歌 标签: 古代言情

  袭朗与蒋修染之前的火气已然消散——赵爽所中的冷箭没有淬毒,只是箭伤需得将养;阿北挨得那一脚却伤到了内脏,赵爽好了他都不见得痊愈。

  可都是没法子的事儿。权当扯平了。

  两个人只当镇国将军不在,仔细地研究那幅地形图。

  袭朗手指落在一处,“这是镇国将军府,”又落在一家客栈及后方一条街巷,“能够确定,这是死士的落脚之处。”

  蒋修染颔首,敛目看着两者之间画出来的线路和种种标记,“一夜的时间够不够用?要堵住他们的出口,断了他们肆意出入的路。”

  袭朗补充一句:“还要派重兵一并剿杀。”说到这里,他瞥了镇国将军一眼,“京城的动荡局面,到此为止。”

  镇国将军却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言之过早。”

  袭朗笑微微问道:“怎么说?”

  “老夫这两日也已腻了这样的情形,另有安排。”镇国将军虽然被五花大绑了,意态却甚是惬意,“你们选择在今夜出手,我也已选了在今夜谋取另外一件事。待到你们两人的家眷全部落到我手里的时候,别忘了跪在我面前多磕几个响头。”

  暗道。

  蒋修染因为这两个字有了最坏的猜测,看向袭朗,却见对方依然是气定神闲,心绪由此恢复平静。听得内侍禀明太子驾到,举步前去相迎,留袭朗与镇国将军再闲话几句。

  袭朗取出几册记录种种酷刑的书籍,对镇国将军道,“您老人家没事研究这些做什么?是不是担心我想不出对付您的法子,提前给我准备好了?”

  镇国将军笑呵呵的,“你要是一样一样让我尝试一遍也好,别人望而生畏,不反也要反。我这把老骨头,不怕那些。”他又将话题拉回去,“听得家眷安危难测,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担心?是不是杀戮太重,早就没了人性?”

  袭朗笑意悠然,“不需要担心。”

  “那么,带老夫去面圣吧,看看皇上如何处置我。”

  镇国将军清楚,只要自己一旦获罪,就会有人担心他将所知一切全盘招供,不知会有多少人成为刀俎上的鱼肉,横竖是个死,便不如拼死谋取活路。所以,皇上不能处置他,最起码,不能在明面处置他。

  “皇上、太子心怀天下,心怀悲悯,怎么会处置您,又怎么会狠下心来处置守护一方疆域的封疆大吏?”袭朗凝住镇国将军,“您知不知道,秦明宇这么久销声匿迹去了何处?”

  镇国将军当然不知道,他目光微闪,迅速盘算着。

  袭朗收起面前的地形图,向外走时唤人,“将镇国将军、程曦送入宫中等候发落。镇国将军府中家眷一并另找地方安置,拆掉这府邸时,不要殃及无辜。”经过镇国将军面前的时候,顿足一笑,“多少人都跟您一样,早已腻了。你们在布局的时候,别人也没闲着。容我得了空再与您细说原委。”

  

☆、第177章

  这一晚,霖哥儿有些发热。

  蓝妈妈、侯妈妈本就是医婆,能够医治小孩子的常见病症,当下得了香芷旋的吩咐,去给霖哥儿看了看,见只是受寒发热,便只让人熬了姜汤给霖哥儿喝了。

  香俪旋还是惴惴不安,到了晚间,命人将香芷旋请过来说话:“能不能请一名大夫来给霖哥儿看看?”并不能信任蓝妈妈和侯妈妈的医术。

  “寒哥儿有个头疼脑热的,也都是找她们给看看。”香芷旋宽慰道,“你只管放心。我还能拿孩子的安危开玩笑不成?两个人最早都是在宫里行走的人,在府里的日子也不短了,你得相信她们。”

  香俪旋何尝不了解这些,要是从心底放心,也就不会单独找香芷旋提出了。下人不都是那样么?给自己的主人家办事才会不遗余力,对别人,便是主人家的亲戚,也会存着几分敷衍。她看着香芷旋,“不管怎样,还是让我相熟的大夫来看看吧?”

  “今晚不行。”香芷旋歉意地笑了笑,“明日吧,好么?”

  “今晚怎么就不行了?”香俪旋实在是担心自己的孩子,有些恼火,“你也是有孩子的人,该知道我心里七上八下的,要是为着大人的事耽误了孩子的病情可怎么好?霖哥儿从出生就底子弱,你不是不知道……”

  话没说完,含笑进门来禀:“夫人,田卫、赵贺过来了。”

  “让他们进来说话。”香芷旋按了按眉心,又对香俪旋歉然一笑,“等会儿再说这件事,现在我有话要跟两个人说,你去里间吧。”

  香俪旋忍耐地吁出一口气,避到了里间,却有些好奇香芷旋为何要避着自己说话,便又起身到了门边,侧耳聆听。

  香芷旋问田卫:“确定了?也布置好了?”

  “确信无疑,布置好了。”田卫语气笃定,“不管何时他们前来,有多少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那就行。”

  赵贺道:“只是,都烧死在暗道里的话,不容易善后。这些我去问问老爷吧?”

  “行啊,到时候听他怎么说。”

  香俪旋听得主仆三个这些话,连连在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等两人一走,便快步走出去,脸色都有些发白了,“阿芷,你这是……你给孩子们积点儿德不行么?方才你们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我想起来了,白日里你叫人弄来很多酒、油、干草……是不是都要将什么人活活烧死在地下?”

  香芷旋看着大姐,神色平静得近乎冷漠,“要我积德?你这尊菩萨又要大发慈悲劝我回头是岸了是么?”

  香俪旋心神依然紊乱,喃喃低语:“你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她看了香芷旋一会儿,愈发觉得面前人陌生。

  阿芷这几年出落得愈发出众,任谁看到,都要承认是个倾城佳人。

  可这貌美之人是她的妹妹,并且开始碰触男子才会涉足的杀伐。

  而那神色又是那么平静冷漠,仿佛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

  而香家是书香门第,她们的父亲是经商之人……阿芷真的是从香家走出来的女子么?

  她的妹妹在嫁入高门几年之后,变得让她不认识,并且,害怕。

  香芷旋没有错失大姐每个细微的眼神,唇角轻翘,笑了,心里却很是失落,并且疲惫。

  姐妹两个这几年境遇不同,大姐由一朵带刺儿的玫瑰变成了温室里纯洁的花。而她不能,她依然是带刺儿的花,并且染了血带了毒。

  至亲的姐妹,尘世中一番挣扎之后,成了陌路人。

  香芷旋想回房去陪着寒哥儿,不想再做逗留,“把听过的话忘掉吧。今夜有事,不得有人出入别院。”

  “阿芷,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作孽?”香俪旋语声语声有些飘忽不定,“你纵容他们用那么残忍的法子杀人,百年之后会遭报应的……甚至于,活着的时候就会遭报应,连累身边的人。你怎么能……你夫君便是嗜血嗜杀之人,难道你也要变成他那样么?”

  “我夫君嗜血嗜杀?”香芷旋好笑,“他那样,他哪样啊?遭报应,遭哪种报应啊?”

  “不管怎样的人,听到他的名字都闻风丧胆。自去年到如今,他杀了多少人你知道么?你不加劝阻,怎么却反倒跟着他做那种事呢?”

  “哪种事?”香芷旋挑眉,“收起你那套,甭跟我念这种经!”她忽然间动了怒,“没他在外杀掉作恶之人,府里这些人早已死得七七八八,轮到你此刻站在我面前假仁假义?我不让外面那些人反击的话该怎么做?看着他们一日一日增多伤亡?你知不知道多少人为了守住这京城一隅赔上了性命落下了一身的伤?死的伤的人就不惨?谁给过他们一点儿仁慈?

  你要是觉得离我近了会被连累,风波之后,你给我滚得远远的,我连累谁也不稀罕连累你。在这之前,给你闭上你的嘴,老老实实住着。自然,你要是不想住这儿,此刻就可以离开,但是我先把不中听话放下——你们母子要是半路上出了什么闪失,成为人要挟我的把柄,我不会管。你自找的,活该。

  我便是不管谁,也还要守着婶婶,等着叔父回来——我要帮衬我夫君,更要让婶婶早些回家去等着叔父——是回家等着夫君回来团聚,而不是住在外面甚至是寄人篱下的等待。”

  一番话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出来,让香俪旋满目震惊,嘴角翕翕。

  “再有,你给我记住了,”香芷旋站起身来,“没见过没经历过生死对决的情形,别横加评判我夫君那样的人。你没这资格。没人伸脖子给他砍,他活到现在是多少次死里逃生换来的。他不稀罕你夸奖,更不屑听你这种人品头论足。”

  香俪旋被气极了,“你为非作歹,视人命如草芥,反倒有理了?我好心好意地规劝你少做这种折寿的事情,反倒不对了?不用你说,等这一段过去之后,我自然会离你远远的,谁稀罕看到你们这种一身罪孽的人?我要是早知道来京城要过这种日子,你八抬大轿请我我都不肯来!下半辈子我的指望就是跟你天涯海角相隔,再不相见!我真是倒了多少辈子的霉才跟你做了姐妹!你日后爱怎样就怎样,到你哭的时候别让我看见!”

  香芷旋回以冷冷一瞥,转身出门,纤弱的身形融入墨一般的夜色之中。

  室内安静下来,香俪旋才察觉到自己手都有些发抖,行动迟缓地坐到了一把椅子上,抬手摸了摸额头,冷汗直冒。

  她一与人发生口角就是这样,气得发抖出汗,也只是当时不见端倪,事过之后要缓好一阵子。

  她唤丫鬟倒了一杯热茶,回想着香芷旋说过的话。

  到了这时细想细品,竟觉出了一丝丝凄凉,阿芷的语气也是。

  等等……她放下茶杯,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阿芷说,她要守着婶婶,让婶婶回家去等着叔父回来团聚。叔父到底去了何处?很危险么?

  她一时间坐立不安,让丫鬟去请樊氏过来一趟。

  **

  香芷旋回到房里,换了身衣服,洗漱一番,陪寒哥儿在床上玩儿。

  跟大姐的不快,与其说是争执,不如说是变相地发泄。

  话不好听,想法伤人,却都是那一刻的心声、心绪。

  没事的。

  姐妹之间的相互指责甚至嫌弃,彼此都受得起。

  就算大吵一架,就算言语到了恶毒的地步都没事,行事、想法虽然背道而驰,在闺中十几年的姐妹情分,一生都不能割舍。

  只是眼下都被这样的情形弄得焦躁不已,可是除了手足,又能跟谁倾诉、发泄?

  母子两个嬉闹了一阵子,寒哥儿乏了,揉着眼睛、扯着衣服道:“娘亲,睡觉觉。”

  “洗漱之后再睡。”香芷旋笑着起身,抱起寒哥儿,给他洗脸、洗手、洗脚。

  寒哥儿脚特别怕痒,每次洗脚都会咯咯地笑。今日亦是。

  洗完脚,香芷旋给寒哥儿擦干,握了握他的小脚丫,轻轻拍打一下,“要是爹爹在,又要挠你脚心了。”

  袭朗偶尔就似个顽劣的大孩子,寒哥儿这么小,偶尔都会被他惹得又气又笑。

  “爹爹……”寒哥儿因此想到了父亲,扬起小脸儿,“爹爹,不回来……嗯,还不回来。”有些话,他说的还是有些吃力,总是需要说完再补充。

  “就快回来了。”香芷旋笑着亲了亲儿子的脸,“走了,去睡觉!”

  寒哥儿躺到小被子里的时候,倦意消褪了一些,又跟香芷旋笑闹了一阵子才酣然入睡。

  香芷旋坐起来,理了理头饰、衣衫。

  她今夜不能早睡。

  叔父给她的人手里,有几名高人,其中一个简直就是活脱脱的顺风耳,耳力绝佳,异于常人。前两日,万籁俱寂的时候,那人听到了别院附近的地下有响动,细细分辨之后,得出有人在挖暗道的结论。随后又与几人顺着声音一路寻过去,画出了一条长达几里的路线,路线应该是通往别院后花园的。

  香芷旋一听都觉得脊背发凉。

  要是没有这样的人手,要是死士冲进别院内部……到那时候,便是外面的人们反应再快,也不敢保证宅院里的人都能安然无恙,万一有几个落入死士手里,那么,袭朗与蒋修染就等同于被扼住了咽喉。

  前功尽弃,后果堪忧。

  这种事叫她陡然生恨,所以能够平静地听田卫、赵贺禀明对策,并吩咐下去,要府里全力配合。

  他们要用火攻,杀掉那些刽子手。

  她觉得很好。

  难不成还要他们与人决出高下?

  袭朗、蒋修染、叔父的人哪一个应该死在死士手里,却已死伤那么多,谁又能给他们一个公道?

  大姐的话激起她的怒火,正是因为这些。此外,便是不能忍受大姐说袭朗的那些话。

  外人只听一个结果,知道他的功绩,知道他近来杀人如麻。

  谁清楚他有着多少伤病,谁又清楚他在每一场厮杀中如何全身而退。

  那一身的伤病,换来的是一方百姓终得平宁岁月。

  那厮杀中的身先士卒,是他要陪着手里那些弟兄共甘苦同生死。

  即便他身后还有需要他照顾的亲人。

上一篇:鹿门歌

下一篇:花间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