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禾晏山
杨峥久在生意场上打混,自然懂“说话听音”之理,见状哪还有不明白的,忙道:“亲家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们只会更心疼自家血脉……”说着咂了咂嘴道:“不若这样,我如今便将几块良田和几家铺子划到珍哥儿名下,如今他年纪尚幼,我先替他暂管着,等他成家之后自会交还给他……这是额外的,家中珍哥儿应得的也必然样样不少,您看……”说着满面堆笑亲手给梅海泉倒茶,手刚摸到茶壶上便被梅海泉按住了,杨峥抬起头,只见梅海泉微微笑道:“亲家能如此疼惜珍儿,我心中也十分欢喜。”说完取了茶壶亲自给杨峥沏茶。
杨峥点着头殷勤笑道:“亲家放心,放心……”
梅海泉道:“珍哥儿年纪还小,他外祖母想留他在身边多呆些时日……”
杨峥忙道:“这自然,自然!亲家母尽管留身旁以享天伦。”
梅海泉也不再说,只与杨峥闲话一回。杨峥知情知趣,见梅海泉面露倦色便告辞离去了。
至晚间,梅海泉将此事说与吴夫人和婉玉听,吴夫人听了恨道:“岂不是便宜了杨昊之那畜生!莲英才死了多长时日,他竟又勾搭上了柳家姑娘。依我说,咱们家偏不能让他们这么称心如意!”
婉玉心中也不痛快,口中仍劝道:“娘莫要再气了,咱们再不愿有什么法子?反倒让柳家面子上过不去。这门亲横竖要结了,还不如给珍哥儿谋些好处才是正经。”
梅海泉道:“明日杨家便将划给珍哥儿的田产铺子拿过来,你仔细看一看,若有不清楚的,派个小幺儿去打听打听。”
婉玉道:“这个自然。”想了想又道:“待杨昊之成亲那日,我要跟珍哥儿一同去杨家一趟。”
吴夫人道:“我的儿,你去那地方做什么?这不是存心找不痛快么?”
婉玉道:“我原先是从柳家出来的,若不去未免显得太薄情,何必为了这档子事儿让人戳脊梁骨?再者说,我也想看看杨家如今是什么情形,也好为珍儿打算。”梅家二老听婉玉这般一说也就依了,不在话下。
且说杨柳两家火急火燎的准备婚事,杨家财大气粗,又要办得风风光光的,一来为遮丑,二来为了顺柳家的气,故十分尽心尽力,采买均是上等之物。杨峥镇日忙碌生意,又不放心杨昊之和二儿媳柯颖鸾,便将此事外务交予杨晟之料理,内有柳夫人摆布。
杨昊之不惯俗务,这一番安排正求之不得,索性丢开手每日吟风弄月、斗鸡走狗,又见杨晟之待他十分恭顺,每有要紧之处都必找他商议,请他定夺。杨昊之心中自然舒坦,可杨晟之问他次数一多,反倒不耐烦起来,摆手道:“三弟只管自己做主便是,你的主意比我的还高明呢,何必来问我。”待柳夫人抱怨杨峥不将理事交予长子,反给个庶子,杨昊之却反过来替杨晟之说话。
柯颖鸾则暗恨不已,对杨景之道:“公爹如今把这档事儿交给老三,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你这个儿子了?这料理红喜事我最清楚不过,里头多大的偷手,底下的仆役有哪个不巴巴的送上门来孝敬,只怕这一遭又肥了老三的荷包。”
杨景之不服气道:“爹不肯把事交予我,还不是你曾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让爹捏住了把柄?这会子反倒抱怨我没本事。”
柯颖鸾听此话,立时倒竖了一双柳眉道:“但凡你有本事自然会自己弄钱,又何必让老婆出头?你扪心自问,你身上穿的,手里用的,哪一样不是我费心搞来的?只凭你爹给的铺子和官中每月的月钱,你的吃穿用度能这般体面?”
杨景之争辩道:“爹原先也交予我几桩大买卖,若不是你硬要让娘家插*进来,坏了事,爹又怎会如此轻视我?”
柯颖鸾冷笑道:“放没用的屁!名义上是我娘家入股,但归其一成半的利还不是入了咱们的口袋?公爹和婆婆偏心老大,咱们若不自己谋划,将来到咱们手里头还剩几个钱?”说着伸手用食指戳着杨景之脑门,咬着银牙,怒其不争道:“你呀,你呀,什么时候能长点心眼子?看人家老三,不言不语的鼓捣走这么些家产,你能有他一半我就阿弥陀佛了。”
杨景之被柯颖鸾这一番抢白,心里登时不痛快起来,但又不敢争持,站起身一摔门帘子走了。柯颖鸾忙喊道:“这快吃晚饭了,你往哪儿去?”
杨景之站在窗户外面道:“去外书房盘账,爹晚上要我回话的。”柯颖鸾听此话也便不再理会,却不知杨景之根本未到外书房去。
且说杨昊之成亲之日却起了一场极大的风波,欲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的作业我交了啊,哈哈
感谢观赏第三十二回【下】
吴其芳怕被人瞧见生疑,忙将镯子和帕子揣进袖中,暗想道:“戴得起赤金鸳鸯镯,想来是有头脸人家的女眷,若是如此理应严行守礼才是,怎会有私会男子之举?我若贸贸然赴约,惹出风波事端也辱没了自己的名声。”故强压了好奇,走到窗边条案上取玻璃糕吃,一抬头的功夫,忽见有个丫头从窗边匆匆走过去,看形容举止竟和怡人相仿。吴其芳心中一动道:“莫非这镯子是婉妹妹给我的?她一时间有什么梯己话儿跟我说,故差个小丫头送了镯子给我。”想到此处心中不由一荡,但细细想来又觉得不像,可人已坐立不住,佯装小解,悄悄溜了出去。
待到院子侧门处,只见是一道穿堂,吴其芳刚向前迈了两步,便听有人轻声唤道:“芳哥哥。”吴其芳猛回身一看,只见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正站在穿堂门后头,生得娟秀白净,头上珠环翠绕,身穿一袭浅洋红缕金牡丹刺绣褙子,显见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吴其芳一时怔住,梅燕双已走上前来,两眼在吴其芳脸上一扫,粉面含羞,垂了头声音细细道:“芳哥哥,你……你来了……”
吴其芳虽与梅燕双曾有一面之缘,但时日一长哪里还放在心上,故而迟疑道:“你,你是……”
梅燕双见此情形便知吴其芳已不记得她了,心登时一沉,脸上勉强挤了笑容道:“我乃梅通判之女,唤作燕双,与芳哥哥曾经见过面。”
吴其芳立即正容,作揖施礼道:“原是姻亲,是我失礼了。”
梅燕双此番头一遭与吴其芳说话儿,再瞧吴其芳俊美挺拔、风雅翩翩,心里早已痴了几分,手脚都微微抖了起来,强自镇定下来,笑道:“芳哥哥是贵人多忘事,咱们是在栖霞山下见过……”一面说一面悄悄用眼睛看过来,想问吴其芳可曾捡着当日她故意掉落的荷包,但又害羞得紧,眼神在吴其芳脸上转了一转,见吴其芳抬起眼看她又慌忙躲开,心中又欢喜又慌乱,小鹿一般乱跳。
吴其芳素来聪敏,见了此景心里早已明白了□□分了,不由啼笑皆非,暗道:“不过才见过一次,对我人品性情一概不知,我连她是谁都记不清了,她心里便揣了这个念想,女孩子家家,这般作态也太轻浮了些。况她算不得风华绝代的美人,言谈举止不过尔尔,父亲又只是个通判,怎就料定我必然会中意她了? ”心中对梅燕双不由起了两分轻视之意,但又不能失了礼数,想了片刻,便将金镯和帕子从袖中取出,递上前道:“这物件怕是姑娘的,如今完璧归赵,还请姑娘收好。”
梅燕双红着脸将镯子收了,却不接帕子,将吴其芳的手轻轻一推,声音如蚊声呐呐道:“这帕子留给芳哥哥累了擦汗用罢。”说完装着看别处,但眼却偷偷向吴其芳溜过去,偏巧吴其芳也正在看她,四目相对,梅燕双羞得满面通红,忙将脸背了过去。
吴其芳愈发觉得可笑,心中也愈发不耐烦起来,仍将帕子递上来道:“帕子还是请姑娘收好,女孩儿家的贴身物件不好随随便便送给男人,未免损了姑娘的声誉。如今天色也暗了,你我孤男寡女未免有私相授受之嫌,虽然都是亲戚,但也需记得男女大防。”说到后来语气竟凌厉起来。
梅燕双顿时一呆,满腔的柔情蜜意登时灰了一半。她私底下偷偷看多了才子佳人的话本故事,一心以为与吴其芳相会定然如话本子里写的一般,两情相悦、互诉衷肠,谁想反闹得自己没脸,登时便有些挂不住。吴其芳亦觉得自己适才说的话有些重了,不免伤了姻亲之情,便轻咳了一声道:“我刚在屋里被人灌了两口黄汤,若有冲撞之处,望妹妹万万不要恼我才是。”说着又将帕子递了过去。
梅燕双听他不再称自己“姑娘”,改叫了“妹妹”,言语间又有挽回之意,心中竟然又活络起来,有些痴痴呆呆的,不知不觉伸了手将帕子接了。吴其芳道:“方才与表弟约了一同吃酒,如此便告辞了。”说完再也不理梅燕双,头也不回的走了。待回到前厅,归位坐下,想起此事只觉荒谬绝伦,摇头轻笑了两声,冷不防梅书达凑上前,胳膊肘撞撞他胳膊,满脸坏笑道:“我看你面带桃花之色,方才又偷偷溜出去,定是风花雪月去幽会佳人了罢?”
吴其芳笑骂道:“滚一边去,吃了几杯酒就口没遮拦,这满屋满院的男人,哪有什么佳人。”
梅书达轻声笑道:“那方才在拱门墙根后头的人是谁?”
吴其芳瞥了他一眼道:“谁知道你捉了谁的奸?我方才因吃多了酒,到穿堂站了一会子,醒了酒气就回来了。”想到梅燕双方才之举,又道:“依我看,这府上从上到下都不干净,你撞见了什么脏事儿也寻常。”
梅书达听完此话变了脸色,拉了吴其芳胳膊道:“你方才当真没到墙根后头去?”
吴其芳道:“当真没有。”又奇道:“你撞见什么了?莫非有什么人与我长得像?”
梅书达立刻笑嘻嘻道:“倒也没什么,许是什么丫鬟小厮的胡闹罢。”说完将话头扯开,给吴其芳斟酒,扭头便将脸沉了下来,心中惊疑不定道:“若不是表兄,那我方才撞见的跟姐姐说话儿的男人是谁?”再坐立不住,起身便往外走,因走得太快,出门便和一个人迎面撞了个满怀,口中忙道:“对不住……”一抬头,见撞着的人浓眉大眼,五官端严,正是杨晟之。
杨晟之一怔,随即脸上挂了笑道:“不妨,仕达兄慢些走。”
梅书达对杨家人已是厌恶透了,唯看得起杨晟之,便点头一笑往前走,走了几步忽觉得不对,扭头又看过来,看了几眼,终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原来梅海泉走时众人前呼后拥出去相送,杨晟之回来时怡人趁着旁人不备,将簪子塞到杨晟之手上扭头便走。谁想杨晟之拿了簪子跟在后头,直追到通往内宅的拱门处,恰碰见婉玉站在门后等怡人,杨晟之顿时大喜,直走了两步上前道:“婉妹妹。”
婉玉见到杨晟之登时吃了一惊,往后连退了两步方才稳了心神道:“簪子已给你了,你还过来做什么?”
杨晟之听了此话心里好似被针刺了一般,脸上仍笑道:“我已好几个月未见到妹妹了,有些唐突,妹妹别恼我才是。”说着去看婉玉,道:“你看着瘦了些了……”怡人素来乖觉,见状便悄悄退下去把风。
两人一时无话。
婉玉垂了头,半晌道:“晟哥哥,你素来是个聪明人,如今梅杨两府如何你心里清楚,我年纪渐渐大了,晟哥哥也入朝为官,你我二人实在不该再相见了。”
杨晟之皱了眉道:“莫非你爹娘已给你订了亲了?”顿了顿道:“可是吴其芳?”
婉玉暗道:“他怎知娘亲的意思?莫非是为这个才故意在爹爹面前压芳哥儿一头的?”心下叹息,口中道:“无论订了谁,爹娘也万万不会再将我许配杨家……晟哥哥,你待我的心我知晓,你所做我也铭记于心,若是日后但凡我能为你的事尽一点绵薄之力,我必将义不容辞。”
杨晟之明白婉玉所言皆是实情,心里一阵酸疼,脸上勉强笑道:“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一个姑娘家也未见得能帮我什么。”说完又将簪子递过去道:“这簪子你还是收着罢,送出去的物件万没有再收回之理。”
婉玉低头无言,正在迟疑间,只听怡人高声道:“二爷,姑娘没什么事,不过是烦闷了出来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