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蓝纱X
第六百一十二章 凤临天(十五)
聂无双一怔,可能是萧凤溟病得太久了,在长宁小小的心中,他长大很容易,萧凤溟病好就很难了。
“父皇,父皇,我明天就会长大了。”长宁摇着萧凤溟的手:“明天父皇就带着长宁去骑马好不好?”
萧凤溟顿时觉得头大如斗,小孩子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好骗的啥。一旦许下诺言,就得时刻提醒着承诺的人兑现。他与聂无双交换一个眼神。
聂无双抱起长宁,比了比他的个头,笑着道:“长宁等长得像父皇一般高了,就可以骑马了。”
长宁大眼咕噜一转,反驳道:“那不行,太久了!”
聂无双只觉得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那像太子哥哥一般高?”
“也不行!”长宁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长宁要像三哥哥一样就行了。”
聂无双闻言一笑,捏了他挺直的小鼻子:“好,跟三哥哥一样高!”
萧凤溟握了她的手,一家三口在殿中笑成一团,其乐融融。殿外的宫人听着里面的笑声,都露出会心的笑容,这甘露殿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这样欢快的笑声了。
燕秋忙完了早晨的差事,揉了揉酸疼的肩膀,慢慢走出甘露殿。今天下午不用当值,五月的天又十分好,御花园与上林苑处处鲜花盛开,草木繁盛。在那躲上一个下午睡个觉倒是逍遥自在。她眯着眼睛看着天色,心中盘算着。
寄秋上前,拍了她的肩膀笑道;“这几日忙藩王进京都累死了,下午她们要去上林苑玩,你去吗?”
燕秋看着同一拨进宫成为御前女官的姐妹,笑着问道:“去上林苑做什么?”
寄秋低了头在她耳边叽里咕噜小声说了一会。燕秋脸一红,连忙拉着寄秋的手,面上又是害羞又是兴奋:“当真?”
“真的!不骗你!你去不去啊?要不是看是好姐妹,我才不告诉你呢?”寄秋咯咯笑了起来,年轻的脸庞上红润润的,似夏日盛开的蔷薇。
燕秋想了想:“万一被人瞧见怎么办?”
寄秋拉着她的手:“放心吧,哪里会被人瞧见,那边巡逻的侍卫都事前知道了,不会往那边走的。这可是晚秋姐拿了一壶上好的竹叶青去换来的机会啊。去吧去吧!”
燕秋一听不再犹豫,眼中熠熠生辉:“好啊!”
两人一边走一边咯咯地笑,宫殿曲折的回廊上留下她们年轻活泼的身影。
匆匆用过午膳,燕秋收拾了东西,悄悄随着寄秋一起向上林苑走去。上林苑处处草木,有风吹来,格外凉爽,燕秋掩住心中的兴奋,随着寄秋七绕八拐,终于到了上林苑一处僻静的地方。那边已经有几位同是御前年轻的女官。
她们见燕秋来了,叽叽喳喳上前道:“燕秋你也来了?今天不用当值?”
燕秋一双眼只看着眼前一汪清澈的潭水,随口应道。几位女官都是如花年纪,咯咯笑着就用布挂在一旁的树干上,笑道:“可以凫水!”
几位年轻的女官早就按撩不住,笑嘻嘻地脱了身上的繁琐的女官服饰,扑腾下了水。
寄秋动了动燕秋的胳膊:“下啊,怎么不敢了?”
燕秋只觉得心口砰砰直跳,她四处张望了下,脱下衣服,露出里面的一身光滑的水靠。寄秋吃了一惊:“呀,燕秋,你居然会水啊!”
燕秋点了点头,明澈的眼中皆是灼热的亮光,她来到水潭边,一个猛扎,人影就不见了。水中的女官们都纷纷惊讶叫了起来。过了好半天,才看见远远的潭水中央,燕秋浮出了头。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甩了甩长发,耀眼的天日下,她眉眼生动,如墨的长发似黑绸一般披在肩上,一口雪白的贝齿在天光下看起来格外漂亮,她对她们招手笑道:“这水好凉爽啊!”
众女官都在靠岸边,只有她一人游在了潭的中央。寄秋笑骂了一句:“原来也是野Y头未着的,平时竟看不出来。”有女官往自己身上泼水,笑道:“你当然看不出来了,那一日皇上震怒,就她一个人胆子大,扶着皇上到了引凤呢!谁都不敢的。后来杨总管怎么就不责罚她了,看样子这妮子胆大又讨人喜欢呢。”
有的女官哼了一声:“还不是为了让皇上注意她。”
寄秋素来与燕秋交好,性子泼辣,一听这话不对头,把手中的巾帕往水中一摔,叉着腰骂道:“哪个嘴不干净胡乱嚼舌根!”
那人冷笑一声:“难道你敢保证她不是想要引皇上注意,不过我瞧着她也枉费心机!皇上可是最爰着皇后娘娘的,谁都没机会!”
“你!”寄秋气得脸色煞白;“你胡说!燕秋才不是这种人!”
这时晚秋下了水,拉开寄秋:“好了,都吵什么呢!万一被人听见,我们都得被捉去宫正司吃板子!都住嘴!”她说完,一看,不由“咦”地一声“燕秋呢?!人哪去了?”
水划过她的耳边,脸颊边,眼中传来赤辣辣的感觉,久违的水流淌过身体,燕秋深吸一口气,深深地潜下了潭。身边的水倒映着天上的光,光在水底是曲折的,随着水波摇晃,无声的世界,只有水包裹着她的身体。她有规律地摆动四肢,向远处划去,划去……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被水凝滞了时间,水草在身边妖娆舞动,鱼儿在身边好奇地游过,一切那么美妙。
第六百一十三章 凤临天(十六)
眼底有什么滚滚流出,流入水中片刻就无影无踪,她在水中畅快地哭。她不是燕秋,她不过是淮南江边一户普通家的女儿,从小以江水为伴,每日捉鱼为乐,在童年的时候,她就能在水中待一炷香的功夫。她还曾追逐过一条大白鱼一直到了离家十几里才回来。.
她,本来是没有资格进宫的。因为爹爹在战乱中伤了腿又没钱医治,所以她自愿卖身给了当地一户大户人家,顶着人家小姐的名进宫做了奴婢。两年,才离开水边生活两年,她就觉得自己仿佛是一条被抛上岸上的鱼,已经快要干涸而死。
她抱着自己,在水中哭。水让她想起了无拘无束的童年,想起劳累病死的娘亲,还有家中生病的阿爹……
水默默从她身边流过,仿佛也知她在伤心,包裹着她慢慢向远处流去,流去……
燕秋哭了一会,终究是少女心性,很快她就振作精神,“哗啦”一声浮出水面。抬头张望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游了很远。这时候游回去仿佛还不够尽兴,可前面还不知这一条河通向哪里。
她想了想,微撇一笑,又扎在水中,像一条灵活的鱼向前游去矿。
游了一段,她在水中像小时候一样追逐着鱼儿,越游越远,忽地,她头顶有阴影一晃。水中的燕秋猛地一惊,连忙在水底定住了身形。隐约听见水面上有人在说话,嗓音柔和悦耳,似乎是男子的声音。
燕秋屏息凝神,等了半天,模模糊糊听得他们说什么“办妥" "属下" "主子”什么的。她在水中憋气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悄悄潜游到了一处芦苇丛中,这才吐出一口浊气。她喘息完,偷偷拨开芦苇丛看向那岸边,只见一抹修长的身影背对着她站着,正与跪在地上的黑影说着什么。
微风吹过,传来一股淡淡的香气,似花香又带着说不出清雅的香。直觉里,燕秋觉得这就是那男子身上的气息。
不能在这里久待了。燕秋深吸一口气,悄悄潜下了水。她不知,当她潜下水的时候,那背对着她的身影悄然回头,俊雅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寒光……
燕秋循着水返回,少了玩乐的心思,她游得格外快。半柱香功夫过去,她浮出水面趴在水边喘气。正要再潜下,肩上一沉,一柄明晃晃的剑就架在了她细嫩的脖子。
“你是谁?是谁命你来跟踪本王?”沉郁悦耳的声音带着三分寒气,幽幽问道。
燕秋心头一惊,猛地抬头。天光耀眼,她的突然回头令身后的男子微微一怔,当燕秋看到那男子的面容之时,几乎忍不住要脱口而出,皇上?
不,他不是皇上。他与皇上有三分相似,但是那眉眼与皇上又有不同,多了几许沉静与优雅。
眼前的男子微微眯了眼,盯着面前犹如水妖的年轻少女。他方才察觉到异样之后一路追踪到了这里,要不是水底隐约的黑影,他几乎要怀疑自己追踪的到底是人还是水妖。若是人,怎么可能在水底屏息那么长的时间?若是水妖,又有哪知水妖敢在白日出投?
眼前的少女面容清秀,说不上多出众,甚至不如他见过的美人,但是当她浮出水面,窈窕的身段,如墨的长发披在身上,犹如上好的墨绸合着水光在明媚的天光下熠熠发光,这一刻的惊艳己足够印在他的脑海中久久不去。
“你是谁?”他眼底掠过复杂之极的光,惊艳归惊艳,但是若是敌人,也少不得今日多添一条人命了……
“我……”燕秋眼中慌乱一片,惨了,被人瞧见了。看样子面前这男人恐怕还是皇亲贵胄,不然怎么会在这上林苑中?
那人打量了她几眼,忽地微微一笑:“姑娘在这上林苑中,若不是宫中的宫女,就是外未的谍探。两者本王都有权处置。”
燕秋心中一慌,摆了摆手:“不不……我我……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那你告诉本王你是谁?”那人男子收起了剑,笑着看她。
“我我……我是宫中的女官。跟……跟姐妹过来这边乘凉游水的。”燕秋沮丧低了头,她几乎忘了自己一身水底本领,若是趁他不备扎在水中,他怎么能追得上?
可是是这天光太过明媚,还是眼前的男子的面容太过俊美,她竟然忘了如何去逃。
“原来是宫中的女官。”他微微一笑,坐在河边的石边,笑若晨曦。燕秋只觉得眼前天光更耀眼了,她脸上不由一红,低了头:“这位……是哪位王爷?”
那男子轻抚似水波光滑的长袖,唇边溢出似笑非笑,抬起黑眸,定定看着面前露出水面的燕秋:“本王就是静王。”
燕秋轻轻“啊”地一声,她猛地抬头:“殿下就是……就是今天进宫觐见的静王?”
“是的。”静王一笑:“既然你我是这般相识的,你可会为本王保守秘密?”
他说着,手却握着腰间的宝剑。
“秘密?”燕秋眼中流露迷蒙:“殿下有什么秘密?”
静王看着眼前心无城府的燕秋,心中一松,笑意更加温和:“本王见这上林苑春光好,竞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这要是皇上问罪起来,岂不是要挨罚?这上林苑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来的吧?”
第六百一十四章 凤临天(十七)
原来如此,燕秋眼中的疑惑散开,她轻欷一口气:“静王放心,这不是什么禁地的。”她对他心无城府地一笑,雪白的皓齿,眯起的眼睛,处处可见少女的清纯妩媚。
静王心中一征,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看见这般如水清澈的女子了。
他心中念头闪过,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动人:“姑娘是在宫中哪当值的女官呢'改日说不定还能再见。”
燕秋脸微微一红:“我……我是御前伺候皇后梳头的女官……”
静王俊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原来如此啊。”
燕秋微微痴迷地看着岸上的男人,除了皇帝,他是她见过最英俊的男子了,而且说话还这般温柔矿。
她心口“噗通,噗通”直跳,静王看着她脸上泛起红晕,更加胜券在握,他上前一步,走到她面前的五头边,蹲下身,轻轻挑起她的下颌:“姑娘叫什么名字呢?”
他的手指温热,带着说不出的清香。燕秋想要往后退,但是却着了魔一般不能动弹。正在这时远远传来寄秋的呼唤:“燕秋,燕秋……你在哪?”
燕秋猛地回神,她向后退去,看着岸上的静王,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与他靠得那么近。她红了脸,低声道:“奴婢要走了。静王殿下今日就当没有见过奴婢吧。”
她说完一个猛扎,顿时捎失在水面上。
静王站起身来,看着水底的黑影飞快地游走,这才赖洋洋站起身来,低声一笑,自语:“燕秋?好一个御前女官呐。”
他说完转身慢慢没入了树林之中肟。
燕秋游回潭中寄秋己经找了几趟,正急得要抹眼泪,看着她从水面上哗啦一声出来,这才拍着心口道:“我的姑奶奶,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赶紧回宫去吧。”
燕秋连忙上岸,匆匆把自己擦干了,穿好衣服就跟着寄秋回宫。回到了宫中刚好赶上晚膳。燕秋用过晚膳,匆匆来到甘露殿,见皇帝与皇后正在用膳,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站在殿门边侯着,想起今天遇到的静王,脸上又忍不住泛起红晕。
殿中,聂无双用完晚膳,拿了面巾递给萧凤溟:“静王听说快要进京了。”
萧凤溟点头:“方才宫人禀报,现在静王的车架已经到了京中,也许等等就会来了。”
“静王封地甚远,倒是来得挺快的。”聂无双沉吟一会道。
萧风溟微微一笑:“静王性子谦和,不知你以前见过没有?”
聂无双回想起当初岁末宫宴之时的印象,因那时她还不是皇后,诸王并不用向她拜见,所以她也就隔着众人有粗略看了一眼,印象中,的确是谦谦如玉的君子风范。
她幽幽一笑:“皇上认为静王是君子吗?”若是君子,就不会拥兵自重,诸王讨伐萧凤青之时,静王也是其中之一的主力呢。后来萧凤溟要裁撤卅军,他才交出手中的兵权,但是以他的实力,恐怕交上去的还不足他兵马的十分之一。如今萧凤溟病中,在诸王之中有人蠢蠢欲动,这静王可是她怀疑的重点。
萧凤溟眼中微微黯然:“朕说的是表面。唉……”人心难测,现在的他已经不能用表面去评价他的兄弟们。萧凤青,到底还是伤了他的心……
聂无双明白他心中的沉重,握了他的手,安慰道:“皇上是为了社稷江山。”
萧凤溟微微一笑,按下心中复杂的心绪,握紧了她的手:“朕明白。”
正在这时,宫人匆匆进来:“启禀皇上皇后,静王觐见!”
萧凤溟微微一征,随后笑道:“老六竞这般急。明日觐见也是一样的。”
宫人道:“静王说,路上赶路,就是为了见皇上与皇后,自然要早点进宫。”
燕秋听着里面的声音,心中怦怦直跳,看向薄暮中的宽阔殿前。宫人引着一道雪白的身影翩翩走来,渐渐地,近了,那男子的面容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明晰俊美。她羞涩地低下头,不一会,身边风微动,静王已经由宫人领著步入甘露殿。燕秋抬头,只看见他含笑的侧脸一掠既过。他没有看到她。燕秋心中涌起巨大的失落,而静王早就走入了殿中。
殿中响起他温柔悦耳的声音:“臣弟拜见皇上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萧凤溟看着风尘扑扑的静王,面上带笑:“六弟一路赶路辛苦了,明日再拜见也是一样的。”
静王抬起头未,笑道:“多谢皇上体恤。”
聂无双仔细打量了面前的静王。只见他身穿一件白色衫子,的确是风尘仆仆,衫子底下还有些微的泥土。他十分年轻,不到三十岁,面色如玉,周身气质沉静而优雅贵气,令人赏心悦目。的确是一位不可多见的翩翩美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