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臣妾恭候多时 第64章

作者:八月薇妮 标签: 古代言情

  那红衣女子行到她的身边,蓦地停了步子,转头来看她。

  秉娴略一抬头,对上她的双眸,那眸子边角隐隐泛红,似是抹了红色的胭脂,显得极为妖艳,加上那一身红衣,整个人若是艳炽的火焰。

  “……嗯?”红衣女子望着秉娴,蓦地靠近身来,秉娴垂眸不动,女子道,“果然生得甚是俊俏。”

  秉娴不语。红衣女子抬手,竟要探向秉娴面上,正在此刻,却听得有人道:“蓝大人,陛下传你了。”

  秉娴便顺势退后一步,对红衣女子行了个礼,转身向前离开。

  红衣女子若有所思回望秉娴,见她阔步而行,腰身端直的很,眼中透出几分疑惑之色,片刻后一笑,也自转身离去。

  秉娴入内见礼,皇帝道:“等了好久了么?”秉娴道:“微臣刚到,不过才等了片刻。”皇帝道:“嗯,今天有些心头烦乱,你把那卷《太上感应经》取来,给朕念一念。”

  秉娴答应,到旁侧的御案上检视了一番,楚帝平日看的书卷尽在此处,秉娴翻看片刻,将那一卷书找出来,便重又回来站定。

  檀香袅袅,楚帝闭眸静坐,秉娴念道:“太上曰: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读到此处,心头怔了怔,看楚帝面无表情,便又念道,“是以天地有司过之神,依人所犯轻重,以夺人算……夫心起于善,善虽未为,而吉神已随之。或心起于恶,恶虽未为,而凶神已随之……”

  一路读完。

  楚帝点头,沉吟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你觉得如何?”

  秉娴道:“圣人所言,自是有大道理的,微臣唯有谨记在心。”

  楚帝道:“你说的对,但朕想问你,若是有一人,犯下大恶,该如何自处?”

  秉娴道:“太上曰,其有曾行恶事,后自改悔,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久久必获吉庆,所谓转祸为福也。”

  楚帝双眸睁开,望向秉娴,淡淡道:“不错,可倘若是滔天巨恶,又当如何,难道一句改悔便能转祸为福,安然无事了?”

  秉娴回道:“佛家也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若是已经犯下业障,若是回头是岸尽心向善的话,虽不求修成善果,但或许会开辟不同之境界。”

  楚帝微微一笑,道:“连佛家也牵扯出来了,你有些不明白,那么朕再来问你,——倘若有一人,杀了你之全家,他愿意放下屠刀,你可许他立地成佛么?”

  楚帝的声音有些冷峭,阴阴沉沉说罢,刹那间,似乎大殿内所有的烛光都暗了几分。

  秉娴面色立变,几乎忍不住便抬起头来看楚帝,手上握着那本《太上感应经》,手指止不住地发抖。

  楚帝道:“怎么?说起别人来头头是道,若是论到己身,便哑口无言了么?”

  秉娴道:“若那人当真放下屠刀,是否立地成佛,不是臣说的算,如方才太上感应所说,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天地之间自有司命之神,冥冥之中,神目如电,自有度算。”

  楚帝呵呵而笑,道:“说到底,你心里还是不肯原谅的,故而把所有又都推到鬼神去了。”

  秉娴只觉得这几句应答很是刺心,偏不能露出分毫,便平静道:“是臣境界不足,但……此事毕竟是虚空杜撰而已,臣不能感同深受……因此也料不到若真的论到己身,究竟会是如何。”

  楚帝笑道:“这么说,你也不知道自己是原谅不原谅,放下或者不放?”

  秉娴道:“请陛下恕罪。”缓缓跪□去。

  楚帝沉思地望着她,隔了会儿,才又道:“恕什么罪,你同朕闲谈了也有些日子了,难道还不明白朕的秉性?起来罢。”

  秉娴只得谢恩,又起了身。

  楚帝道:“……这几日事多,嗯,雅风是个能做事的人啊,只不过有时候分不清究竟该做什么,连不该管的也管了。”抬手揉揉额角。

  秉娴心头一动,自知道楚帝指的是什么,却不能开口。

  楚帝喃喃说道:“该有个人警告他一下,让他适可而止了。”

  秉娴道:“陛下圣明。”

  楚帝道:“圣明什么?好不容易等他能出来做事了,却又要拦一拦他,弄得不好,他心里会记恨朕呢。”

  秉娴静静说道:“少王爷到底是年轻,分不清轻重,他也是一心想为圣上尽忠,怕有些事情,圣上也被蒙在鼓里。”

  “这些话你不要当着他的面说,”楚帝哼了声,“不然他越发得意了。”

  秉娴低头:“臣不敢。”

  楚帝道:“我派宫里的人去,他必定是会记恨的,你曾跟他有些渊源,不如就由你去罢。”

  秉娴心头更震了震,抬头看向楚帝。

  楚帝道:“怎么,你不愿意么?”

  秉娴道:“臣……怎么敢,臣遵旨。”

  楚帝一摆手,道:“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做……事不宜迟,今晚上就去罢。”

  秉娴缓缓伏身,楚帝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这太上感应经,该给雅风也读一读。……行了,起来,立刻出宫去罢。”

  秉娴道:“臣领会了。”

  秉娴出了宫门,眼前黑漆漆一片,夜风吹来,里头被汗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楚帝说的雅风不该管的事,秉娴心里明白,便是指兰修之事。楚帝不愿意这件事再翻出来,是以旁敲侧击,让秉娴前去给雅风提个醒。

  楚帝还是很器重雅风的,只不过秉娴不知道,楚帝这么做的用意究竟是如何。

  一篇太上感应经,一句祸福无门惟人自召,一番放下屠刀能否立地成佛的辩论……楚帝说“有一人杀了你全家”那一句话的时候,秉娴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坠入冰窟里,那种感觉……异常鲜明。

  楚帝是否已经知道了什么,不然的话,为何竟问出如此锐利的一句话来,是巧合?那未免有些太巧合了些。

  但倘若楚帝知道她的身份,又怎会放任不管……如今,更是派她前去警告雅风,不要再查兰修之事。

  此中种种玄妙之处,一言难尽。

  秉娴坐在轿中,闭目冥思。

  玉都实行宵禁,入夜之后,街头上鲜见有人行走。

  秉娴身边跟从的,除了轿夫,还有两名仆人,总共六人而已,走了一路,碰见几队巡逻兵马,询问一番自也去了。

  经过一个路口,秉娴忽地嗅到一股淡淡香气,似曾相识,方要再想,轿子已经极快过了。

  狭小的空间内,有些沉闷,秉娴忍不住伸手掀起轿帘往外看,将要到承俊王府了罢……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表情来面对雅风,传达楚帝的旨意。

  轻轻地叹了声,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额头,片刻时候,人已经到了承俊王府,听了轿子,秉娴掀起轿帘出来,叫仆人前去通报。

  仆人上前,承俊王府的侍卫将人拦下,有几人认得秉娴,却不能过来招呼。当班的侍卫问了来意,便有人进内通报,秉娴等了片刻,见侍卫匆匆而出,凝视着秉娴,问道:“大人是来见少王爷的么?”

  秉娴上前一步,道:“正是。”

  侍卫说道:“少王爷有话,天色已晚,不见客。”

  秉娴却没想到竟会如此,一怔之下,道:“可曾说明是钦天监蓝贤求见?”

  侍卫道:“已经说明了是蓝大人了。”

  秉娴略一思忖,道:“劳烦再进去通报一声,说蓝贤有要事求见少王殿下。”

  那侍卫是生面孔,皱眉道:“蓝大人,不是我们不通报,方才进去说了,少王爷不见客。”

  秉娴并不着恼,只耐心说道:“劳烦请再走一趟,请同少王说明,因我刚从宫内出来,是以耽搁了时辰,但真的是有紧要的事在身,求少王爷无论如何见上一面。”

  侍卫犹豫了会儿,方道:“好罢,那就再替大人走一趟,但倘若少王爷还是不见……”

  秉娴道:“那么我便不再打扰。”

  侍卫抽身而入,过了片刻出来,道:“我说少王爷不见客,大人偏不信,这一次进去,差点儿挨了呵斥,大人还是请回罢,少王爷说了,纵然是有天大的事儿,今晚上也是不见客的。大人还是改日早来罢。”

  秉娴怔怔站了片刻,望着承俊王府门头上那飘摇的两盏灯笼,心头一动,若有所悟,最终行了个礼,道:“多有打扰了。”不再多言,回身而退。

  轿子晃晃悠悠,往回而行。轿子之中,秉娴想了片刻,面上露出无奈笑容。

  起初在承俊王府门口等候的时候,心中还想,或许雅风是同她赌气,故而不见。因此请侍卫再行通报,并说明自己是从宫内出来的,雅风何许人也,便会猜到她此刻而来,必定有跟宫内牵扯之事相告。

  但他仍旧不见。

  他如此坚持,未免有异。

  那瞬间秉娴有些想通,雅风之所以不肯见她,恐怕原因,是因他也猜到她来是为了何事。

  正因为猜到了,故而不见。

  雅风不见她,有两个意思。

  第一,不让秉娴为难。

  第二,以目前秉娴同楚帝的关系,雅风不见她,便表示雅风拒绝了楚帝的暗示,不管是楚帝也好还是其他人也罢,都左右不了他的心意同行为,他将继续追查下去。

  秉娴人在轿子里,想到楚帝那一句“祸福无门,惟人自召”,蓦然心惊。

  “雅风是个能做事的,只不过有时候分不清哪些能做,哪些不能”,“该有个人警告他一下了……”,但如今,雅风谁也不听了。

  楚帝会如何对雅风?

  而雅风继续追查下去,又会查出什么?

  秉娴模模糊糊想到这里,忽地想到偷听到的先头那红衣女子同楚帝的话。

  心念一转:他们要对付那人,是谁?会不会是雅风?……若是劝说他不听的话,或许……

  秉娴很快地又推翻这个想法,不会是雅风,楚帝分明极为爱惜他……就算雅风忤逆了楚帝,楚帝也不至于就命人将他除掉。

  那么……他们想要对付的那人是谁?

  楚帝略有些阴沉的声音忽地又在耳畔响起:“他杀性太重,心机深,是个能人,不过太能了些……”

  一道冷峭的影子,蓦地从心头浮起。

  秉娴浑身一颤,睁开双眸,脱口问道:“什么声音?”深沉暗夜,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悠远的犬吠声,一时恍惚,有些听不真切。

  78 眼儿媚:午梦扶头

  那一声犬吠,隔着轿帘子传来,有种不真实之感。

  轿子外随从回道:“大人,没什么声音啊?”并不停步,忽忽悠悠又走前几步。

  秉娴皱眉,静待片刻后,耳畔却又响起一声遥遥的犬吠声,悠远绵长,恍若哭泣。

  心头没来由地一跳,秉娴道:“停轿!”轿夫住脚,秉娴掀开帘子出外,转头四看,终于道:“你们先自回去!”拔腿便走。

  身后众人目瞪口呆,那随从叫道:“大人,大人您要去哪?”待要跟上,眼前人影极快地晃了晃,却已经是走远了。

  黑夜里头,有些看不清路,秉娴凭着记忆疾步而行,才走几步便迷了路,幸好耳畔那熟悉而陌生的犬吠声时时响起,如此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认出了那曾见过的门首。

  犬吠的声音越发鲜明,秉娴再无迟疑,几步走到门口处,将门一推,竟然轻而易举推开,她略愣了愣神,而后迈步入内。

  悠长的犬吠停了,取而代之地是有些哀鸣般的叫声。秉娴进了院内,见侧边的房间都明着,显然是有人在,她并不入内,只是顺着犬吠声往前而行。

  几乎到了后院处,才听得那长长短短的叫,就在面前,黑暗中秉娴冲过去,将那笼子打开,小声唤道:“阿黄?”

  被关在笼子里正在不安躁动的狗儿汪地叫了声,直直地扑出来,前爪搭在秉娴肩头,如人拥抱状。

  秉娴心中欢悦,正要将它抱住,狗儿却自行离开,扭头便跑。

  “喂……”秉娴低低唤了声,却见狗儿已经跑了出去,秉娴疾步跟上,却见它冲到前头,直扑一间闪着烛光的房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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