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天的柳叶
“别碰我!”她直起身子,胸口此起彼伏,“老爷,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是你说,虽然我做了妾,但依然会好好待我,好好待璋哥儿。“她把香囊高高举了起来,然后狠狠摔到地上:“这就是你的好好对待么?让我再也生不出孩子?那戚氏呢,如果是她,你也会这样狠心吗?”
罗四叔看着胡姨娘的眼神,有怜悯,有心痛,还有愧疚,这一次回答却没有让她等太久:“如果你和戚氏身份互换,我也会这么做。”
“为什么?”胡姨娘彻底愣住了。
“因为……我不想再有庶子,让他从一生下来,就注定了比别人艰难,我舍不得……”
胡娘怔住了。
“梅娘。你现在知道了,也是好事,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现在,以后,都不会改变。除了这,我会尽可能对你和璋哥儿好的,只是你也要守着妾的本分。梅娘,你冷静一下,好好想一想吧。我去看看夫人了。”罗四叔拍了拍胡姨娘的肩,错身而过。头也不回的走了。
胡姨娘亦没有追随罗四叔的背影,而是立在原地许久,直到浑身冷透了,才回了神。转身想回去,又心生寒意,干脆抬脚往前走,去寻七郎去了。
远远的,她听到孩子的欢笑声,不由加快脚步,转过假山一角,就看到不远处的聆音亭旁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空地上,两个幼童凑在一起。逗弄着一只白猫。
胡姨娘下意识地有些不快。
璋哥儿怎么又和那小崽子玩在一起了?
还有那只白猫,好像是甄氏的,小畜生都不可靠。万一抓伤了璋哥儿可怎么办?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她步子更快了些,可是忽然,整个人就一下子僵住了。
那边两个孩子一只白猫本来玩得好好的,不知怎么,七郎捡起小石块。直接砸到了白猫的尾巴上。
白猫凄厉的惨叫声传来,嗖的一声窜了出去。然后转了身子,对着七郎就扑来。
包括胡姨娘在内,那些丫鬟一时之间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全都愣在那里。
“璋哥儿!”胡姨娘短暂惊呆后反应过来,狂奔过去。
那些丫鬟如梦初醒,忙扑过去。
可是已经晚了,白猫已经扑到近前,然后一个小小的身影挡在了七郎面前,白猫在他背后抓出长长的血痕,在丫鬟们的惊叫声中,六郎抱着七郎的腰一起倒了下去。
两个小人儿叠罗汉一般倒在地上,姿态滑稽的很,只是六郎后背的伤痕吓白了丫鬟们的脸。
胡姨娘冲了过去:“璋哥儿,你没事吧?别吓娘!疼不疼,你说话啊?”
七郎从惊吓中清醒,眨眨眼睛:“不疼,哥哥疼。”
胡姨娘愣了愣,看向六郎,表情一下子复杂起来,随后醒过神:“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六少爷带回去,请大夫来看!”
一个丫鬟抱起六郎,胡姨娘抱着七郎跟去了怡安堂。
老夫人见到六郎的样子,脸色都变了,在等大夫来的时候问他:“六郎,告诉祖母,疼不疼?”
六郎想了想,老实点头:“疼。”
老夫人看了胡姨娘一眼,又问:“疼的话,怎么还要挡在七郎前面呢?”
若是胡姨娘经过此事,万一戚氏熬不过去走了,能对六郎有几分真心,六郎这次的罪也不算白受了。
六郎伸了胖乎乎的手指,指了指七郎,神情异常严肃:“七郎是弟弟,我是哥哥,哥哥保护弟弟,天经地义。”
“我的乖六郎!”老夫人把六郎揽进了怀里,爱怜无限。
“六哥,我给你吹吹好不好?”七郎凑过去,噘着嘴问。
六郎从老夫人怀里挣开,对着七郎一脸嫌弃地道:“你吹了,我还是痛的,还是等大夫来吧。”
“六哥坏,觉得我不如大夫!”
“不是的,母亲教过我,各司其职,各安其位,你本来就不是大夫,和大夫比什么?”六郎一本正经地训弟。
胡姨娘整个人都愣了,看看六郎,又看看七郎,仿佛有一盆冷水从头浇下,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各司其职,各安其位吗?
原来连一个孩子都懂的事情,她今日才认清楚!
一个丫鬟慌慌张张闯进来:“老夫人,玉园那边,不大好了!”
因为有六郎在,戚氏的事情一直瞒着他,丫鬟说的很隐晦。
老夫人立刻站起来:“红福,照顾好六少爷,红喜,扶我去玉园!”
胡姨娘盯着犹自晃动的门帘想了许久,把七郎留下来,吩咐阿桃好好照应着,抬脚跟了过去。
第三百七十八章 春来
门半掩着,她听到罗四叔痛苦的喊声:“茜娘,茜娘,你醒一醒,坚持一下,太医说了,多喝几日药,会好的!”
老夫人等人都涌了进去,胡姨娘往前移了几步,隔着重重人影,从间隙里看到罗四叔半跪在地上,执着戚氏的手,肩膀不停颤动。
“老爷,孩子——”戚氏手无力的伸着。
“去抱六少爷和平姐儿来。”老夫人见戚氏这番模样,也顾不得瞒着六郎了。
几个丫鬟匆匆走了出去,经过胡姨娘身旁,谁都没多看她一眼。
“老爷,我恐怕真的不行了,两个孩子,就拜托你了……”戚氏气若游丝,断断续续的说着,短短一句话已经用尽了力气。
罗四叔用脸贴着戚氏的手:“你放心,六郎和平姐儿,我会托给母亲好好照顾的,此生我不会再娶妻,等将来咱们埋在一处,没有旁人。”
胡姨娘浑身一震,随后自嘲地笑了起来,悄悄转身去了西跨院。
不多时她返回来,手里多了一张纸,径直往里走去,却被戚氏身边的大丫鬟含珠拦下来:“胡姨娘,这个时候,您还是在自个儿院子里安静呆着吧。”
胡姨娘扬手,给了含珠一个耳光,冷笑道:“再怎么样,我还是老爷的姨娘,还轮不到你一个下人来安排!”
这巴掌声极为响亮,惊动了内室的人。
老夫人问:“外面是怎么回事儿?”
戚氏另一个大丫鬟含蕊忙道:“是胡姨娘过来了。想进来,含珠劝了劝,被打了一个耳光。”
老夫人皱了皱眉。
“先让胡姨娘回去!”罗四叔有些恼了。
胡姨娘的声音传来:“老爷。我有要紧事见您!”
“送姨娘回去!”罗四叔怒极,声音高了起来。
胡姨娘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冷笑一声,推开来送她的丫鬟冲了进去,站到紧皱眉头的罗四叔面前,把那张纸塞进了他手里:“老爷还是先看看吧。”
“这是——”罗四叔看了那纸上所写之物,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就是那方子。”胡姨娘轻飘飘撂下一句话。瞥一眼脸白如纸的戚氏,默默转身走了。
罗四叔顾不得其它。抓着方子高声道:“快,快去照着这方子去煎药!”
含蕊还有些迟疑:“这方子……”
这是胡姨娘送来的,谁知道她安得什么心。
“糊涂,都这时候了。还在愣什么神!”罗四叔斥道。
含蕊这才拿着药方匆匆去了。
室内安安静静,只有清浅的呼吸声,最有资格开口的老夫人也没有多问。
这个时候,追问方子的来源与功效没有任何意义,戚氏的状况,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母亲,您病了么?”六郎被抱了过来,他后背上有抓伤,可小小年纪已经懂得遮掩了。蹭到了戚氏跟前呼唤着。
已经陷入半昏迷的戚氏似乎恢复了些精神,满眼温柔望着六郎。
吵闹着要跟着六郎前来的七郎见到戚氏的模样,吓得缩了缩身子。
“药来了。药来了!”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胡姨娘给的那张药方如此神奇,戚氏连着喝了三天,血竟止住了。
一旦止住血,剩下的对国公府来说就不成问题了,各种贵重的补血药材轮番上阵。只养了半个多月,戚氏就已经能勉强起身了。
“老爷。我想见见胡姨娘。”
“茜娘——”
戚氏淡淡地笑:“胡姨娘救我一命,没让六郎和平姐儿小小年纪就没了娘,无论如何,我总该当面谢谢她。”
罗四叔这才点头,对一旁伺候的吩咐道:“去请胡姨娘过来。”
见含珠出去,罗四叔半垂眼帘,心情颇为复杂。
那日的方子,一看就是匆匆写就的,墨迹还没干,可见胡姨娘最初对他撒了谎。
一想到她最初对戚氏濒死的冷眼旁观,再想到最后关头拿出来救命方子,罗四叔就不知道用什么心情面对胡姨娘了,是以这些日子并未踏入西跨院一步。
不一会儿含珠返回:“老爷,夫人,胡姨娘说不想过来,她还说——”
“有话就说,不必吞吞吐吐的!”罗四叔皱眉道。
含珠颇有些为戚氏不平,心不甘情不愿地道:“胡姨娘说,请老爷过去。”
罗四叔诧异,看向戚氏。
他总觉得,自打那日起,胡姨娘言行和往日有些不同了。
戚氏面色平静:“老爷,那您过去一趟吧。”
见罗四叔不动,她催促:“去吧,等会儿六郎过来,咱们一起用饭。”
胡姨娘先救了老爷,又救了她,她都不知道命运是对她厚爱,还是残酷了。
罗四叔这才起了身,怀着复杂的心情去了西跨院。
胡姨娘并没有出来迎,一进门就见她端坐着,梳了随云髻,并插了四支桃花钗,衬得原本只是清秀的面容多了几分妩媚,最惹眼的是那一身大红色绣忍冬花对襟织锦上裳,下面是同色撒花裙,像是一团火,耀眼又浓烈。
“老爷,我穿这身,好看么?”诡异的气氛中,胡姨娘率先开了口。
罗四叔薄唇紧抿,沉默不语。
胡姨娘捡起手边的胭脂盒子向他砸去:“古新,你这个混蛋,说我一声好看,就那么难吗?”
那时她双十年华,比现在要张扬大胆,曾笑嘻嘻问他:“你真什么都不记得啦?”
见他点头,她笑:“我姓胡,那不如你就姓古吧。姓古名新,以后就开始全新的生活,免得你一回忆。就又头疼的昏过去。”
那是她的古新,却不是眼前的罗四爷!
原来在他想起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失去了他,却不甘心认赌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