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允清吖
“……风荷率真可爱,但我待风荷,如亲生妹妹一般,从无他念。初阳心中所爱,唯二小姐一人。”
席父哈哈笑了两声:“难得你有这份心,待雨儿过门后,你定不要亏待她。”
“自然。”
席风荷早已溜出了前厅,她边哭边跑回梨颂苑,趴在床边,嚎啕大哭,泪水浸湿了床褥。朱轻站在一旁,心疼万分却不知如何开口。
当初阳说他只把席风荷当妹妹时,席风荷的心像被利刃刺穿一样疼痛。
她与初阳相识十一年,她喜欢了初阳六年,少女的情窦初开,便是为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她发觉自己喜欢上初阳后,与初阳相处时便带上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羞。
在此之前,她与初阳如哥们一样,坦坦荡荡。
可当她动了心,便无法再坦荡了。
她有了自己的心事,羞于向父母提起,更不敢告诉初阳,席府中,朱轻是唯一知道的人。
席风荷自小就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无论是家世还是样貌,都是惹人羡慕的,可唯独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小心翼翼的试探,害怕暴露自己的心思,让他厌烦。
她学着姐姐们的样子穿衣打扮,将自己的步子迈小,学习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初阳发现了她的变化,她心中喜悦,问他,这样如何?
初阳微微皱眉,“忸忸怩怩,看着别扭。”
她从此再没学过像姐姐那样,变回以前的样子,小心的藏起自己的心事,继续和初阳哥们一样的相处。
她以为初阳是不喜欢女儿家柔柔弱弱的样子的,现在想来,只是看不惯自己那样。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席风荷哭累了,趴在床边睡着了,睡梦中依稀觉得有人将自己抱到了床上,盖好了被子。
她似乎听到了那人轻叹了一口气,她还没来得及辨认是谁,那人便离开了。
席风荷一直睡到了下午,天边已有了晚霞,似火一般烧红了半边天。朱轻给席风荷上了妆,遮住了她有些肿胀的眼睛。
席风荷哭过一场,情绪已稳定了许多,但心头还是难过。
“小姐,您睡下的时候夫人来过了,夫人说,今晚有家宴初阳将军也会去。”朱轻提醒道。
“家宴,是要贺初阳与席宿雨结亲之喜吗?我去做什么,我不想见到他们。”席风荷冷冷的道。
倾心六年,一朝梦碎。如今还要她去见证他们琴瑟和鸣吗?
“小姐,这是家宴,您不去的话……”
“就说我身体抱恙,她们估计也是不想让我去的,我不去,宴会也会更融洽些。我今晚出府,去长明街转转。”
朱轻还想在劝,可席风荷已经去更衣准备出府了,朱轻只好作罢。差人去告知老爷,席父知道了女儿的心思,也没再追究,随他去了。
长明街是京都最繁华的一条街,这条街上有茶馆客栈,也有青楼妓馆。
形形式式的商铺林立,也有小贩当街叫卖。白天熙熙攘攘,晚上也灯火通明。
街边小巷里有一家叫饮禾楼的茶馆,里面的茶席风荷喝不出来好坏,但那里茶点丰富好吃,席风荷很喜欢。
正处黄昏,席风荷在二楼挑了个清静靠窗的位子,透过那一扇小窗,看着窗外余晖一点点散尽。
街上各家酒馆客栈点起了灯笼,夜间活动的小贩也开始活跃起来。茶馆里说书人开始讲起了当朝熙扬帝与已逝的敏慧皇后之间的爱情故事。
朱轻坐在席风荷的对面,陪她静静的坐着。
“朱轻,你说,没有我,他们是不是会更自在些。”席风荷望着窗外,忽然开口。
“既是家宴,小姐您没去,老爷和夫人难免会挂念。”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席风荷转过脸来。看着朱轻,“这么多年,初阳哥哥当真不不知道我的心意吗他应该有所察觉。”
“初阳将军是武人,难免……”
“他虽为武将,但心思缜密,又聪颖绝伦。怎会不知晓?可我不知,他为何心悦席宿雨,他们连交谈都不多。”她又哪里比得上我和初阳亲近。
朱轻沉默半响,“小姐,奴婢虽然未经历过,但奴婢知道,这世间最没有道理的,便是情爱之事。若是人人都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敏慧皇后就不会为熙扬帝苦守七年熙扬帝也不会在皇后病逝后不入后宫了。”
当今皇帝还是个不受宠王爷时,曾被派去驻守北疆,在那里遇到了皇后娘娘,两人订下了婚约。
北疆条件艰苦,皇后娘娘不离不弃。后来先皇病重,皇帝被召回京,却被卷入了皇权争斗中,足足七年,新皇登基,才接回了发妻,封为皇后。
可皇后在北疆生活多年,心思单纯,难逃后宫的勾心斗角,遭人暗害,在生当今太子时难产而死。
席风荷的父亲与当今圣上是多年好友,皇后逝去,皇上悲痛欲绝,若不是有席父劝着,怕是早就随皇后去了。
自那之后,皇上立敏慧皇后的儿子为太子,再不入后宫半步。
帝王的深情,普天之下莫不为之动容。
众人都赞熙扬帝情深,席风荷只觉得熙扬帝是个失去爱人的可怜之人。
席风荷与朱轻离开时,说书人正讲到新皇登基,接皇后回宫的一节。
席风荷旁边的桌上坐了两个男子,其中一个长的极其好看,面如冠玉,气宇轩昂,眉眼中又带了几分柔美。
另一个仆人一样的男子也算清秀,但在他面前就不值一提了。
席风荷经过时,听到那好看的男子正点评那戏文:“若是我,就不会接她回来,既然保护不了她,又何必接她回来受罪。枉为君王,却连自己最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语气中满是不屑。
旁边的人忙劝阻他,这种话是不能乱说的。
那男子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席风荷素为皇上皇后的伉俪情深而感动,若放在平时,她定是要与那人诤上一诤,可今日她兴致乏乏,只多看了那人几眼便离开了。
席风荷回府时,家宴还未散,她也没兴致去打扰他们。便直接回了梨颂苑。
已有人先等在了院前,见她回来,那人迎上来,是初阳。
他缓缓地开口:“荷儿……”
第三章
熟悉的声音让席风荷心中一颤,初阳摆摆手,朱轻便先回了房中,留下两人相顾无言。
夜间的风有些凉,带着点花香,轻拂着两人的脸颊。
初阳看着席风荷,乌黑的双目中填满了席风荷看不明白的情绪。
“荷儿,我听说你身子不适,来看看你。”初阳的声音沙哑,细听甚至有些颤抖。
可席风荷没有听出来,初阳的话激起她心中的委屈与愤怒,她不客气地开口,“怎么?初阳哥哥这样关心我,也不怕二姐姐误会了。”
“荷儿……”
“初阳将军还是快回去吧,我这里一切都好,不劳你挂念。初阳哥哥既已有了二姐做嫂嫂,以后也不要再与我相见了。”
席风荷很想抽自己一巴掌,明明很想问问初阳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为何要娶二姐,以及他心里到底有没有过自己。
可话说出来,是那样的刺耳。
初阳沉默了,席风荷转过身,作势要回去,心中却希望初阳能叫住自己。
“荷儿,有时候心动,只需要一眼。”
初阳喃喃道,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荷儿,无论我娶了谁,在我心里,你都是我的亲妹妹。”
亲妹妹……初阳,你可知道,你这句话最伤我。席风荷背对着初阳,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不发一言。
“婚期定在下个月初三。”撂下这句话,初阳转身离开。
“初阳!”席风荷哭喊着转身,“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哥哥,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对你的心意吗!”
初阳的身形一顿,可终究没有转身。
“荷儿,你我之间,只能至此。”
“初阳——”席风荷大喊,可那身影十分坚决,没有丝毫留恋。
朱轻闻声出来,席风荷抱着她大哭。
为什么初阳要这样对她,难道这数十年的陪伴,竟抵不过那所谓的“惊鸿一眼”?
席风荷甚至想,只要初阳对她有一分的爱意,她就去求皇上收回圣旨,或者,她愿意与二姐共同嫁入初家,她不在乎名分,只要可以留在初阳身边。
可是,初阳的话实在是伤透了她的心。
“你我之间,只能至此……只能至此……”席风荷轻声念着这句话,终是晕了过去。
席风荷称病,躲在梨颂苑中不见人。席父和席母来探望过几次,席风荷都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聊不了几句便让朱轻请人了。
卫姨娘和席宿雨她们更是进都没能进。
而初阳,那晚之后,一次也未来过。
席府上下忙的热火朝天,席宿雨的嫁衣是皇上特命宫中的绣娘做的,足以见皇上对席丞相和初阳的重视。
席风荷常在院中梨树下坐着,看那些花瓣飘落,零落成泥。
很快便到了大婚的日子,丞相家的二小姐与大将军的婚礼,引来了京都百姓的注目。席风荷支开朱轻,自己去了饮禾楼。
席风荷坐在饮禾楼中,看着初阳迎娶他的妻,十里长街,百姓欢庆。马上的初阳笑得那样温柔,轿中的席宿雨也是精心装扮,光彩照人。
迎亲队伍经过饮禾楼楼下,席风荷就那样望着,这是她在梦中见过无数次的场景,不过,轿中的人,不是她。
那个能与初阳相伴一生的人,也不是她。
“喂,这位姑娘,人家大喜的日子,你哭成这样不太好吧?”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席风荷转过脸,看到了那天那个俊朗的男子坐在她旁边的桌上。
那人穿着一身浅紫色的直襟长袍,绣着两只白鹤,袖口和领口都绣着银边云纹的滚边,绣工精湛,华贵无比。
那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十分轻佻。
茶馆中的客人大都去街边看迎亲队伍去了,二楼只有席风荷和那个男子。
席风荷擦擦眼泪,带着哭腔道,“你是谁?轮的着你来管我?”
那个男子笑了笑,将一个绣着蝴蝶的粉色手绢扔给她,“用这个擦擦吧,一个姑娘家,哭的那样丑。”
席风荷疑惑又愤怒地瞪着他,“从来没有人说过本小姐丑,本小姐就算哭,那也是美的,你到底是谁?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那人不答他,起身了下楼。席风荷想追上去,那人回头,阴沉地眼神不似刚才那般,席风荷被他的眼神震住了,待她回过神来,那人已经不见了,迎亲队伍也已走远。
经那人这样一闹,席风荷倒没有那么伤心了。她结了账,回了相府,不只是哪根筋不对,她竟将那人给的手绢也拿着了这手绢上的刺绣,虽不比那人衣服上的白鹤,却也是精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