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允清吖
席安行曾经提过,皇后去世之后,皇上忙于朝政,很少陪自己的儿女,所以父子之间没有那么亲密。
“没说什么,我刚进宫,不懂规矩,皇上嘱咐了我几句。”
见顾钟越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席风荷忙转移话题,“我今天在观雪园见到你姐姐了。”
顾钟越没有惊讶,“她的沁木轩离观雪园很近,她常去那里待着。”
席风荷忽地笑起来,顾钟越疑惑地看着她。
席风荷勾了勾嘴角,“顾钟越,你小时候真的偷穿过宫女的衣服吗?”
“……”
第八章
顾钟越小时候还真的穿过宫女的衣服,不过不是偷穿,是被那些宫女哄骗着穿上的。
当时顾钟越只有六岁,他母后已逝,父皇忙于朝政,也害怕见到他想起他的母后,所以很少看望他,因此顾钟越变成了没人管的小孩,住在离乾元殿很远的一个宫殿中,从小就跟着奶娘,身边有一群小宫女,伺候他的饮食起居。
皇后难产后,皇上仗杀了几个参与的宫人,但是始作俑者却一直没有找到,或许是因为参与的妃嫔不止一个。
皇上很愤怒,但是也无奈,也没办法再去追究,但也从此不再入后宫,留她们那些蛇蝎心肠的女人相恨相杀。
后宫里的女人,争风吃醋,勾心斗角是日常活动,皇上不再进后宫,她们也失去了争斗的心思,倒是把心思打到了顾钟越的身上。
皇上只有这一个儿子,一出生便立为太子养在深宫,皇上对太子的重视,宫内妃嫔,宫外朝臣有目共睹。
她们不敢伤太子性命,但平日里捉弄捉弄他还是敢的。
那些小宫女见识短浅,皇上不来看他,就以为皇上不重视他,在那些嫔妃的指使下明里暗里对顾钟越做了不少坏事,一开始偷偷地分掉顾钟越的一半饭菜时还是战战兢兢的,后来见皇上没有发觉,奶娘和嬷嬷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变得肆无忌惮起来,甚至没有嫔妃的指使,也常拿顾钟越取乐。
顾钟越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经常觉得吃不饱,她们拿他取乐的时候甚至还和她们一起笑。他天真地以为自己的父皇不喜欢自己,只有这些宫女姐姐们真心关心他。
那天一个宫女突发奇想,找了一件淡粉色的宫装要给他换上,顾钟越拒绝说自己是男孩子,不能穿成这样。
那个宫女先是好言相劝,连哄带骗说只是穿给姐姐看看,越儿长得俊俏,穿上一定好看。顾钟越不肯,挣扎着要走,慌乱中踢了她一脚。
那个宫女的脸色立马就变了,恶狠狠地抓住了顾钟越的胳膊,喊来其他宫女一起逼着顾钟越换了衣服,还给他梳了发髻,涂了胭脂,打扮成了小丫头的样子,然后一群人围着他哈哈大笑。
从她们扑上来要强行给他换衣服的时候,顾钟越就不再反抗了,他的心里冰凉凉的,一下子想通了她们平日里所作所为。他冷漠地看着她们给自己画了妆,围着自己笑。
他忽然扑哧一声笑了,把那些宫女吓了一跳,顾钟越在她们的面面相觑中走了出去,宫女们以为他吓傻了,正害怕着,就那样傻站着也没想着跟上去。
顾钟越自己,拖着松松垮垮的衣服,穿过了偌大的御花园,来到了皇上的宏庆殿。
正午的日头正毒,顾钟越的额头上布满了汗水,一些流到了他的眼睛里,刺得他直流眼泪。身上的汗水也浸透了纱裙,裙底也沾了污泥。
朱公公半天才看出这个狼狈的孩子是太子,忙把他接进了殿中。顾晟正在批折子,看到他也一瞬间没认出来,随即便是怒不可遏。
顾钟越才六岁啊,他冷漠地看着顾晟:“有人侮辱你儿子,你管吗?”
后来顾晟每每想起顾钟越当时的眼神,都愧疚自责的难以自拔。
他命人给顾钟越换上了男孩的衣服,擦去了脸上的脂粉。又亲自去了顾钟越当时的寝殿,一番审问之后更加气氛,将所有伺候顾钟越的宫人重打之后逐出了宫门,那几个宫女皆被杖杀。
从那以后,顾钟越就搬进了归语殿,皇上派了和他同龄的栏崇在他身边,和他一起读书,还让朱公公在内务府选了几个可靠的下人伺候。
没有人再敢拿顾钟越取乐了,他也不会再吃不饱了。但从那时起,顾钟越的话变得更少了,他对那些宫人也不像之前那样温和,一事不如意就赶出去,但也没有人敢说他,他们开始怕他,他皱一皱眉头,底下的人就倒吸一口冷气。
顾钟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颠颠地来问他。
“没什么,我偷穿了宫女的衣服,父皇很生气,给我换了寝殿和宫女。”顾钟越语气平淡,好像事实就是如此一样。
顾钟卿不知道为什么偷穿了宫女衣服就能让父皇这么生气,她还小也没有多想,她对顾钟越笑着,眼底尽是单纯:“你羞不羞,穿女孩子的的衣服。不过这样也好,以后你住在这,就能常常见到父皇了”
顾钟越不说话了,他低下头,眼眸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又蒙上了一层阴霾。
后来,顾钟越偶尔听说哪哪个妃子患了重病不治而亡,哪个又被毒害而死,下毒的嫔妃也被处死,如此种种,顾钟越忙着学习诗书,精进骑射,也不想去理会。
宫中里的知情人后知后觉地发现,短短几年的时间,宫里暗害明害过皇后和太子的妃子,已经所剩无几了……没有人说什么,他们心照不宣地揭了过去——后宫之中,明哲保身才是生存之道。
席风荷从栏崇那听到真相时,十分同情顾钟越的遭遇,也知道刚刚为什么顾钟越一言不发地夺门而去了,有些后悔自己问出了这个问题,还拿这个嘲笑他。
她六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呢?和初阳一起习武,拉着朱轻一起偷溜出去,爬树摘梨,下水摸鱼,偶尔被父亲责骂了,撒个娇就过去了,她一哭,父母都要抱着她哄好久。
而顾钟越,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宫女欺负,真是……太可怜了。一想到小小的顾钟越穿着不合身的衣服穿过御花园,席风荷就觉得心疼,想去保护那个小时候的他,不让他受欺负。
知错就改,席风荷决定去找顾钟越道歉。
她放下碗筷,对朱轻说了句“不用跟着”就转身离开了,留下朱轻和栏崇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看着朱轻,栏崇觉得自己某个地方好像还在隐隐作痛,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警惕地看着她。朱轻瞪了他一眼,觉得这个人有点傻,没说话就离开了。
顾钟越其实已经不在意这件事了,他也没恨那几个宫女,她们让他认清了人心,没有她们那一次的刁难,就没有现在的顾钟越。顾钟卿也偶尔拿这件事取笑他,她不知道真相,顾钟越也从未告诉过她,也没为自己辩解过,对他来说,这件事在他心里已经泛不起涟漪了。
但是这件事从席风荷嘴里说出来,让顾钟越心里特别不舒服,他可以不在乎别人,但是席风荷不可以……
顾钟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他郁闷地走进了归语殿小花园,紧锁的眉头吓坏了一路上的宫人,一个小宫女行礼时连东西都拿不稳了,声音也在颤抖。顾钟越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让他们不要来打扰他,就在莲华池边坐下了。
席风荷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发呆,眉头还是紧皱着。
席风荷放轻脚步,绕到了他的身后,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喂!啊——”
顾钟越还在思考为什么席风荷说出来让他那么不舒服,忽然有人拍了他一下,多年习武的本能让他下意识的防范,当他意识到那个人是席风荷的时候,手掌已经来不及收回了,他的内力深厚,尽管减了几分力度,还是把席风荷打退了好几步。
席风荷疼的眼泪都下来了,缓过来之后就是愤怒,她是说错了话,顾钟越也不至于这样对她吧她居然还觉得顾钟越需要保护,这内力,需要保护
顾钟越在看到席风荷的眼泪的时候就已经慌了,他不知所措地伸出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钟越!就算我提起了你的伤心事,但我不知道内情啊,我这不是来给你道歉了吗,你至于下这样的狠手吗”席风荷眼角还挂着眼泪,顾钟越的心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我不是……”顾钟越想要解释,席风荷揉揉肩膀,打断了他:“好了好了,我知道对你们习武之人来说这是本能,我不怪你,这样,咱俩扯平了。”
“扑通——”
看着席风荷的笑脸,顾钟越的心猛烈地跳动了起来,莲华池上波光粼粼,晃了顾钟越的眼,他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正常了。
回去的路上,席风荷说个不停,一直在讲自己小时候有多么调皮,被席父从小骂到大。即使顾钟越不怎么理他,她也兴致高昂。
“你们习武之人的本能太可怕了,我当时和初阳哥哥……”想起了初阳,席风荷忽然停住了。
顾钟越侧头看了她一眼,又恢复了之前的语气,“怎么了,你和你的初阳哥哥?”
“没什么,之前的事情了。”席风荷不再说话了,两个人一路沉默着回了寝殿。朱轻和栏崇等在门口,见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也识相的没有说话,各自和自己家的主子回去了。
席风荷住在正殿,顾钟越就住进了书房,今早有心人向皇上提过,被皇上掌了嘴,宫里人都看在眼里,都乖乖住了嘴。
席风荷下午吃了份御膳房做的酪樱桃,心情就好了,吃饭时没见到顾钟越也没在意,晚上睡得十分香甜。
顾钟越就不一样了,他望着漫天繁星,他失眠了。
第九章
新婚第二天,席风荷一整天没有见到顾钟越。
她和朱轻一起在皇宫里转了大半天,到了中午天热些了就待在新山亭里喝茶,吃点心。
除了遇到的宫女太监都会恭恭敬敬地给她行礼,叫她太子妃让她有点不适应之外,席风荷没有自己已经成亲了的感觉。
下午,顾钟越回来了,递给了席风荷一张纸。
“这是明天你回门要带的礼单,我已经命内务府的人都准备好了,你不用操心。”
顾钟越的声音有气无力的,眼圈似乎还有乌青。
席风荷扫了一眼那份长长的礼单,她这个丞相家的三小姐也不是没见过世面,但礼单上的东西还是贵重的让她咂舌。
“啧,皇家不愧是皇家,果然是财大气粗。”席风荷小声嘀咕着。
“你说什么?”
顾钟越昨天半夜都没有睡着,今个一大早就和栏崇一起去了内务府,安排他陪席风荷回门的事宜。
劳累了一天,如今神情恍惚,站都站不稳了,自然也没听清席风荷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累的样子,昨天没休息好吗?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席风荷不解的看着他,她明明记得昨天顾钟越很早就回书房了,难道他回去之后没睡觉?
顾钟越心道还不是因为你,但他实在太累了,嗯了一声之后扭头就回了书房,席风荷目送着他摇摇晃晃地回去了,又继续研究那份那个礼单,心里有点小激动。
明天就要见到父亲母亲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想我。
父亲携一众家眷奴仆在门口迎接,按照昨天晚上两人商量好的,扮演好一对新婚夫妇,顾钟越贴心地将席风荷扶下了马车。
“参加太子殿下,参加太子妃娘娘。”
席风荷没想到,初阳夫妇也来了。
初阳身材伟岸,又是一个杀伐决断的将军,气质格外出众。
席风荷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然后就看到了他身边的席宿雨,轻挽着他的小臂。
席风荷刚好对上初阳的眼睛,那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让席风荷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匆匆地移开了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席风荷看错了,她好像看到刚刚他们对视的时候席宿雨把初阳的胳膊挽得紧了些,就好像……怕她抢走他一样。
席风荷微不可察地撇了一下嘴,她现在是有夫之妇,不会像之前那样胡闹了,怕她做甚?
她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把顾钟越放在了自己夫君的位置上,席风荷和父母在门口寒暄了一会儿,众人便一起进了府。
顾钟越的眼睛一直跟着席风荷,他看到了席风荷与初阳的对视,看到了席宿雨那宣示主权的动作,也看到了……初阳对自己的敌意。
真是有意思,这几个人……
顾钟越无声地笑了一下,右手揽上了席风荷的肩膀,在席风荷看不到的时候,朝初阳投去了一个挑衅的眼神,轻蔑的笑了。
初阳看到了他的动作,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一双纤细的手握住了他的右拳。
他低下头,看到了他的夫人,席宿雨的一双杏眼里满是担忧,还有一丝丝的乞求。
初阳反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放心。
席宿雨微微笑了一下,心中苦涩。
初阳对她确实极好,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把将军府的大小事务都交给她管理,府中的下人欺负她性子柔,不好好做事,他便把那些下人狠狠地惩戒了一番,还告诉她要硬气,她是他的将军夫人,不该任由下人欺负。
初阳给了她所有他能给的,除了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