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妙一
她摇摇头,终究为关承宣那番的话感到荒诞无稽,甚至都不愿拆了开来想。
※※※
关承宣动身要去昌州,顾峥最后还是去送了他一程。
那天,两个人差不多聊了一个晚上,从过去到如今,从书院到现在,从周牧禹又聊到他自己。
他说:“这么些年,其实我一直在嫉妒他,娇娇,你可能还不知道?”
便又问顾峥有没有酒,顾峥遂起身去给他找酒。男人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
最后他问顾峥,“我可不可以吻你一下?”
顾峥半天没反应,最后还是如雕塑泥人坐在那里,轻轻地闭上了睫毛。
男人顷身,把脸朝她凑过来,顾峥嘴唇开始发抖发颤,眼看他的唇就要贴着她的唇,男人忽而放弃了,苦笑:“我不要这样子吻你,我不需要你的报恩,我说过,我欠了你,欠了很多很多……”
顾峥说:“可这么些年,你也为我,为我女儿做的,我都看得见……”
一时沉默。
关承宣道:“他其实很爱你,你为什么不相信呢?”
顾峥的侧脸映在蒙蒙烛光中,像梦里的仙女。
她忽而失笑道:“信不信又能怎样?我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过去的都已经成为过去,为什么还要紧抓不放……”
“……”
“我说过,我现在心的已经如同一滩死水,这不是骗你的话,我已经没有任何再去爱人的能力了……”
关承宣沉默着不说话,她的样子让他很是心痛。
顾峥又道:“这么些年,又是战乱,又是每日里生活的搓磨琐碎,柴米油盐的洗礼,我早年的那些冲动热情已经被消磨得干干净净了……”
关承宣道:“那么,你就改变这种状态吧!他现在是个王爷了,不再是曾经那个出身寒门的穷学子,他能保证你一身荣华,给你衣食无忧,尤其是苗苗,她可是小郡主呀!难道,你忍心看她,跟你吃苦?”
顾峥的胸口一搐,苗苗是她的敏感脆弱痛点。
她手支着额,靠着桌沿:“关承宣,我问你,究竟什么是爱呢?爱一个人,究竟要怎样?以前的时候,我爱他,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掏给他,想看他笑,想伸手去抹平他时常皱着深锁的眉……觉得只要他开心快乐,我为他吃什么苦都心甘情愿?”
“你说,他是喜欢我的,爱我的,可终究带给我的是什么?”
“不!你错了关承宣!那不是爱,也不是喜欢,到现在,我都不可避免说,这周牧禹虽是个内心冷漠,但却很有良心道义责任感的人……”
“他当上了晋王,没有说要休妻,反而是我主动提出和离,和离之后,他还要求复婚……”
“你看,他真是一个很有良心责任感的男人!不是我爹一口一个的白眼狼!”
“娇娇,我不明白了……”关承宣复杂道。
“是的,你不会明白……”
然后,她失笑着长叹一气,给关承宣讲述了一件事。
就是在刚刚宣城结束战乱后,她死里逃生,被关承宣冒着刀光剑影救出来——
是的,现在顾峥应该感到释怀了,男人原来不是那么狠心绝情,还是对她有责任道义良知的,放口子给数十精兵让关承宣来救她……
她说,那会儿,因为自己心死了,便一直避着他不见,借住在表妹夫家的府宅上。
那周牧禹知道自己就住表妹府上,只死活不愿与他相见,便托表妹给了她一封信。
关承宣道:“那封信上写的是什么?”
顾峥又怅怅地抬起睫毛,凝视着桌上闪闪跳跃的火苗,似想要用手去拨。“信上的字不是很多……”
她一顿:“却非常醒目扎眼!”
——
“吾妻见字如唔:俗语说,糟糠之妻不可抛,时下为夫虽为皇帝陛下指认为皇室子孙,然,遵道秉义之事不可忘,为夫会竭力准奏陛下,给糟糠妻一个名分,请千万个放心!”
……
顾峥幽幽的清眸看着关承宣:“他一直很有道义良知的,不是么?”
苦笑着又道:“穷叫花尚且不食嗟来之食,何况我哉?”
……
关承宣大为震撼,“不!不信!我不信那周牧禹会说这样的话?”
……
顾峥摇摇头,叹气:“信也罢,不信也罢,我和他的缘分远在四年前就已经结束了,与他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可能……”
她又一顿,“就算、就算你说他是喜欢我的也好,爱我也好,其中有什么误会也罢,可是,一个男人到底喜不喜欢、爱不爱你还要用去猜的,这不荒唐吗?”
“我和他不合适!至少,他不适合做我的丈夫,我也不再适合做他的妻子……”
“从前,他是贫苦百姓,尚且我不能驾驭征服,何况,他现在是什么身份地位?”
“一入宫门深似海,他将来身边,有的是妻妾妃子,纵然没有,那皇家宫闱会容忍我这样市井平民做媳妇?怕是连妾的资格都没有?”
“算了!何苦来,只当我的前半生做了一场梦,现在,梦醒了,我得好好生存下去,思考着怎么当好一个普普通通小老百姓……”
关承宣心里的抽痛、难受,让他几欲想把之前的那番告别抽回。“娇娇,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这是在自卑吗?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男人配得不上你!相信我,那周牧禹就算是个王爷皇子,就算是个皇帝,他也一样,配不上你,你何苦、何苦要这样妄自菲薄?……”
顾峥轻抿了抿嘴。半晌方道:“我没有自卑,也没有妄自菲薄,而是拎得太清楚,看得太透……”
“总之,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可能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关承宣,我一直都很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为男主再点根蜡,火葬场里好走~~~~~
之后就可以开启男追女模式,要甜宠,甜宠~~~~
第24章 入V两更合一
展眼又是深秋,关承宣走了,去了昌州。日子依旧平静如流水,没有什么大悲大喜、大波大折之事。时而会有一点小愁绪、小烦恼,比如顾老爷的心疾症时好时坏,苗苗成长过程中所遇见的育儿困惑——
她一直对女儿有愧疚抱歉,到底要不要让她去和自己的父亲相认?诚如关承宣所言,她舍得让自己的女儿跟着吃苦受罪吗?可是,有时想着想着,又安慰自己说,将来那周牧禹多的是孩儿承欢膝下,并不缺苗苗一个。
苗苗这个年纪阶段,最最需要的还是母爱。这样想,心里就好受多了。
她给女儿找女西席,可找来找去,却总找不到合适人选。
好容易找到两满意的,一是价太高,她有限的财力支撑不去;二是,有天,她终于发现个开价不那么高,看着又年轻干净的落魄书香门第小姐——
“来,苗苗,你把《女戒》卑弱篇再来背一背?背好了,夫子就让你休息去喝茶吃点心……”
这位实惠年轻的落魄书香门第小姐长相寡淡,一脸严谨刻板。苗苗很怕她。刚开始,丫鬟萱草说,小姐,这位新夫子看着不太和善呢,将苗苗管得太严,苗苗见了她,就跟只避猫鼠似的,会不会不合适……
顾峥当时还庆幸道,就是要严,严,才说明这个女夫子有责任心……
就这样,教了约莫半个多月,可却有一天,她因有事提前从铺子赶回来,却见这位夫子手拿着戒尺,逼女儿背《女四书》这样的腐朽文章。
她立即不高兴道:“卑弱第一?什么意思?这话是说,对于刚出生的孩子,若是女儿,就应放到床下,望她一生守住谦卑柔弱之德,执谦卑之礼于人下。让她玩弄纺锤纱线,让她明其女子主内的本分……这什么东西?你不能再教她这些了!”
那夫子还一脸不高兴,板着眼冷笑着说:“女子,终究是要嫁人为妇的,我教她女德、女训这些有错吗?”
顾峥气得半死。
恰逢当时她糕点铺发生了些小纠纷,大概是小七图便利,把前几天已经馊了过期的、没卖完的水晶马蹄糕夹杂在新出笼的点心里,鱼目混珠,客人吃了闹几天肚子。客人要来闹,顾峥本以为只要好好下点矮桩,再赔点银子就可以息事宁人了,毕竟像做这些吃食生意,这些琐碎麻烦是免不了常有的,偏巧,这回得罪的,竟是京城一大理寺官员宗亲。顾峥最后才知道此次麻烦惹大了,连忙赔礼道歉。那客人是个三十左右的年轻男子,穿着贵气,长相却十分猥琐。三角眼,皮肤像荔枝,对,是没有剥壳的那种。顾峥每跟他说一句,便胃里翻江倒海呕一次。
他冷眼把顾峥上上下打量一番,从头看到脚,尤其盯着她胸部:“我说,有小娘子你这样给顾客赔礼道歉的吗?”
是暗指她不心诚。
顾峥笑了:“那么,您究竟想要我怎样呢?赔银子给你,你不要?我真不知该如何办了!”
她的火也是冒到极点,语气是忍了又忍。
那男人大马金刀坐在他店铺横赖着不走,前来围观的看客几乎挤满了整个店铺门口。
顾峥这时候才想起曾经关承宣对她这样一个想要立足帝京、好好存活下来的弱质女流……是种怎样的意义与存在。
最后,事情的解决方式是,那男人让她拿出诚意,要道歉,就要有道歉的姿势态度,说给她机会,只要请他隔壁茶楼去喝些小茶,若是喝高兴了,就不再追究;若是她的道歉毫无诚心,他若捏死她,就如捏死只蚂蚁那么简单。顾峥少不得还是去了,会发生什么,她是可以猜的;她在自己袖袋里偷偷揣了一把匕首,又带了一包药粉,那药,有令人奢睡眩晕的功效。并让几个伙计一路跟着监听,站在茶楼雅间门外守,若听见有什么动静,马上来救她。
那几个伙计虽说平时乖滑偷懒,贪小便宜,尤其是小七,但遇见这事儿,还是挺讲义气。“放心吧,老板娘,祸是我小七闯下的,那人真要对你做什么,我就跟他死拼到底!”顾峥叹了口气,方摇头去了。
那人也果真是想对她做点什么,顾峥和他约着进了一茶楼雅间,刚说不到两句功夫,便开始动手动脚,想摸她,尤其是眼睛仍盯着她胸部目露垂涎,顾峥一时失策,以为趁他不注意让他先喝点儿茶——她把茶里将药早偷偷倒进去,岂知,他偏不喝。
“你走进一点,我说小娘子,你这样子道歉,我可听不太清楚?”
“来让爷看看你的这双手,啧,每日里搓面粉,怪道这么光滑白腻的呢,让我摸摸香不香?……”
眼看正不可开交,碰地一声巨响,门外立着一个男人,身形高壮。
墨绿色团花织蟒锦袍,俊眉冷目,负手而立,是周牧禹。
小七在旁讨好祈求,如有神助:“晋王爷,晋王爷,对,就是这块狗皮膏药,他死活不肯放过咱们,不肯放过咱们老板,你看这……”
——
迷离的夜色,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月下京街。
车盖的流苏轻晃,周牧禹和顾峥同坐一辆马车里。
周牧禹怀中抱着睡得迷糊的女人,顾峥只自顾自呐呐梦呓:“这茶可真是好喝得很,一喝下去,身子感觉都快飘起来了,呵呵……”
男人紧绷着唇线,眉头紧蹙着,他用手轻拍她脸:“娇娇,你醒醒?醒醒?”
“去!你不要吵我!让你闭上嘴会死人吗?……”她娇声软语烦躁摆手。
原来,两个人在茶楼里碰了面,居然是那种境况情景下。想都不用想,这回是她前夫救了自己。那三角眼据说最后连滚带爬、爬出酒楼时,尿都吓得流一裤/裆。
因为当时周牧禹什么也没说,只说了一句,“本王生平只亲手砍过一个人,也是大理寺的,他姓陈,想必你应该听说过?”
三角眼面色剧抖,最后,怎么爬出去都不知道。一堆人看着他狼狈样子在背后哈哈大笑。
顾峥说:“这次真是谢谢你了!多亏你及时相助!要不然的话……”
周牧禹摇头,叹了一气。
他在叹什么,顾峥当然看不懂。
两个人干脆就着那二楼雅间同样对坐着喝了些茶,当然,这一杯水下肚,却没想自己倒给自己迷晕睡着了……
秋天的天气很凉爽清透,但马车里似乎因男人的阳刚火气太重,彼此呼吸又不均匀。
顾峥不到一会儿便开始松衣领,嚷着喊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