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妙一
顾峥忽然不知说什么好了,她深吁一气,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了,她这夫婿程文斌虽算不上高门显贵,但以前在宣城时候,却是半个书香世家,有些权势地位。
当时,顾峥和周牧禹成亲了,顾峥是倒贴的,招的是赘婿入门,徐茜梅在她成亲后第二年便风光出阁。看着她潇洒体面、嫁了一个官宦人家,顾峥不断给她道恭喜。
成亲头天,徐茜梅被嬷嬷一边开脸,一边骂顾峥:“你以为我是你么?!人牵着不走,鬼打着乱转,那么多富贵世家子弟你不要,却选择一个又穷又酸的二五眼,且还要倒贴,我跟你说啊,这女人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我这第一次投胎没投好,少不得现在要好好把握好时机……”
徐茜梅人长得美艳靓丽,明眸皓齿,瓜子脸,柳叶眉,白皮肤。开始时,哪里看得上程文斌呢,程文斌个子样貌算不上出众,只能说中上等,可却一个劲儿在她跟前献殷勤讨好。徐茜梅后来告诉顾峥,说爱不爱、情不情的不重要,她要的,就是一个实惠的婚姻。给她这一生带来好处就成……
顾峥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那根价值两百两的黄玉簪插她头上,转瞬间仿佛把她整个脸都映亮了。
她想,她这表妹果真嫁了一个实惠的婚姻,那程家……到底多有钱呐!
便只得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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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峥既以前和这表妹好得可以同穿一条裙子,如此关系,她到她院子去,她又到她这院子里,大家一起说说笑笑、吃饭聊天自然是常有的事。
偏巧现在顾峥又和周牧禹是同一屋檐,她这么一来,整个院子就更加地热闹了。
徐茜梅以前说话直,还有些刻薄尖酸,瞧不上周牧禹,嫌弃人穷,还挖苦人家说,“是个吃软饭的”,现在,往昔对比,人家是皇子殿下了,自然少不得变得客气拘谨,甚至小心翼翼,生怕有个错,就得罪了对方。
以前,她跟着顾峥去周牧禹娘家,对周氏很不礼貌也不客气,现在碰了面,居然是一口一个的“周夫人”、抑或“伯母”,福身,行礼,非常尊敬慎重。
一个日落黄昏的下午,顾峥在花坛旁给一盆兰草花浇水,周氏端着盆衣服拿出来晾晒。
周氏一边掸衣服,一边装漫不经心道:“你和你那什么姓徐的表妹少来往些,尤其是,少带到咱们这院子里来……”
顾峥一愣。“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伯母?”
周氏:“哎呀!我说,反正你就少带来便是了,只要是个女人,都少往咱们这院子带……我看着不舒服!”
便端起空盆子,又去干其他的活了。
顾峥怔怔寻思琢磨了半天,不过,到底没放心上。
——
转眼徐茜梅来京已有半个多月了,将近腊月,天气越发寒冷。
顾峥还是不忘要给女儿苗苗找个女西席,腊月初十那天,她铺子里突然来了一位小姐,指名说要见她。
那位小姐,二八年华,长得纤细袅娜,弱不禁风,小脸苍白,极其秀气。
她穿的是一件橘粉色滚白兔毛边的褙子夹袄,脸上擦了一层薄薄的红胭脂,可是,那胭脂擦抹上去,明显是把她原本的自然肤色隔开了两层,界限如此分明,使她整个脸看起越发苍白憔悴。
秀眉深蹙,若有深忧,乌黑沉沉一双眼睛,应该是不常笑的,这个女孩儿应该很爱哭。
“喂!你们这里的老板娘呢,我家小姐现在要见她!”
说话高傲直冲的,是那位小姐身旁站着的一个小丫鬟。小丫鬟圆润脸,梳着一对垂挂髻,穿着打扮也很贵气。
顾峥当时正在给女儿苗苗扎弄散的小发辫,她今天又约了两位女西席。她把苗苗也带到了这铺上。
苗苗正在折小兔子玩,就是上次关承宣教她用帕子如何折、就可以变成小白兔。“娘亲,你看你看,像不像……”她天真地向顾峥问。
小七在外面招呼,只当是来买糕点的客人。
顾峥也当是约好的那位女先生来了,赶紧牵着苗苗出去,告诉苗苗说:“一会儿,见了先生要有礼貌,知道吗?”
“……是。”苗苗乖乖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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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娘子……”
女子朝她微微一笑,行了个庄重的见面礼,举手投足,非常有涵养礼貌。
顾峥顿时就诧了。“你是……”
顾峥后来才知道,这就是关承宣府上的表妹,江碧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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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娘子,很抱歉,来得实在是突兀,叨扰了,我姓江,闺名两个字,又叫碧落……”
她二人一番。糕点铺内,小七等睁大了眼睛,在旁窃窃私谈,路过行人来来往往,顾峥遣开了小七等,又亲自去后厨沏了一壶茶,将女人带到客间。她丫鬟站在在旁鼻孔朝上,一副目无下尘,看顾峥是轻蔑与厌恶不屑。顾峥给女人和自己沏了杯茶,又夹了两块玫瑰酥和豌豆黄点心盛在一盘子里,让她品尝看看。江碧落掏出袖中帕子擦擦嘴角,方娇喘微微、气息不稳地说,“对不起,我身子骨实在不好,这茶,不能喝太多了,点心也不能吃太多,真不好意思……”
顾峥赶紧“哦”地一声,体贴同情地重拿了个水杯递过去。“那白水呢?江小姐您白水能喝吗?”
“……”
江碧落端起了杯子,正要喝,低头,忽又蹙蹙眉,有些尴尬地抬头道:“您就不用客气了,顾娘子……我刚出门吃了药,这水也不能喝太多……”
“……”顾峥觉得很囧。
她叹了口气:“您瞧瞧我,很没用是不是……”
“我表兄自幼和我青梅竹马,那时,我寄居在他府上,总以为这辈子会理所当然成为他的妻子,所以,对我来说,他就像天一样……”
“嗯咳,嗯咳……”便捏着帕子咳喘起来。她丫头连忙给她拍背。
江碧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连忙摆手:“又让您见笑话了,顾娘子……”
这一路,她舟车劳顿,想是很少出过宅子,本就病弱娇躯,哪里经得住一丝劳累折腾。
顾峥问:“现在,你觉得你的天,就快塌下来了是不是?……”
江碧落半晌才调整好自己,见顾峥如此问,方沉默片刻说。“顾娘子,您既如此说,我也不用拐弯抹角、遮遮掩掩了!”
“其实,在刚出门的时候,我在脑海把你想象了无数遍,我想着,一个女人,好好的正路不走,正妻不当,为什么要做男人的外室?”
她打量着整个铺子,家具,陈设摆件,一一把目光掠过,也有些同情。“是啊,你也是很不容易的,一个女人,想要在这帝京城里立足生存下来,非逼不得已的情况,谁愿意出来抛头露面呢?……”
“顾娘子您应当很缺银子吧?……”
“——思书!”
便嘱咐丫头,把随身携带来的一匣子珠宝金银首饰拿出来,轻轻推到顾峥的面前。“这些,都是我从小时候一点一点攒下来的,若是折合成银票,至少有三千两……”
※※※
顾峥带着女儿苗苗回四合院时,天已黄昏。
袅袅炊烟在屋顶盘旋上升。
周氏在这边厨房炒菜,丫头萱草在那边烧火。说起来,现在是两家人了共同所住的院子了,厨房自然是分隔成了两间,一间在这边,一间又在那边。
顾峥自顾自地想着心事——
她感觉无比滑稽好笑,原来那关承宣的表妹、江碧落把自己当成是关承宣在外面养的外室狐狸精了。
她说了一声:“真是可怜的女人呐!”
便摇摇头,在厨房手拿着勺子、帮丫鬟萱草为父亲和女儿熬粥。
她自然不可能要那女人一大堆的珠宝首饰,那位表小姐的意思,是让她拿了那些珠宝首饰换个地方去谋生,从此和关承宣不要相见。
当时,顾峥冷着脸,挑挑眉:“为什么你一口咬定,我是你表兄养在外面的外室呢?”
“……”江碧落咳得气喘虚虚,越发娇弱不胜了。
顾峥觉得,和她说一句话,果真都要捏着嗓子,怕不小心口气大了,一下就给人吹化了。
“难道不是?”
她终于咳完了,又看看旁边的苗苗,若有所思地说,“你们孩子都有了不是吗?我真没想,你们两已经在一起那么多年了……”
顾峥立即起身,让她滚,并说:“我不是你表兄养的外室,再说一遍,我和关承宣,只是朋友关系而已,我也是个成过亲的女人,和前夫和离了,单独带着孩子过……我们是朋友关系,我说最后一次了!”
眼看就要吵闹起来,苗苗吓得在旁边直哭。
那位表小姐声音气若游丝娇弱无比,可丫鬟嗓门大,嘴巴刻薄毒辣厉害,总之,就是一口咬定顾峥是个狐狸精、是关承宣在外面养的女人,如果她识好歹,就应该拿着首饰滚,离开京都。
顾峥此刻闭着眼睛、深吁了一气。
说真的,她可能天生有种强者不能欺负弱者的概念,那江小姐如果再强壮结实一点,她保不齐一耳掴子朝那女人挥过去,给她打醒……
然后又想:这关承宣也确实很可怜,这就是他将来要娶的妻子吗?——心累!
……
就那么想着,她锅里的粥也差不多已经熬好了,盛了一碗,她让萱草快去端到顾老爷房中……
萱草答应接过,然而,她到底是分心不留神,转身的时候不慎踩了萱草一下,萱草“啊”地一声,眼看手中一碗滚烫、冒着腾腾热烟的稀饭就要从顾峥肩膀泼淋而下——
萱草惊慌大叫:“小姐,你快让开啊!”
然而,来不及了……
那碗粥,还是往她肩膀倒了下来……
※※※
又过片刻时间后——
将手掌红肿、几乎脱皮的肌肤用冷水洗了又洗,洗了又洗。
明明那么痛、那么火烧似的辣辣灼烧感,却偏一副享受舒服的表情,男人周牧禹挺着背脊、端端正正坐在一张椅子上,手伸着,伸到女人面前,顾峥弯着腰、皱着秀眉,把他的手用烫伤药膏一遍一遍、轻轻涂抹着。
——
好巧不巧,是的,他来得及时,救了她。
第32章 不是滋味
“哎!我说顾峥呐,不是我这当婆婆说的你,你这丫头萱草也实在是太笨了!真是……”
一碗滚烫、才从锅里舀出的稀粥,本来是要倒往顾峥身上,然而,周牧禹及时回来看见,赶紧用手一挡,自然,承接这个被烫伤灾难的人、便是周牧禹了。
周氏很不高兴,儿子烫成这样,肯定要心疼。可也不能怪顾峥,只找不到脾气发,便把气全撒在无辜的萱草身上。
萱草站旁边窃窃懦懦地,也不敢顶嘴,只委屈道:“对不起,周夫人,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
周氏叹了口气,也不好再计较。
且说周牧禹今日并不是很忙,早早地回来,处理了所有公务,他发现有人在跟踪他,一路就跟到这小四合院,他回头,冷笑一声,多半猜出是什么人,皇帝其实早就知道他们母子俩搬这里来住了,不过,因为正气头上,和周氏赌气僵着,有宫人太监说要不要吩咐他们前去伺候,皇帝便气哼:“不用理!你们什么都不准管!这对母子,他们喜欢民间的生活,就让他们住那里好好享受吧!一个伺候的人你们也不准给!”
意思是,看那周氏能够和他赌多久的气,总有一天,他要让她去求他,各种求他。
周牧禹甩袖,冷哼着回到院子,不想,刚踏进厨房就看见这一幕——
一碗滚烫冒烟的粥泼到顾峥身上,千钧一发之际,想也不想给她推开,自己伸手去挡着。
被烫伤的右掌瞬间像染了大红色的胭脂染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