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妙一
她越是哭得难过伤心,他越是坚定地认为,他一切对她的“刻意伤害”,都是对的,都是正确的选择……
他与她之间的差距太大太大,用他父亲的话说,怕是一匹上好的缎子都给她扯不起,一无建功立业,二无身份荣誉权势地位财富,他拿什么来保证她的幸福与未来呢?
现在,他总算给得起了,也将给得起了,还极有可能是天下间一个女人所能拥有的至尊至极荣耀,可是……
第36章 找个后爹
周氏是个很勤快的女人,顾峥以前忙着生意摊子,顾不得院中的布置,然而,自她搬来,她只要有闲暇功夫,除了拿着针线做绣活,便把整个院子收拾整齐亮堂、花木扶苏的。又是一年春柳绿,春花烂漫,粉粉白白的桃花、杏花、梨花,一簇簇在枝头上展瓣吐蕊。四合院中,屋子变得朱漆漆的,也是全归于周氏功劳。紫藤花开得如绒球一般,一串串,从碧涔涔的叶子里垂下来。没事儿时,苗苗就在那紫藤花架底下扑蝴蝶,和萱草捉迷藏。
周氏来后,要说也是奇怪得紧,顾老爷身子骨居然一天比一天硬朗了。
顾峥后来想,大概也是这个缘故,以前老太爷总是习惯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是躺床上,就是闷坐、感怀过去,伤痛今下……现在好了,他那“亲家母”来了,这俩老人,成日吵嘴、斗智斗勇,所以,顾剑舟现在的所有心思,大概都花在如何对付那女人上面了!再没有闲暇功夫去生闷气了。
周氏闲不住,大概,她真是一个苦命的女人,在民间常年习惯了劳作、习惯了自食其力为生活奔波忙碌,所以,眼前有富贵摆面前,倒不懂得如何去享受。她是个好婆婆,顾峥觉得自己是没福气吧,这样的好婆婆,她没有那个福分做她的儿媳妇。
周氏有时见顾峥太忙,就问顾峥要不要去铺子帮她忙,顾峥说,哪能劳累您呢,不用了……
周氏就摆手笑呵呵道,嗨,劳累什么,你要是实在不好意思,你就给我开一点工钱,多少工钱不打紧,你看着给就是……
顾峥终于懂了,周氏这个女人确实是空虚无聊。
不止如此,她一天到晚总是笑嘻嘻地,大清早,就起床把一大锅热热的粥熬好,再配点亲手腌制的酱菜,蒸几个包子馒头,把碗筷七七八八摆放在老槐树底下的大石桌上,招呼顾峥母女等出来一起用早膳。顾峥惊讶无比,她哪里好意思,周氏便又说:“嗨,你要真不好意思呀,你每个月就给我上交一点伙食费如何?”
顾峥如此便再不能拒绝了。萱草这丫头很笨,手脚也不麻溜,很多时候都要顾峥亲手来教,这几年从宣城逃亡到汴京城来,她每天起早摸黑,有多久没吃过一碗热腾腾的稀粥了!就是那些腌制的酱菜萝卜干儿,也让她的思绪飘得老远老远……那是久违的、熟悉得不能熟悉的、家乡的味道。
“娘……”
她眼圈红红地,手捧着碗,心里偷偷叫了一声,却不敢大声说出来。
周氏看她满眼有泪光,赶紧拿着帕子去擦:“杂了你这孩子?是不是不好吃?不好吃我就不勉强你了,啊?”
顾峥急忙摇头,赶紧掩饰自己脸上的情愫,只低头扒饭。
周氏摇头叹了口气,这孩子,光从这点子脸上表情来看,这几年过得该是多么不容易……
见她把粥喝得香香的,就笑了,又问:“明天早上,我给你换种口味,把我买的来小鱼干也拿来熬粥,再赔点青菜叶子,可香了……”
顾峥便点头:“嗯!谢谢伯母!”
……
周氏和顾老太爷时常拌嘴,但拌嘴归拌嘴,她又会时常撺掇顾老太爷和她一起下棋,或者打打叶子牌。
周氏以前在江南做小姐时,是个才女,所以,这围棋、象棋、叶子牌也是玩得颇为老道。
当然玩着玩着,这俩老人又会斗起嘴来。
周氏骂顾剑舟是只“老王八”,赌得起输不起,心眼儿简直比针尖还小,顾剑舟气得,他人又笨嘴拙舌,论起骂人的功夫,当然比不得周氏,只找不到词儿来回怼对方,便干瞪着眼儿,怄得要死要活。
顾峥回来,还不停向女儿告状说:“娇娇,咱们明年就换个地方住吧!赶快搬走!”
顾峥便问:“搬哪去?”
“反正不管是搬哪?咱们不能和这对母子住一块儿了!堵心!憋气!”
顾峥一下子就懵了。然而,有次偷偷观察他这老父亲,明明牌瘾上来了,手又痒得不行,眼睛时不时往院子的东边瞄,周氏背对着他顾老正在浇花,他好几次想去搭讪人家,偏又脸拉得比驴子还长。顾峥瞬间抿嘴笑了,说,“爹!你想要去找人家打牌,你就直接去告诉呀!”
……
顾老爷其实有时也常常陷入思索里。除了憨货傻女儿顾峥,他哪有看不出来这对母子在打什么算盘主意。搬来?合租?
……
若是现在都还看不出醉翁之意,他也枉为活这大把年纪了!
他拄着拐杖,在院子的紫藤花下踱步,踱过来,踱过去,脑子一遍遍回忆着,多年前,在江南宣城的那些生活点滴。
他慢慢地闭上眼,从胸间长吁了一口气。周氏曾骂他是个老糊涂蛋,是根搅屎棍,现在,他有些明白过来了。
“我错了……”
“看来,终究是错了……”
他低声呐呐,背影越发苍凉落寞孤寂。
若干年前,得知女儿瞧上了一个又穷又酸的臭小子,他极力反对,不惜各种威逼利诱,各种侮辱性言辞逼男人远离自家女儿;最后得知女儿为了这个男人心碎、心碎到他这个父亲都可以不要,他生气,干脆使尽手段逼迫人家当上门赘婿……当时,他仗的是什么?仗的可不是家里的万贯钱财!仗的是自己在宣城的威风显赫!他想扶持女婿,想逼对方跟着他去学做生意,可偏偏,人家励志又在朝堂科举,为此,他又生气愤怒没个好脸色……
女儿现如今婚姻失败了,他的这份“功劳苦劳”,又该怎么算呢?
佛说,世上无对错,只有因与果……
※※※
“亲家公?嘿嘿嘿!我说亲家公?”
“老王八!!”
“该你出牌了!”
老槐树底下,紫藤花的绒球像纷飞的春雪飘浮在半空。俩亲家又凑一块儿玩起叶子牌了。周氏看着自己手中点数,半眯着眼,等得实在不耐烦得很。顾剑舟大概也听这泼妇把“老王八”三字叫惯了,也不气郁了,他冷笑一声,把手中的一张梅花白十点一翻。周氏顿时就站起身瞪大了眼,“好啊!你居然还有这一手哇!看不出来你耍炸!”如此,两个人又斗几句嘴。
顾剑舟总算赢了眼前这泼妇一回,笑得好不得意,一脸傲娇。
周氏轻蔑斜瞟了他一眼,倒也不跟这老王八计较,她其实是故意让着他的,因为有事要求这老不死的东西。
“亲家公……”
周氏忽然道:“我问你个事儿啊,你女儿娇娇,最近我看她时常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究竟在忙活些什么呢?”
顾老爷冷笑道:“我女儿在忙什么?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得!你也别一口一个亲家公的叫,草民可是承受不起,皇妃娘娘……”
这下子,轮到周氏气得要死,这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又把自己那木头儿子周牧禹骂了个一万遍,心忖,都是你!都是你没本事!要不然,老娘也用不着在这老不死的跟前如此憋屈了……
周氏还是忍气吞声,装模作样笑叹道:“你也别装!咱们今儿就索性把什么话都摊开了来讲,老实说,我就不信你到现在还没看出来,我们家那傻儿子,还是不忘你们娇娇……”
顾剑舟扬眉,装作不知情喝了口茶,放下茶盅,又摇头:“我可是什么没看出来!我哪儿看得出来!再说了,人家现在是个皇子殿下,我们娇娇是什么?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嘿嘿嘿!”
周氏气骂:“哪有把自家闺女儿比喻成一只鸡的?你不会说话就别说!”
顾剑舟脸一黑。
周氏又道:“哎,实话说吧,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养孩子,没养大的时候是愁,你愁他的将来,愁他将来能不能平平安安长大;可终于平平安安长大了,以为就可以不用操心了,可以安享晚年了,岂知,这愁的东西也就更多了……”
这话说得动容,正中顾剑舟心窝子。
“这两孩子,说实话,都是不容易,都是彼此有情有意,你忍心他们就这样分离蹉跎下去?”
“这人啊,一眨眼儿就老了,大把大把的光阴,若是都花在这些分离上,你说冤不冤……”
“所以,我现在看着他俩,就急得很慌啊!”
“……”
终于,周氏干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了不知多大一车,顾剑舟也忍不住了。“是啊!是很急!”
他对周氏忽然起身扭头道:“我说,你也别套我话了!我女儿最近到底在忙学什么?——还不是忙着想给苗苗找个老实可靠的后爹……”
周氏愕然一张嘴。
顾剑舟摇头叹了口气。
是的,顾峥最近常常把自己打扮得周吴郑王,又拿钱去找媒人,可不是在忙着想给女儿苗苗、尽快找个老实可靠、人品好的后爹?
作者有话要说:找后爹了,女主要去相亲了……
第37章 女装大佬
且说顾峥怀疑对了,表妹徐茜梅能把价值二百两的黄玉簪、眼也不眨送给她,可表妹夫程文斌却时不时露出节俭之嫌。
顾峥准备给苗苗找后爹,她想找个老实可靠、人品好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想法。
徐茜梅说;“你还找什么后爹啊?难道,你真没想过有天可能会和王爷前夫复婚?”
顾峥说,没想过,她这辈子,和周牧禹是永永远远不可能了。
徐茜梅嘴角扭两扭,便叹了口气,忽挤出一抹微笑来。“好吧,这是你自己的婚姻大事,当然你自己做主,我也不好深劝你,不过,你若是要我帮什么忙,尽管开口!”
顾峥说谢谢,可是,说完之后,她总觉得徐茜梅嘴角的那抹微笑有些复杂、令她琢磨不透,就像藏着什么一样,很难看透。
不过,也没有去深究。
徐茜梅最后又拿出好些首饰和发钗,说,表姐,你既然要相亲看对象了,自然得收拾打扮打扮,意思是,又要把她那些值钱的东西送给她戴。
而顾峥,就在这个时候,觉得她相公程文斌的脸色不太好看,甚至一副心肝肉疼模样。
程文斌终忍不住道:“我说娘子,你这成天见的送东西给表姐,你让人家多不好意思呢!人家拒绝你了也不是,接收了也不是……咱们来这汴京都住了好些日,以后还有大把银子需要花销,你现在这样,动则大手大脚的……”
话未说完,徐茜梅感觉简直要疯了,气得脑门子冲血:“程文斌!!”
她手指着男人道:“你给我住嘴!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我不过送了些首饰给我表姐,你们程家有的是银子,难道还缺这些吗?!”
程文斌人老实,被媳妇骂得各种狗血淋头,却只能低垂着头,再不敢回嘴。
顾峥这时候心里突然才百般不是滋味起来,她是该感动于表妹如此这番热情、送她这样那样的?还是尴尬难为情?
这对夫妻回去之后,顾峥压根不知道,两个人又大吵了一番。
徐茜梅恨不得揪她相公的耳朵骂:“我要你白日里多什么嘴!有什么你不会回家里和我叨唠?嗯?你不显摆你们程家穷、不显摆你们程家落魄寒酸,你就堵得慌是不是?!”
俗话说,再软的耙耳朵,也终有硬气的一天。
这程文斌做妻管严做好久了,这次终于忍无可忍,他操起厢房中一瓷器耳瓶猛地向地上一掼:“对!我程家就是穷!就是寒酸落魄!怎么了?徐茜梅,你不觉得你现在很虚伪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怕人家知道咱们穷,怕人家知道你丈夫是个无能的猪尾巴!……呵!”
他牙一咬,“我明儿就告诉你那表姐去!告诉她,你就是羡慕嫉妒人家!”
“你嫉妒人家以前的汉子考上了状元,当上了大官,现在,又嫉妒人家的汉子是个皇子殿下!”
“你成天的不安分,往着人家院子跑,鬼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算盘?”
“……”
轰地一下,仿佛在滚开的油锅里撒一把盐粒,徐茜梅整个全身,从皮肤血液到毛孔,仿佛每一个点都要爆炸起来。
“我,我,程文斌……”
她气得面皮阵青阵白,恨不得将眼前的男人、把他的脑袋按着往火炕里钻:“我要和你和离!我要和你和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