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雨梧桐
那双狐狸般的眼睛上下打量自己,神情轻挑,玉衡强忍着不适,问道:“周公子有何指教?”
周赟皮肉皆笑,“指教不敢,听闻花小姐退了亲,如此娇柔佳人竟遭此大辱,实在令我心痛。”
玉衡自认相貌也就是清秀,不知这周霸王今日怎么盯上了她。
德音轻拉玉衡,朝她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理会周赟,“玉衡,我们去花大哥那边吧。”
玉衡跟着站起身,不想将将站起身,周赟却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笑道:“我还想和花小姐说说话呢,小姐这是要上哪去?”
周围的小姐们皆听到了这里的动静,见是周霸王,惹不起也不敢惹,皆不敢出声。
连翘见小姐被这登徒子骚扰,腾地站起来,娇叱一声,“放开我家小姐!”
玉衡面泛薄怒,正要出声呵斥,一物却突然飞将而来,不偏不倚,重重地砸在周霸王头上,他“哎哟”了一声,显是砸得不轻,放开了手。
德音连忙拉着她往旁边避开。
砸中周霸王的东西滴溜溜弹至玉衡脚下,玉衡低头一看,原来是个蹴鞠球。
这一变故突生,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了。
“哪个王八蛋砸的我?!”周赟放下捂住脑袋的手,恶狠狠地喝问。
玉衡朝场上看去,只见众人都看向信然而立的柳玄机。
他眉梢微挑,声音清冷,“抱歉,失误。”
第9章
周赟没见过柳玄机,不知他是何许人。不过他行事,从来不看对方是何人就是了。
只见他朝一旁呸地吐了口痰,就欲跳下场去找柳玄机的不痛快。
“周公子,家妹只是姑娘家,若是对我花家有何指教,尽可找我兄弟几个,随时扫榻相迎。”
早在周赟在玉衡身旁坐下的时候,坐在对面的花家兄弟就发现了。此时,匆匆赶到的花家两兄弟将玉衡拉至身后,花钱来堵在周霸王身前,脸色冷肃,似罩上了一层寒霜。
花家行商,素来都是见人三分笑,骤然拉下冷脸,花钱来又生得人高马大,看来叫人心里发怵。
周赟虽然蛮横,但花家兄弟气势逼人,不由得气弱了几分,罕见陪笑道:“花兄误会了,你我兄弟,花兄妹子就是我妹子,我岂敢有得罪之理?我不过就是和她说说话罢了。”
花钱来却半分不领情,依旧冷脸道:“周公子说笑了,花家商贾之家,岂敢与周公子称兄道弟?周公子素来不在乎名声,家妹却是闺中姑娘,有损清誉。周公子要说话,也请找别人,或者在下,奉陪到底!”
花钱来这话硬邦邦的,半分也不客气。周赟不笨,知道他言下之意是嘲讽他名声不好,顿时气得脸色涨红,喝道:“花钱来!你莫欺人太甚!我都已经说了是一场误会,你还待怎样?”
这边动静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场上比赛也暂停了,都看着这边。
对面的看台上,李渚早已霍地起身,焦急地看着这边。
他旁边的周弄云也看到了自家兄长和花家兄弟因为花玉衡起了争执,她蹙了蹙眉,知道自家兄长不会吃亏,便坐着没动,静观其变。
水德音站在玉衡旁边,仰慕地看着身前那道芝兰玉树的背影。不由得心生羡慕,自己何时才能这般被他护于身后?转瞬又暗自自责,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在想这些?
一向笑吟吟的花白水也已是面沉如水。他跟周赟还算有几分交情,算是酒肉朋友。平日恭维着他几分也无妨,不想他竟然敢欺于四妹。他一手拉住玉衡的手腕,将她护于身后,一手已不自觉地握成了拳。若不是对方不是官家公子,他早就一拳揍上去了。
柏回远远地看向玉衡,她正被一个男子拉着护在身后。他别开眼。
“那人是谁?”他问身边的柳玄机。
柳玄机抬眼看了看周赟,面上恒古无波,“周赟,州牧之子。”
柏回点了点头,陡然朝脚边新换上来的蹴鞠球猛踢了一脚。
这厢花钱来冷笑了一声,正要说话,却见场上又飞来一只蹴鞠球,速度迅猛,不偏不倚,又砸在周霸王头上,周霸王猝不及防,“哎哟”一声,身形被砸得一歪。
众人忍不住喧哗,若说刚刚那一球是无意是巧合,这一球绝对是故意的。再往场上看去,肇事者耸了耸肩,一样的说辞。
“抱歉,失误。”
嘴上说着抱歉,两人脸上都没有半点歉意,也没有半分惧怕,好像不知道被他们砸到的是州牧大人家的独根子。
柳玄机看了眼一脸无畏的柏回,探究之色,一闪而过。
周赟捂住鼻腔,胡乱地抹了一把鼻血,气急败坏地朝自己带来的家奴队大喊:“去把那两个混蛋给老子抓住!”
看台上的看客见势不好,都怕惹事上身,心生避意。玉衡心下顿急,自己好端端地办个赛事,可别叫周霸王给搅合了。
柏回见她面生急色,知她为难,几下跳上看台来。周霸王见他来势汹汹,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两步,后背又撞上了人,转头一看,正是冷脸的花钱来。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怂了,周霸王挺直腰杆,喝骂道:“你个狗杂碎,想吓唬谁?”
柏回平生没被人这么骂过,气极反笑,强忍住了怒气,道:“这里小姐姑娘多,别吓着了佳人,你不是想教训我吗?走,出去教训去。”
柏回这话让周赟深感赞成,他本来就自诩风流,唐突佳人可不是他会干的事,因此顺着柏回的话冷笑道:“算你小子有种,出去了可别跑。”
没想到柏回会跳上来,要是他落在周霸王手里,只怕会被打得半死。玉衡急忙从两位哥哥身后绕出来,喝道:“且慢!”
“周公子。”玉衡看向周赟,道:“此事因我而起,这无意踢中你的人,他也只是我书肆里的小伙计,周公子要计较,不如和我计较如何?”
周赟冷冷一笑,“花小姐,你娇滴滴的,还是一边去的好。这事绝不会轻易了断,今儿大爷要亲自教训教训这冒犯爷爷的杂碎!”
周家爪牙们都已跳上了看台来,只待周赟一声令下,就要扑将上来,拿住柏回。
却见玉衡一笑,朝周赟看了一眼,笑道:“我往日听说周公子人品非凡,誉满汴京,周围人多有推崇。”
周赟听她赞他,虽觉不实,但也十分受用,脸色不由微微缓和。
却听她话音一转,面露不屑,道:“今日亲见周公子,才知那些名声都是以讹传讹罢了,也不过如此。”
周赟大怒,怒目圆睁,怒道:“你倒是说说,怎么不实了?”
玉衡听得心中暗笑,怎么不实,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面上却是不显,依旧一副不屑的样子,道:“若是名副其实,你怎么不敢和我这小小女子比试一番?”玉衡加了一把猛料,“哦,想来是怕输给女人不敢比吧?”
玉衡这番话,听得旁人一阵紧张,她要和周赟比什么?
花家兄弟却一个都没作声,四妹素来聪慧,想来是已有了法子。
柏回见玉衡眼神轻松,左右不会让她吃亏,也在一旁看得有趣。
一边却有人担忧着。看台上的看客们全都注意着这边,听玉衡说要和周霸王比试,有的好奇,有的担忧。
周赟果然被激怒,他连连冷笑,“好啊,好得很。我不和你比,是怕伤着你,你竟然敢瞧不起我,说不得要给你点颜色瞧瞧了。”周赟本来就是个无赖,哪里会理会什么风度,不过就是自诩风流罢了。
“好!”玉衡赞道,“周公子既然应了我,今日是蹴鞠比试,我早就听闻周公子技艺高超,不如让我等见识见识,我们就比蹴鞠如何?”
周赟一愣,但转念一想,玉衡是个女子,就算会蹴鞠,也不会踢得多好。当下点头,“你说比蹴鞠,就比蹴鞠。”
玉衡又笑道:“既然是比试,自然得有彩头才有趣。若是我赢了,周公子就大人大量,将今日之事揭过,日后也不会再重提,若是我输了,给周公子赔重礼道歉,周公子以为如何?”
周赟眉头一皱,道:“那不成,这家伙,得交给我处置!”说着他指了指柏回,先前的柳玄机他倒一时给忘了。
玉衡看了看柏回,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后者则报以一笑。
“当然可以。周公子是君子,君子一诺千金,想来不会反悔。”玉衡笑道。
周赟怒道,“花小姐看我像会反悔的人吗?到时候也别说我欺负女人。”
玉衡抚掌一笑,“周公子自然不是。”
看客们不少掩面而笑,周赟这厮什么德行,汴京城里谁人不知?
一行人走下场去,沈玉他们皆担心地围了上来。
玉衡拿起一只蹴鞠球,对周赟道:“我们就比准头,从线外踢进风流眼,共踢三球,进多者赢,如果进球数一样...”
玉衡还没说话,周赟抢道:“就算你赢好了。”
看台上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只觉得这一幕比球赛还精彩。许多人也看明白了,这花家四小姐定然是会蹴鞠的,不然不会这么胸有成竹,要和周赟比试蹴鞠。
“周姐姐,你瞧周大哥能赢吗?”李浣水看着场上,轻声问身边的周弄云。
周弄云可不比她那草包兄长,见玉衡似乎笃定,心里有所怀疑,但嘴上还是道:“家兄自小就踢蹴鞠,花小姐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女子罢了。”
李渚微微凑了过来,犹豫片刻,道:“周小姐,一会儿可否请你在令兄面前求求情?”李渚也不知道玉衡会不会踢蹴鞠,这场比赛,玉衡一开始就是劣势。
周弄云心底暗恼,面上不动声色,微微笑道:“自然,只是家兄行事自有定则,只怕不会听我的。”
这厢两人都已准备就绪,足边各放了一只蹴鞠。
玉衡谦虚道:“周公子先请。”
周赟当仁不让。他朝后略退两步,再朝前一阵猛跑,一脚踢出,蹴鞠球迅速飞将出去。
周弄云紧紧地盯着那颗球,见它不偏不倚飞过了风流眼,差点失声叫好。场上一片叫好,皆是看在周荣州牧大人的份上。
周赟见一球得中,朝玉衡睨了一眼,神色倨傲,得意非凡。
玉衡笑道:“周公子果然球技非凡。”
说着玉衡也如周赟一边退后几步助跑,一脚将球踢出,那球呼啸着朝风流眼飞去,眼看要过了,却因后劲不足,失力跌落。
场上一片唏嘘。连翘不禁“啊呀”一叫,遗憾出声。
德音站在花钱来身侧,看着这球没中,紧张地握紧了手。她不禁转头朝花钱来看去,他面上却丝毫不见忧色,不禁一怔。也是,就算玉衡输了,他也会护着她的。
首球未中,柏回也不担心,笑吟吟的,饶有兴致。
周赟大笑,趁势踢出了第二球。这球却不像第一球那么顺利。此处隔风流眼甚远,本来准头就不能保证。周赟骂了一声,朝玉衡看去。
玉衡又退后几步,再次一脚踢出。
在多半人的屏息注视下,这一球不偏不倚,顺利地飞过了风流眼。
场上一片叫好,看客们皆是兴致勃勃。
柳玄机倚靠在众人身后的墙壁上,见状微微一笑,他朝玉衡看去,见她神色轻松,心里已知道了结果。
周赟见玉衡竟然踢中了,心中又焦又怒,急躁地踢出了第三球。
岂料这球更是糟糕,直接踢偏了,距风流眼好几尺飞过。
一个伙计捡来那只蹴鞠,恭谨地放在周赟跟前的草地上,周赟心中正烦躁不堪,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玉衡轻吐了一口气,依旧倒退几步,一脚踢出。
一踢得中。
“周公子,承让承让!”玉衡拱手朝一脸暴怒的周赟道,不等他开口,又道:“想来是周公子见我区区女子,故意让着我罢了。我承了周公子大情,隔日定当送上谢礼。你我有言在先,周公子是个守信之人,今日之事可要揭过了才好呢。”
周赟满腔怒火,本来照他行事,不会理会什么守不守信,但玉衡首先就给了他台阶下,又说隔日会送上谢礼,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场反悔这脸就打得太疼了,这顶高帽子,他虽然不情不愿,还是戴上了。
周赟皮笑肉不笑地冷笑连连,“好说,好说。”
玉衡抚掌赞道:“周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大人有大量,真乃真君子也。”
周赟心气微舒,转眼又看到了柏回,怨毒地冷哼一声,到底没有再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