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思源
眼见她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展越浩反倒被气笑了,有时候真不知道她到底在骄傲些什么。稍稍敛起笑意后,他尝试着放软语气:“一定要吵架吗?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说话,我刚从益州回来,很累的。”
“不知道跟你说什么。”难道把满腹的委屈全都倒出来吗?夕蕴还没法让自己卑微到这份上。
这回,展越浩倒没再因为她的话生气,静静地在她身旁坐了下来,笑叹了句:“那么快就没话说了?那你还嚷嚷着要跟我一辈子,这样下去,这辈子你岂不是要闷死?”
“闷死好过被你气死,大不了就再嫁一回,我有很多经验了……”
展越浩沉着声打断了她的话,面色骤寒,“乔嵩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你不会有兴趣知道的。”他们聊到的,夕蕴全都告诉“扬州杂闻”的那些人了,展越浩大抵也该知晓了。
默默地,展越浩没有出声,凝视了她许久,才满含笑意地说:“看来你是什么都不记得。”
“什么?”
“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你为了要二两银子给你爹抓药,跑去青楼,说要卖身救父。不记得了吗?在我之前想给你二两银子的那个男人。”展越浩觉得有几丝窃喜。
印象间,那是他认识夕蕴那么久以来,她最为狼狈的一次。就是在那匆忙的一面之缘间,她牢牢的记住了他,却忘了另一个原想施以援手的人。这感情的成份,或许也并不是只有金钱而已。
听了他的话后,夕蕴又拼命回忆了一番,才击掌大叫:“是乔嵩!难怪……我说呢,不相识的人怎么会跑来跟我说陆仪的事。”
夕蕴总以为自己牢记着当时的每一个画面,没想到她所记得的只是有关展越浩的点滴,后来,他终究没有付这二两银子,是青楼的姐姐们看她可怜,主动帮了她。也便是因为这样,夕蕴才找到了经营胭脂铺的方法。
激动过后,夕蕴平静了下来,发现自己还是无意中说出了和乔嵩的谈话内容,可展越浩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改变。思忖片刻后,她恍然大悟:“你早知道我跟乔嵩没什么?”
“大概吧,你不是很爱我嘛,应该不会刚得逞没多久就移情别恋的。”展越浩回得很是模棱两可。
若不是急着赶去益州,展越浩不会发现原来已经有些习惯了她的叽叽喳喳,一旦身边没了她,反而学会了思念。想一个人的感觉很奇怪,即便他赌气找了歌妓,还是会不知不觉地想。以往他也总是这样东奔西走,可是却从没这样想过夏影,突然有了这种感觉,让他很不适应。
这思念虽是很淡很淡的,还是弄得他心神错乱,又突然听说了她和乔嵩那档子事,再好的理智怕也派不上用场。
“你可以走了,我要睡了。”沉寂了些会,夕蕴忽然开口,恨透了他那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今晚我睡这。”
“不准,小心半夜被我猥亵了。”开什么玩笑,当她的东园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睡的吗?
没料,展越浩丝毫不把她的警告放在眼里,反而顺手一勾,直接把她拉到了床上,笑着逗她:“你如果要那么主动,我也不会抗拒的。”
“主动剁你才对……”他的话,让夕蕴倏地红了脸,虽然平日泼了点,可那么露骨的话还是让她觉得羞愤。
边说,她边挥舞着双手,想要挣开展越浩的钳制。他却没有给她丝毫余地,紧紧地拥着她,这种踏实感让他觉得安心了好多。片刻后,见夕蕴仍旧执著地抗争着,他才无奈地打破沉默,呻吟般地低语:“不要吵,随便抱抱而已。”
“回益州抱陆仪去……”
“没抱过,不习惯。”
这是展越浩当晚说的最后一句话,没想这野丫头,也会如小女人撒娇般的口是心非。想着,他便带着笑,沉沉地睡了。任由夕蕴怎么反抗,也挣不开他,直到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她也静了下来。
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香甜的睡眠,夕蕴却一直睁着眼到天亮。幸福,是不能随便尝试的东西,一旦尝试过,就很难再割舍了。如同今晚被他紧拥着的感觉,夕蕴不知道下次被他这样抱着会是什么时候,她不敢睡,只想点点滴滴牢记住这种感觉。
第十一章
今天是清明,天色很阴霾,淅沥的细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一整天了,入夜时,稍稍有些停了。
严府的灯火一直照亮了整条街,门口泊着无数富丽堂皇的马车,不少百姓聚在不远处凑热闹,听着府里头传来的歌乐声。尽管平时里大部分百姓都不太喜欢商人,然而这难得的各商会名流聚会,依旧为扬州添色了不少。
可严府正厅里的气氛却极为怪异,时辰还没到,有些人还没有来,发起这次聚会的严锋也没有提早出现迎客。
歌声袅绕,舞妓的舞姿也很曼妙,琼浆珍馐,按说这待遇也不算差。只是角落边端坐着的那伙人,着实让气氛热络不起来。
那是给展府预留的位置,展家三兄弟皆到场了,前段时间引起不少风波的钱夕蕴也来了。其实,除了盐商会的,其他人倒是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对这个被称作“银不换”的女人多少都有些好奇。今儿一见,很是意料之外,不是印象中浓妆艳抹的女子。
乌蛮髻,拂云眉,满是灵气的大眼,暗紫色的半肩宽袖衫,她半垂着头,目光静静落在面前的酒盅上,不发一言,偶尔会忽地皱起眉头,像是在烦恼些什么事。玉肌香肩,一颦一举,宛如一副活色生香的画,让人情不自禁地萌生出想收藏的念头。
然而,美色当前,却谁也没有欣赏的兴致。只因为早就听说银不换的性子以泼闻名,这展越浩也是个脾性暴躁的人,前段时间“扬州杂闻”上的事,闹得如此轰轰烈烈,以这两人的个性理应大吵一架。可眼下俩人却都安静得近乎诡异,仿佛暴风雨间的宁静,一个不留意间就会有场腥风血雨般。
“去哪?”
就在场面正尴尬时,展越浩的低吼声忽然响起。
众人的目光全都被吸引了过去,只瞧见夕蕴倏地起身,脸色有点不耐。
沉默了须臾后,她才微微转过头,离去的脚步并未停下:“内急。”
见展越浩尴尬地别过头,夕蕴轻笑,眼风含媚地扫了眼正厅里那些人,跟着提起裙摆迅速消失在了帷幔后。
严府她来过太多次了,熟练地穿梭在回廊间,很快夕蕴就到了严锋所住的院子外。门口没有家丁,也没有丫鬟伺候着,四周很静。她犹豫了会,还是走了进去。平时,严锋不准任何人擅自进入这里,然而她烦了好久,甚至坐立难安,那个男人太过深不可测。夕蕴猜不透严锋究竟想和她交换什么,这样不停揣测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想的太入神,夕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他的寝屋外。房门边,依旧是一个人影都没有,屋里的烛火轻轻摇曳着,深吸了口气,夕蕴举起手刚想敲门,一声低沉的声音飘入她耳中,让她呆滞了,全身的血液彷佛在瞬间凝结住了般。
“谦镇……嗯……”
那是严锋的声音,满含着情欲的呻吟声,时常出入青楼的她,很快就猜到里头正在上演的画面。仅仅只是这样,不足以让夕蕴失措,重点是严锋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以及那道不属于严锋的娇喘声。那不是女人的声音,而是男人……
“真是个道貌岸然的男人!”半晌后,夕蕴总算缓过了神,压低声音谩骂着。
他居然丢下一群人,躲在房间里做这档子事,还是和男人做。光是做也就算了,居然还把那人幻想成她的继子!要不是夕蕴太过熟悉谦镇的声音,还会以为那死小子偷偷回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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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萧瑟暗沉,仿佛不同于以往的黄梅季。月色,被蔽在了乌云后,也许随时又会有一场雨。严锋迅速的系上腰间锦带,忘了眼窗外,心不自觉带有些抑郁。浅叹了声,他看向床上侧躺着的那个背影,男子闭着眼,薄唇紧抿着,像是极力隐忍着某些情绪。被褥半遮,光滑的肩裸露在外,烛火印照下,这画面竟让严锋颇觉凄凉。
思忖了片刻,唇也翕张了片刻,最终他默然地转身离开了。
房门敞开后,严锋猛地转过头,震惊地看着倚靠在回廊边的人。她微扬着唇,勾勒出的笑意里有一丝得意,许久,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怎么会在这?!”
“赏月咯。”夕蕴耸了耸肩,若无其事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