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思源
“展当家是个明白人,朝廷也是不愿多刁难你,可还是那句话,树大招风,有人故意要借朝廷让你难堪。户部侍郎过些日子就会来扬州,有些事必须是要秉公办理的,不过他让我先给展当家带个口信,说是展府早年发迹的时候不够狠,该把有些人的口都堵上;还有展夫人和盐商会的关系,实在很惹人揣测。”
“这话什么意思,大嫂才刚嫁入展家没多久,关她什么事?”忽然地,吴越显得有点激动。
不仅让邱胜全不解地蹙起眉,连展越浩的脸色也不那么自然了,飘了眼吴越后,他继续道:“展某明白了,多谢邱侍卿。改日,等亡妻的年祭事宜办完,定好好设宴款待邱侍卿。”
“呵呵,哪里哪里,展当家能明白邱某的意思就好。那今日也不多叨扰了,改天好好叙旧。”
“嗯。”展越浩应了声,推了推身旁正在发愣的吴越:“送送邱侍卿。”
临窗处,东叔立着,目光机警地看着楼下街景。吴越和邱胜全的身影,慢慢从酒楼里头走了出来,印入了展向东的眼帘。他这才转过头,问:“当家的打算怎么安排?”
“盯紧陆仪,别让她接近小蕴。明天你挑些上好的丝绸,再带上些银子,去趟邱胜全的别馆,给多少你作主就行。顺道问下邱胜全,邱均喜欢什么。”
“这个我明白,只是夫人的事……我们毕竟不能灭了所有私盐商的口,怕是有点难办了。还有,邱胜全刚才的意思,显然邱均本是不想惹上展府的,现在这局势,想来他不是被人怂恿,就是遭了什么胁迫。也许,光是摆平邱家那两个,远远不够。”
“私盐的事,我会处理的。我一会要去下乔嵩的别馆,你去趟丝栈,给越蒙带个口信,让他好好查下陆仪的来历。”想了会,展越浩才开口,心里已经有了些底。就像他始终牢记着钱塘展府的那场大火一样,那个人应该也不会轻易忘记的。
“当家的怀疑陆姑娘?可你不是早知道她是邱均的家妓么,一个小小的家妓,至多也就想立点功,先前她不也试图亲近过乔公子?眼下找上展府,应该只是被乔嵩揭穿后急功近利的举措,揪不出什么隐情吧。”展向东犹豫了会,还是说了,不太希望越浩在无用的地方花太多力气。
展越浩有些疲累地起身,看了眼外头街市上的繁闹,“我本也觉得她没什么,可小蕴说的有几分理,她似乎对展府盯得特别紧。大胆些说,我甚至觉得她是故意让乔嵩看破的,那日在正厅里,以她说的那些话看来,她分明早知道乔嵩认得小蕴,小蕴赶她去乔嵩别馆住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太过镇定。以她的头脑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早被乔嵩说穿了,没理由还会赖着不走。”
“也对,我看扬州杂闻,上头说陆姑娘会跳霓裳羽衣舞。一个会跳这舞的歌妓,理应很出名的,但是当家的几乎逛遍天下妓院了,居然才刚认识她,有些不合乎情理。也许,陆姑娘一直都是被人养在府里头的……嗯,我一会就是找二爷,让他查查是谁为邱均引荐陆姑娘的……”
“东叔……”展越浩转过头,无力地唤了声:“往后这话私下说说就好,别在你家夫人面前说。”
“什么话?”
“就是逛遍天下妓院。”
“哦,夫人不是傻子,这话不需要我来说。你要当年不逛妓院,怎么会认识夫人。”
“……那是两码事!”
“当家的太抬举自己了,夫人压根没空跟你翻这些旧帐。”
“你可以去做你该做的事了!”展越浩咆哮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他的管家也那么有个性。
第二十二章
又是街城,仍旧是如上回一样的入夜时分,四周很静,夏日蝉鸣更显刺耳。
路过上次那个泗叔出现的酒馆时,越蒙下意识地往里头飘了眼,今天生意很冷清,人是三三两两的,劝酒声倒是很响亮。
“小弟。”越蒙稍稍放缓了马车,转头朝着车里头唤了声,“你认得泗叔吗?”
“是说万泗叔吗?认得啊,他以前常来万府走动,是万姐夫的远亲,待人可好了,每次见我都偷偷塞银子给我花。”
钱小弟的声音从车蓬里传了过来,越蒙暗自思忖了起来,都说童言无忌,小弟的话该是假不了的。
“为什么忽然提起泗叔?”被这么一说,钱小弟才想起来许久没见到泗叔了,怪想他的。
“没什么。对了,别忘了你姐的嘱咐,今日来街城的事千万别跟你姐夫说起,不然往后我再也不带你来了。”越蒙笑了笑,很巧妙地带离了话题。
“我才不会说呢。姐夫尽教我些馊主意去骗女孩子,我姐说了,那些办法只会骗到傻妞,难怪小惠都不理我了。”
“可不是么,你姐就是这么被你姐夫骗到的。前车之鉴,要牢记。”
吵吵闹闹的声音,一直到了蜀冈才停下。钱小弟一溜烟地就从马车上窜了下来,动作奇快,嘴里不停地嚷嚷着:“小惠,小惠,我来看你啦!”
随着他的叫声,面前那一整排看似简陋的屋子全都掌起了灯,通亮通亮,连绵成一条线。好长的一条线,越蒙惊诧了半晌,没想当初万漠竟送了夕蕴那么大一块地。奇书-整理-提供下载一个以画为生的男人,轻轻松松地在扬州买下一个地哄红颜一笑,这,可能么?
“你真是的,怎么上了私塾还是那么吵闹,一看就知道你没内涵。”正中那栋较大的屋子门开了,有个书生打扮的男人走了出来,边说边打理着衣裳。
他看起来年岁不大,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柔柔弱弱的。没多久后,这个书生就注意到了越蒙,困惑地皱眉迎了上来:“你是?”
“展越蒙。”怕夜太深,路就难走了,越蒙没心思饶弯子,回得很简洁。
可显然那个书生并不打算给他好脸色看,“展家的来做什么?那两个讨债小鬼,已经搞得我们人仰马翻了。”
“我有些事想要你们帮忙查。”越蒙故意忽略掉他的排斥,开门见山。
“展二爷在开玩笑么,蜀冈上竟是些落魄书生,还有一群无家可归的孩子,能帮你什么。”书生斜了他一眼,每每想到展越浩对钱夕蕴的态度,就无法对展家人和颜悦色。
“是夕蕴让我来的。”越蒙耸肩。说实话,他也不明白夕蕴为什么让他来找这群人帮忙查陆仪。
这话一出,书生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比起先前缓和了不少。
“大呆,大呆,快告诉我小惠换到哪间房去了,我要见她。”钱小弟的声音又一次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
“倒数第二间,下次不要叫我‘大呆’!我叫戴诗颐!”戴书生吼得很兴起,可是钱小弟却压根不理他,迅速朝着前头奔去了。慢慢平复住心情后,他又打量了会越蒙,转身说道:“跟我进屋里说吧,外头有蚊子,咬死人的。”
兴许是戴书生吼得太大声的缘故,又兴许难得看见有陌生人来这,其他书生也都凑了过来,一块挤进了中间那间大屋。越蒙颇觉得不自在,也学着夕蕴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脖子,那一双双打量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就像院里的姑娘,正在供人估价。
然而,事实是,他竟然感觉对了。
“既然是夫人介绍来的,那她应该跟你说了价格吧,不管查什么,我们都能帮你搞定。十天之内是一百两,半个月是八十两,一个月五十两。超过一个月不计价,因为我们查事情从来不会超过一个月。”
“讹诈吗?”越蒙瞪大眼,怀疑自己误闯进了贼窝。一百两啊,展府最好的丝绸都能买上无数匹!
“怎么可能,人无信而不立。就算你是夫人介绍来的,也不能这样污蔑我们,这些价格可是早有规定的!”最先不满地是戴诗颐,猛地就不知从什么地方抽出一张纸,塞进越蒙手中。
白纸黑字,确实清清楚楚地写着价格,那字迹,越蒙一眼就认出是夕蕴的杰作。
“要想二价,就赶紧走,我们还赶着去和周公博弈呢。你出去打听打听,我们可是人称‘韩康第二’的,口不二价,虽没三十余年,也有个几载了……”
“好了好了,说定了就是,查好了想办法通知我声。我要知道陆仪在进户部侍郎的府前,是做什么的,陆仪就是……”
“知道了,到时候再找你吧,陆仪的事我们清楚得很。”很快,戴诗颐打断了他的话,又从他手中把那张写着价格的纸夺了回来,开口逐客了:“展二爷快回吧,赶紧把钱小弟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