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 第178章

作者:天下归元 标签: 古代言情

  宁弈默然看着那具尸体,半晌道:“她很聪明。”

  凤知微心头泛起微微的凉,知道曼春确实很聪明——今夜传了她来侍候她,本就是死路。

  宁弈或许想要试探下这个“侍妾”的心地,或许觉得她太聪明知道太多,或许……还有些别的想法,他不过轻轻下了一个命令,那美人便决然的来,明知结局而决然的死,死前还为他做了她能做的一切。

  这世间有多少人无缘无故的恨,就有多少人无怨无尤的爱。

  半掩着披风,凤知微将外衫穿好,面前横亘着一具尸体,谁也没了旖旎的情致,凤知微直到穿好衣服才发现,宁弈也换了衣服,杏色长袍端雅清逸,别有一番淡月云疏的气质。

  两人这般站在一起,虽然戴着别人的脸,却仅仅风神,也令人觉得和谐而相配。

  凤知微突然一伸手,掀了宁弈面具,仔细的看了看他的脸。

  宁弈给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有点诧异,摸了摸自己脸,挑眉道:“长花了?”

  凤知微认真看了半晌,点点头道:“长了个花疙瘩。”不理啼笑皆非的宁弈,给他戴回面具,想了想道:“这事儿危险,你亲王之尊,还是不要亲涉险地的好,你看谁信得过,和我一起去就是。”

  “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宁弈一笑,“这世上除了我,没人可以和你假扮夫妻。”

  他像一个体贴温柔的丈夫般,将凤知微扶出门去。

  淡淡血腥气被风卷散。

  远处更鼓敲起,击破夜的迷离和沉凉。

  二更过半。

  二皇子的夜宴,三更开始。

  第十七章 河西隔壁的母狮

  两人从王府下了一个地道,出来时却是一间普通院子,有一队人悄无声息的接着,在门口换乘了马车,一路出城。

  漱玉山庄位于城郊七里匡山,山庄依半山而建,依山势盘旋而上,浑然天成别有情致,楼阁玲珑掩映碧树褐石之间,山巅有流泉如练垂落,流经整个山庄,一山都闻溅珠漱玉之声,山庄之名,由此而来。

  真看不出二皇子那个粗疏的人,名下竟然有如此清韵雅致的建筑。

  在马车里凤知微仔细看着宁弈交给自己的黄氏夫妻的资料,想了想,忍不住问宁弈,“那位黄知秋佥事,既然是山南按察使许明林的下属,必然朝夕相处十分熟悉,人皮面具只能对不认识的人应用,如何能瞒过对黄知秋十分熟悉的许明林?”

  宁弈笑道:“这位黄佥事并不在山南首府办公,在山南道浦州未名县分衙门任职,一年也见不着主官几次,要不是这次绿林啸聚山林案发生在未名县,他要递送案卷进京,也万万没有这个巴结主官的机会,更不要提得皇子邀请同席宴饮了。”

  凤知微忍不住一笑,“看来今夜殿下得好好扮演个土包子。”

  “我倒对黄夫人很期待……”宁弈凑到她耳侧,轻笑道,“和心软嘴硬、为人不太懂得变通的黄大人不同,据说这位黄夫人少年丧母被父亲卖到戏楼,受尽人间苦寒,十分泼辣极有手段,更据说……”他笑,一声声吹着凤知微散开的鬓边短发,“黄大人只去过一次戏楼,之前还是个不解风情的鲁男子,但遇上黄夫人之后,第二日便赎了她迎娶进门……有人说,是黄夫人逼奸了黄大人……”

  凤知微一呛,险些咳出来,半晌缓缓转头,盯着宁弈,笑得森然,“你故意的?”

  “怎么可能?”宁弈笑得无辜,“关键是这次能够得到邀约的只有许明林和黄知秋,你总不能要我去扮许明林吧?”

  他向后一躺,摊开手脚,睨着凤知微,笑道:“夫人……为免你露出马脚,咱们要不要现在在马车里演练一下?”

  马车帘卷一线,穿帘而入的浅淡月色里,杏色衣袍的男子慵懒摊卧,乌发散开,长袍领扣未结,微微露出一抹光洁胸膛,虽然顶着别人的脸,风姿却依旧是那倾倒京华的第一人,一个姿态便是一场惊心的诱惑。

  凤知微浅笑着,温柔的伸手过去……抓住了他的领口,温柔的把扣子扣好,温柔拍拍他的脸,道:“大人,您媚错对象了,有机会还是去勾引那些青春少艾的女子比较合适,你家里的黄脸婆,供着看看便成了。”

  宁弈趁势抓住了她的手,靠着脸仔细摩挲,悄悄笑道:“弱水三千,独你一瓢矣……还得感谢老二的夜宴,不然哪有机会让夫人亲自替为夫整理衣装?”一边摩挲着,一边嫌弃这是别人的脸,掀开面具,将凤知微的手指递上自己的脸。

  凤知微皱眉盯着他,心想这人真是贪,这都马上要到山庄门前了,他还要掀面具,万一被人看见怎么办?正要抽回手指,忽听马蹄急响,瞬间近前,马车外一人笑道:“是黄大人吧,殿下特命我等前来迎接。”说着也不管这边人怎么回答,大步过来,伸手就去掀帘。

  光影一亮,宁弈的面具却还没抹平整,凤知微心中一急,唰一下一个翻身,骑上了宁弈的身子。

  ……

  二皇子派来迎接的侍卫小队长,一掀帘,看见的便是黄大人倒在马车内,被黄夫人骑在身上,黄大人的脸看不见,却可以看见背对马车门的黄夫人,骑着夫君,正伸手去揪她夫君的领口,一边恶狠狠的道:“那些狐媚子,你一个也不许看!”

  黄大人被夫人压着,唉唉的唤,怒道:“放手!放手!成何体统!”

  黄夫人头一昂,道:“我不管!瞧你这老货!今晚尽在那得意!人家请许大人你得意什么?还不是听说漱玉山庄女人多!你这吃了碗里看着锅里的老不修!”

  那侍卫看得目瞪口呆,黄夫人猛然回头,瞪着侍卫队长,大声道:“人家夫妻闺房之乐,看什么看?”

  黄大人在底下怒喝:“你这泼妇!下来!下来!”

  那侍卫唰一下放下车帘,捂着嘴窜回去了,随即原地等候的侍卫队伍爆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声。

  “……闺房之乐?马车之乐?”

  “河东母狮之乐吧?”

  “不要这么直接,人家是河西隔壁那只母狮!”

  “哈哈……”

  ……

  马车里被压的黄大人,不断怒喝:“放开!放开!你这女人成何体统!”

  一边紧紧抓着他家黄夫人的手。

  厉叱:“下来!下来!你这泼妇!”

  一边抱紧他家黄夫人的腰。

  马车里黄夫人夺了几回都没夺回手,爬了几回都没爬下去,马车在争夺中颤颤摇晃,四面窃笑更响。

  “黄夫人真凶猛……”

  “可怜了黄大人那一把瘦骨头……”

  “不晓得每晚闺房之乐,是不是也是这个姿势……”

  ……

  马车里“黄夫人”对那个不怀好意的黄骗子忍无可忍,狠狠的掐在他腰间软肉上。

  底下宁弈“哎哟”一声,声音传出马车外,换来外间又一阵心领神会的笑。

  不过好歹是松了手,凤知微恨恨整理衣服,心知这个家伙是故意的,连她可能会有的反应都计算好了。

  “这回可都看见你的泼辣了。”宁弈在他耳边低笑,“第一关已过。”

  凤知微白他一眼,毫不客气推开他。

  车帘再次被突然掀开。

  凤知微推开宁弈的手,立即揽在了宁弈的脖子上,娇弱不胜的道:“夫君,扶我下去。”

  宁弈咳嗽,心想这女人这语调甚销魂,就是地点不对。

  侍卫再次呆在车门口,看着那个河东的那只母狮子,突然变成了攀枝花,心想传说里那黄夫人出身风尘十分厉害,果然不假,瞧那老黄,脸都黄了。

  黄大人清清嗓子,昂起头,一本正经的扶着他夫人下了车,四面似笑非笑的怪异眼光射过来,黄大人昂首挺胸,却难免老脸发燥。

  黄夫人却坦然自若,学着帝京贵妇的派头,款款的被夫君扶下车。

  这对没有学过戏却演技超群的男女,在漱玉山庄管家的迎接下步下马车,黄大人背手看着山庄高大的门楼,一派学士风度,高声吟:“中庭起崖谷,漱玉下涟漪。丹丘谁云远,寓象得心期。岂不贵钟鼎,至怀在希夷。唯当蓬莱阁,灵凤复来仪——好名字,好名字!”

  黄夫人则对着山庄门楼旁一池静水挽鬓照影,满意的笑道:“这水好清,照得我甚美貌。”

  “……”

  ==

  从山庄侧门入,奇异的并没有看见厅堂楼阁,高大的门楼后还是山壁,藤萝蔓缠,嶙峋深深。

  管家笑容可掬,对两人躬一躬,道:“黄大人,黄夫人,山庄入口颇有些特别,寻常车马到这里便再进不得了,敝庄为来客另备方便通行的藤轿,请两位换乘。”

  他拍拍手掌,便有人抬来两顶上罩了纱顶的藤轿,说是轿子,不过是极小的两人抬,一个人坐上去,转身都很困难。

  而几个侍卫已经掀开了一处藤蔓,藤蔓后是一个整洁幽邃的洞口,洞口砌着云石,做成月洞门形状,里面却幽深阴凉,九曲回肠的不透光,远远有带着水汽的风吹过来,扑面舒爽。

  这倒是独具匠心的设计,只是需要穿山而建,二皇子好大手笔。

  而更关键的是,这样一来,两人便要在那弯弯曲曲灯光暗淡之地分开。

  宁弈和凤知微对视一眼,眼神一闪各自掉开。

  宁弈扶着凤知微到了轿前,亲自安置她坐下,为她放下轿顶的淡青纱帐,笑道:“这轿子滑,夫人小心些,可别落了下去。”

  “黄大人夫妻真是恩爱。”那管家笑道,“请千万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侍候夫人。”

  当下一人坐了一顶,两个轿夫悠悠抬起,管家和侍卫并不跟随,含笑立于原地。

  眼看着两顶小轿没入洞中,一个侍卫笑道:“金管家,要我说,何必这么费事小心的?明明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嘛。”

  “你懂什么?”那金管家一声冷笑,“最近本就是多事之秋,魑魅魍魉多得很,殿下说了,参加夜宴的,只要不是咱们府中的人,一律从幻洞中走,心中没鬼自然过得去,还多赏一番景致,心中有鬼……”

  他冷笑一声,声音突转狰狞。

  “叫他来得,去不得!”

  ==

  小轿悠悠,曲洞深深。

  这是山体中原本就有的洞,再经过人工开辟,便成了如今的山庄迎客道,洞顶怪石高挂,洞中流水淙淙,潮湿的岩壁在灯光照映下泛着深青的光,荫凉如玉。

  灯嵌在石缝间,正在各个拐角的位置,将道路前后都照得朦胧,淡红的灯光漂移过去,像一片云霞。

  行了不几步,已经看不见前面的宁弈的轿子,这个洞拐得很,凤知微怀疑,里面根本就不是一条道路。

  “夫人可冷?”一个轿夫突然问她,也不待她回答,便笑道,“小的差点忘记了,这山洞中有点冷,也湿,庄里特为来客备了蓑衣和薄氅,待我为夫人拿来。”

  说着也不待凤知微表态,两人竟自放下轿子。

  凤知微唇角泛出一丝冷笑,口中却惶急的道:“哎哎两位小哥,别走啊,我不冷,你们走了我怪……怪怕的……”

  两个轿夫置若罔闻,转了个弯便不见了。

  凤知微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半晌缓缓收回,她有点畏怯的打量了四周一眼,缩了缩肩,将披风拢紧了点。

  前方的灯光不知何时换了颜色,一片惨绿,幽幽的漂浮着。

  一片瘆人的寂静里,灯光下一处小水潭突然开始汩汩的冒泡,咕嘟咕嘟的水响之声空而沉闷,在四面浓重的水腥气里,让人想起某些煮着的诡异的物体。

  凤知微惊恐的望着那边,将披风拢得更紧,牙齿渐渐发出打颤的声音。

  身下的藤轿却又突然开始晃动,明明四面没人,轿子却开始一前一后摇摆,凤知微惊呼一声,奔出轿子,紧紧贴靠在一边崖壁上。

  崖壁之前是诡异晃动的轿子,旁边就是莫名沸腾的水潭,凤知微那个位置正在夹角,她拼命闭着眼睛想不看,但是人对于恐惧天生就有探索的心理,忍不住眼睛睁开一线,却看见水潭里有什么圆圆的物体挣扎涌动着,似乎正要冒出来。

  “啊!”

  她很合理的发出一声尖叫,想向后退却又无法后退,身子向后重重一顶,随即便听“唰”的一声脆响,头顶上白光一亮恍若闪电,不知道哪里来的两道剑光,当头对她交剪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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