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来 第123章

作者:卫风 标签: 古代言情

  “我倒有个打算……正想和你商量。”

  “嗯?”

  “京城人多是非多,上次阿喜的事,还有这次武家的事,都是因此而起。说起来,我们的封邑在右安郡,虽然说是受封食邑,可是到现在还都没有去看过,那边的情形如何也并不清楚……”

  阿福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让我哥过去?”

  “嗯,也不是长驻在那里,一年中有三五个月待在那儿,对百姓民生经济情形心中有数,那边的资财入库押运这些事情也都要个可信可靠的人来打理,一时也找不到其他人了,所以他若过去,一来也能避开这些人和事,二来……”

  真是个好主意!

  一开始李固与阿福说过,拨一处田庄让朱平贵打理,阿福犹豫着,并没有答应。不过这次的提议,却正正好好,来的恰是时候。

  “只是不知道他自己的意思如何。”

  “他一定肯。”阿福了解他,朱平贵是个闲不住的人,所以现在天天好饭好菜加补药的养着,反而养的他越来越沉郁:“就是,这么一大摊子事,他恐怕应付不来。”

  “这你不用担心。”李固说:“这些都有定例有成规,也自有经办的人,他若去了,也起个监看的用处就成了。”

  李固与阿福商议过,先将朱平贵派出去,再来办武姑娘的事。

  朱平贵先是有些犹豫,这么大的事别说他没经过,就是见也没见过啊。但是架不住李固温言劝慰,刘润在一旁又是激又是捧,他最后终于是点了头,只说:“家母……还有,与武家议定的亲事……”

  “朱夫人那里还用得着朱爷担心么?有我们夫人在,朱夫人那儿您放一百个心。至于成家一事,等朱爷跑完趟差事回来,来年开春再办,正是好时候,对了,右安郡靠海,可有不少海外来的新鲜东西,南面的香料,木料,东面的金器,宝石,价格只有京城的两三成,若是采买一些回来做新婚用,倒也正相宜。”

  刘润要忽悠起人来,那功力绝对是一流的,起码朱平贵现在心中就扎下了:要不到右安郡去走一遭,不弄些稀罕的东西回来,这京城他就没脸回,更加没脸去成亲。

  阿福听着庆和转述经过的时候简直,简直……刘润巧言令色他可以理解,可是李固……

  好吧,人都是会变的。

  太平殿里那个沉默而清秀的少年,现在已经马上要变成一个狡诈油滑的政客王爷了。象朱平贵这样的老实人怎么可能是他们俩的对手呢!

  阿福一边同情朱平贵一边暗自小心,这两个人单独哪一个她都能对付,但是如果站成一气,那估计谁也对付不了。

  万万不能让他俩站到一块儿来糊弄自己。

  已经定了放出去的人,杨夫人干脆俐落就办了,又补上来几个。阿福终于从刘润那里打听到紫玫喜欢的人是谁了,姓周,就是刘润说的侍卫里最拔尖儿的一个,可能是家居悠闲生活让阿福兹生了无穷的好奇心,知道是谁之后她更加好奇:他们是怎么,呃,勾搭上的?

  刘润笑着说:“这个我可不知道了,我又没盯在他们谁后脑勺上等着捉奸去。夫人想知道自己去问紫玫不就得了。”

  阿福讪讪的:“她当然不说……”

  朱平贵来向阿福辞行,又郑重把朱氏托付给她。阿福难免觉得好笑。朱氏是她亲娘,阿福岂不照顾的道理。可见朱平贵读那几年书把脑袋读呆了,他的想法是,朱氏该他奉养,阿福是出嫁的女儿,这中间是他亲,她疏。阿福不管他那套,只说:“你尽管去吧,母亲这里有我。”

  “武家伯父的事,实在是给王爷添了麻烦……”

  知道是麻烦就别说了啊。

  这一边说着麻烦,一边给人找麻烦算怎么回事?

  其实这话应该说反了,要不是阿福嫁了李固,朱家才不会遇到这一重重一道道的麻烦事呢。说起来,倒是王爷给朱家和武家添了麻烦才是——唔,武家的事还要另说,毕竟还没有完全查清楚。

  “哥哥说哪里话,都是一家人。”

  阿福说的时候,难免有点心虚。

  是一家人不错,可是有些话却是没办法摊开来和他说明白的。

  为了他好——还是别让他担那么多心事了。

  阿福送朱平贵出去,转头一想,李固是不是也是这种心理?不想让她担心,所以外头即使有难为的事情也瞒着她。

  可是现在这些事都长着腿跑进家里来了,李固再怎么防,也防不胜防。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要是能一下子痛痛快快把这麻烦解决了就好了……不过阿福也知道这不可能。

  得到了多少,同时也得承担多少。

  这或许就是权势富贵要人们付出的代价,你享受了,你也要付出。

  

  第80章 治标(三)

  

  送走了朱平贵,阿福请人将朱氏接来。不知是不是夏天到了的缘故,朱氏清减了不少,人倒还算精神,穿着件半旧的绸缎褂子,扶着小丫头的手进了门。

  “母亲坐。”

  阿福觉得这话有点不大好开口,一旁杨夫人挺身而出,清清嗓子说:“今日请朱夫人过来,原是有件事情……”

  朱氏忙说:“杨夫人不用客气,有话直说就是。”

  杨夫人老实不客气也就有话直说了。自然,她没提起武姑娘是被人唆使的,只是隐晦的点了出来,武姑娘已经不是“姑娘”了,不知道离开京城之后是不是……嗯,在外地已经嫁过人,又或是别的什么可能。虽然她说的委婉之极,朱氏一明白她话中的意思,脸色还是难看到了极点。

  这时代对女子名节的看重,虽然还没到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份上,可是任是谁家听到自家已经订过亲未过门的儿媳妇竟然已经……朱氏脑子里这会儿肯定被“无耻”“骗婚”这些念头全占的满满的,阿福轻声说:“关于武家伯父的事情,一时没查出什么结果来……”

  “他算哪门子的伯父!”朱氏毫不客气:“不要再提那家人!”

  “但是,”阿福问:“当年咱们和武家毕竟是有婚约的,当时应该还写过书纸约定吧?”

  “哪有写。”朱氏说:“你爹只是和武家口头订下,送了两样订礼——一对镏金簪子,两样酒,换了八字。”

  这就更好办了。

  “母亲不需生气,既是如此,这亲事作罢了就是。”

  朱氏忽然想起来:“武家那个……”她下面两字不雅,硬是咽了回去:“还住在王府里呢是不是?”

  “正是。”

  “快赶她走!昨儿武家还打发人来问我她家姑娘的事情,我以为是你留她……那她爹被绑的事,也肯定真不了!保不齐就是想骗钱,你可不要上了当。”

  阿福和朱氏讲了他们先将朱平贵打发走的举措,朱氏说:“理亏的又不是咱们。”但朱平贵有件正经事做,而且是如此体面风光又有实惠的差事,朱氏自然不反对。

  “母亲,虽然咱们知道武家不妥,但是旁人不知道。若是他们恶人先告状,说是咱们富贵了先要悔婚……”

  朱氏醒悟过来:“对对!既然都敢骗婚,这种泼皮无赖事也肯定做的出来。保不齐还要诈一笔,再把咱们的名声嚷臭了。这事儿得妥当些,你做的对。”

  杨夫人端茶过来:“朱夫人不用急。这事儿也好办的很,左右现在朱爷已经走了,武家那边先搁着,王爷和夫人已经派人去查了,能查出他们的破绽马脚来,那自然不用说,就算没查出来,时间也宽裕的很,朱爷这一去,明年开春才能回来,干什么都来得及。”

  干什么这三个字非常含糊,杨夫人说的是解决麻烦,朱氏想的是如何退了这门糟心的亲事,倒是很说得来。

  摆平了朱氏这头,刘润他们要怎么从武姑娘那里再顺藤摸瓜查下去,阿福就不管了。朱氏一见了外孙子,一肚子火气消了个干干净净,眉开眼笑的抱过李誉又是逗又是哄,还掏出见面礼来。阿福急忙说:“母亲,这个就不要了。”

  “要的”朱氏坚持:“他就算是王府世子,我也是他姥姥,他百天的时候我没得去,这礼算是补那时的。”

  李誉摆弄着用红线系的小银锞子,眉开眼笑的。阿福寻思着,这小子不会是个财迷个性吧?这怎么……见钱眼开啊?

  等他满一岁的时候抓周,阿福得记着多给他摆几个银锭子金元宝,试试看这孩子是不是真财迷。

  其实……咳,财迷也没什么不好的。以前住的对街有个教私塾的先生,满肚子酸气,人一跟他提钱他恨不得就要把耳朵捂起来,清高倒是清高了,可是本来就不厚的一点家底子很快败光了,娘子再一病逝,领着孩子有一顿没一顿的……

  “姥姥的宝贝哟,看看,笑了。”

  阿福拿起针线来做的心不在焉,把边都缝到里子上去了,拿剪子来剪线,又把布边一起剪破了。

  朱氏看她心神不宁的样子,反过来安慰她:“这事儿啊你也别往心里去。”

  “唔?”

  “武家这事儿是糟心,但他们不是没骗成嘛。我预备的那些首饰衣料什么的,自家留着用,左右没让她家哄了去。你也跟王爷说说,别为这事儿劳神生气。”

  阿福把针线篮推一边去:“倒不全是为了这个。”

  “还有什么?”朱氏一惊:“难道……王爷想纳妾?”

  “母亲……”阿福哭笑不得:“不是为这个事儿。”

  “那是因为什么?”

  阿福讲不出来。

  说自己觉得做王府夫人挺吃力的?

  这几天有人上门来拜访,女客有好几位,其中就有会阳候夫人。

  阿福头次见她,是太后想把她的女儿嫁给李固,后来那位青沅小姐病亡了,此事就没再提起。和这样的贵夫人应酬是件累心的事,她们每句话后面似乎都意有所指,要是同时来了两位,三位的,那讲起话来更令人费解。谁家与谁家交好,谁家与谁家又是面合心不合。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哪怕有刘润和杨夫人提点,阿福还是觉得应付的吃力。

  “事情多……迎来送往的应酬也多,光记人名就……”

  朱氏释然:“我以为什么事呢,你一直住城外,现在刚一上手就觉得难。等熟了以后就没什么。做主妇跟当姑娘的时候可不一样,家里的事外头的事都得上心,厨房的事衣裳的事样样要打理。你还记得咱们街上原来里正家的闺女不?在家养的白白圆圆的,出嫁半年再看,瘦的脸颊都凹下去了。女人嘛,都是这样的,熬过一开头就好了。我当年也什么都不会,连煎个肉也要煎糊,这不都得一步步的学嘛。”

  杨夫人和刘润也这样劝过她,可是阿福还是心事重重。朱氏这么一说,她倒觉得轻松多了。

  朱氏要站起来时身体晃了一晃,手扶着炕桌。

  “母亲怎么了?”

  “没事,起的急了。”朱氏站了站,等头晕过去,说:“家里没人看家,我用过饭就回去吧。”

  阿福恐怕有人再盯着朱家生事,既然请了她来就不能再让她一个人回去,可是话还没说,朱氏象是抽掉了骨头似的,身子软软的就瘫了下去。

  先前朱平贵是假病,可朱氏这却是真病了,刘润诊过脉,说是多年操劳忧思,底子都快耗空了,开了方子煎药,阿福急的嘴上都起了泡,对朱氏却又得瞒着,说她只是天热体虚,又中了暑气,朱氏倒也没想多。

  常医官也替朱氏诊过,他说话不似刘润一样什么都敢说,也只说是需要调养,开的方子与刘润大同大小异。

  阿福实在忍不住,揪着刘润问他,朱氏到底没有性命之虞。刘润一笑:“你还信不过我么?”

  “不是信不过……”

  “朱夫人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以前操劳过度,又一直硬撑下来——她以前很少生病吧?”

  “是,”阿福点点头:“连伤风都很少有。”

  “这就是了,所以现在一发作起来人就垮下去了。你不要担忧,好好将养调理就成。”刘润调侃她:“你看你看,还说信得过我,看看你的样子,眼圈都青了。”

  阿福摸摸,她这两天可是没顾上照镜子,也不知道眼圈到底青了没有。李固也有些心疼,劝她宽心,不要忧急,家里放着太医,有病定然能够治好。

  朱氏的身体虽然没见什么起色,可是的确没有再恶化,阿福也就稍稍放下心来。

  日子过的飞快,初六那一天,皇帝从城外迁了回来。

  阿福换了命服,带着儿子,随李固入宫拜见。沉寂许久的皇城似乎重新焕发了生机,阳光照在屋瓦上闪闪发亮一片灿然,从云台朝下望,前半边皇城仍然是满目疮痍,后半边御花园却是繁花如锦。两相对比,更让人觉得苍凉。

  李馨携了她的手,避了人在一旁说话:“玉岚宫住不得了……”她很感慨:“刚才我还过去看了,虽然整过,但是屋子全得重盖——就算盖好,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我那些东西,字画,母亲留下的琴,还有哲弟住过的屋子……什么也没留下来。”

  阿福轻声安慰她两句,李馨静静望着庭院里盛开的花,风拂动她的衣袂,阿福觉得李馨比没成亲之前更美了,可是……仿佛比上次又瘦了,下巴尖尖的,眉宇间有种明妆丽饰也掩不去的沉郁。

  李馨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正要说出来的时候,王美人来了。

  这一回的见面是避不开了。

  隔了许久,阿福又见着了她。

  每一次见她,阿福的感觉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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