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卫风
李馨突然愣了,阿福看着她整个人僵在那里,似乎象电动玩具被拔掉了电池,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阿馨,阿馨?你怎么了?”
“嫂子……我想起件事儿来。”
“什么?”
“没,没什么……”李馨忽然间提起裙子就往屋里跑,阿福眼睁睁看着重病初愈的这位三公主不顾体统一溜烟儿似的钻进了屋里,几乎以为她是吃坏了肚子——
阿福跟上去的时候,李馨已经在屋里又忙活开了,阿福看她又是纸又是笔的翻腾,海兰也摸不着头脑,上前问:“公主找什么?奴婢帮着一块儿找找。”
“上次她们画眉嫌硬的那些碳笔呢?”
海兰想了想:“哦,那个收在箱子里了,公主要用么?我去取。”
“你这……”
李馨才想起阿福还在似的,极不好意思:“嫂子,我这突然想起一件很要紧的事儿,陪不了你了。”
“没事儿。”阿福点个头:“我也正要去太平殿。”
李馨没事儿就好,看她刚才那副上火着急的样,阿福还以为她又有什么不妥了。
淑秀轻声说:“三公主看起来是好多了,精神也挺好,夫人以后不必再多担忧,这是好事。”
“嗯。”
有精神有朝气总比总是病恹恹的好。
阿福进太平殿的时候有些感慨。
太平殿现在看上去……就和从前一样。
阿福还记得自己在这庭院回廊间走过,折过花插在瓶子里,还在这里和李固成的亲……
“皇上呢?”
“皇上还没下课。”
阿福忍不住一笑:“好,我知道了。”
就算太傅天天气的吹胡子瞪眼,该上的课还是一点儿不马虎。李信小朋友这个皇帝当得可不轻松,尽管朝上的事有李固帮着,刘润这方面也特别有本事,能把一件很复杂的事情解说得深入浅出简洁明了,比如,甲乙两个臣子互相弹劾攻讦,李信很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好好儿的没事儿也能吵架吵这么凶。刘润形容的很形象:“皇上您看,廊下挂两只鸟儿还要互相啾啾呢,不就是觉得谁的声音大就更能得人的注意喜欢吗?还有,他们整天闲着,不啾啾干嘛去?”
小皇帝马上明白了:“原来就是闲的呀。”
找到毛病就好对症下药了,既然是闲的毛病那就给他们找事儿干。
太傅不能打皇帝,可是能打伴读,李固本来是怕李信孤单,把唐柱和铁生送了来作为伴读,可是送来头一天就挨了打,铁生的手心都打肿了,唐生也不轻,可是满不在乎:“这算什么呀,都没破皮。”
刘润后来和阿福说:“不破皮才讨厌,得肿好几天,也疼。我给他把淤血放出一点,上一些药,差不多两天也就好齐了。”
“真是……是不是当师傅的都喜欢打徒弟?”
“这老先生是气了好些天,好不容易逮着了泄火的。”刘润说:“唐柱他们底子也差,写的字歪歪扭扭,太傅怎么能看得下去,自然是要打的。”
“那可糟,那以后怎么办?”
“不用太担心,唐柱他们皮实着呢,而且他们虽然写的不好,字也识不了几个,但是却很肯学,手缠着布带子,还要把每天布置下来的几篇字写完呢。太傅虽然还是那副被欠了账的神情,可是也没有再动板子了。”
阿福松口气:“那就好。”
“好处也是有的。有他们这么刻苦的陪着,皇上也用功了不少。”
“对了……王美人最近怎么样?”
“足不出户,很安分。”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锦书阁外,可以听到里面朗朗的读书声。唐柱的声音最大,他已经要变声了,声音有点发哑发嘎,听起来活象只破嗓的鸭子,偏偏还读的最高声。
“狗子也想来,可是他性子实在不适合。他没有唐柱和铁生稳重,三天两头小错儿不乱,进宫一定会闯祸。”
“是啊,有的错是不能犯的。”尤其是在宫中,一次就会致命,没有让人改正反省的机会。
“等他们下了课再说话吧。”
刘润顿了一下,轻声说:“找着高正官了。”
“啊?”阿福转过头来。
“已经死了许久了,是从衣饰什么的才辨认出来的。”
阿福微微哆嗦了下,刘润马上发觉了,他有些后悔:“早知道不和你说了。”
“我没事。”这种事阿福始终没法习惯。不是说死亡经得多见得多就可以变得麻木,无动于衷。阿福想,也许她永远做不到……漠视生死。
刘润本来想说,只从衣饰,也许不能确定那就是高正官。高正官在宫中多少年,人脉,能力,关系……绝不容小觑,他本身也有功夫在身,想算计他、杀死他那可不容易。
若是他自己觉得皇上一死,自己难逃噩运,施计金蝉脱壳,也不是不可能……
都说不准。
刘润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来,说实话他不是没想过要去撬开高正官的嘴问清当年的事情,高正官一定知道。但是他晚了一步,高正官那天天不亮就离开了云台,后来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如果是他自己逃走了,那刘润也不觉得意外,毕竟高正官在各方面都算得上是他的前辈,浑身都是心眼儿。
但,如果,是有人算计了他……
那人的心计手腕能力……
不可不防。
第85章 春(三)
李信看见阿福果然异常高兴,冲过来拉住了人便不肯松手。他下课时应该洗过手,小手潮乎乎的,有点凉。
太傅慢悠悠的踱步过来,看见阿福,神情一僵,又不得不过来行礼:“见过成王夫人,夫人安好。”
“徐太傅好。”阿福笑着问:“太傅辛苦了,今儿教了什么?”
唐柱他们也凑了过来,太傅的神情不自在,应付了两句就匆匆离去。阿福想到这位太傅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李信虽然是皇帝,可也是个标准的“小人”,阿福则是不折不扣的女子,小人和女子凑了一堆,难怪老夫子受不了。
“夫人。”
“夫人好。”
唐柱和铁生穿着宝蓝色的宫装,看起来极精神。唐柱的个头儿拔高了不少,看起来已经是个少年了。
“嗯,你们饿了吧?我让人准备了些点心,先垫垫肚子。”
李信小声说:“太傅今天又不高兴了。”
“你又淘气了?”
“哪有,”李信一脸不服气:“我今天可没顶撞他,昨天哥哥说了,让我尽量尊敬他。不敬太傅对名声很不好。”
“是的,你哥哥说得对。”
这时代的人都是尊师重道的,先生,师傅,比父母亲长还该尊敬,不敬师长这黑锅一扣下来,一辈子别想翻过身去。
甜汤和点心端上来,唐柱和铁生规规矩矩站在一边儿,李信笑着说:“你们俩也一块儿吃吧。”
“算了,让他们出去吃吧。让旁人看到他们会有麻烦的。”
唐柱和铁生出去,铁生没忍住,小声问:“夫人,二丫还好么?”
“好着呢,最近越来越能干了。”阿福说:“下回带来让你们见见。再说,你们月头月尾的也能回去看她。”
铁生摸摸头,傻笑了一下出去了。
李信接过阿福递给他的一小碟糖酥,摇摇头:“不想吃这个,念了好一会儿书,嗓子干。”
“那先喝点汤。”
“嗯。”
李信拿勺子在汤里搅了搅,汤里头的莲子等物被搅得慢慢翻腾上来,他叹了口气,小大人似的说:“嫂子,当皇帝可真累。”
阿福忍不住想笑,又觉得心疼。
真是孩子话,不过估计这话他也就能跟李固和她说说。
可是,坐上了那把椅子,累的事儿还在后面呢。
“今天早朝上,姓严的老头儿居然说让我采选秀女充掖后宫。我才不想养这么多张嘴吃饭呢,又没那么多活儿要干。”
阿福骇笑:“采选?”
这可真是……真是让人记忆犹新啊,要说这几年有什么词儿让阿福印象特别深刻,采选绝对是首选。
不是采选她也进不了宫,不是采选她不会遇到李固,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不是采选的话……她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呢?
也许,已经嫁入了刘家,操持家务,生儿育女……也许,已经在京城的那次动乱中死去。
人生是没有如果的,我们都不知道“如果”二字成了真,生活会不会比现在更好。
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阿福挑了不甜的点心递给李信,有人回禀说:“皇上,三公主求见。”
李信把嘴里的点心咽下去:“好,让三姐姐进来吧。”
李馨进来时脚步轻快,简直是眉飞色舞,她拿着几张纸,笑盈盈的说:“嫂子也在?皇上,我有几张东西给你看。”
“是什么?”
李馨把手里的图放在桌上,声音有点发颤:“是……织布机。”
阿福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织布机?
李馨刚才画的?她那么激动的跑回屋就为了画这个?
阿福忽然间想起来——她和李馨刚才说到纺车,然后李馨就激动起来。她画的这个织布机……
阿福也探头过去看,她在绣纺学过手艺,自然知道这时代的织机是什么样的。可是她在原来的那个时代对这些完全没概念,也没有想过现在的织机能如何改进——她细心,手艺学得快,干起活计来精到,但创新啊钻研啊她可不成。
李馨画的这肯定不是现代的织机,可是,和现如今的织机也不一样。
“织布机?”
李信小朋友显然对这方面更没概念,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阿福。
阿福没顾上回答她,她转头看李馨,忍不住问:“这个……和现在的织机不一样,是哪儿来的样子?”
李馨并不太在意这个问题:“以前看的一个书上的,应该比我们现在的织机要强。”她和李信解释:“织机,就是织布用的。把丝,毛,棉这些线,纵横的织在一起变成一匹布,才能裁衣裳。这织机比现在的强,用来织布的话可以大大的省人力,而且织出来的布比现在的强。”